第二天,將近午時,明月就開始緊張地盯著念慈閣的門口,透過水霧茫茫的雨簾,她不禁憂愁,下這麼大的雨,他倆還會依約而來嗎?要是只來了其中一個,何談團聚?何談驚喜?
大雨也影響了經營,店中只有寥寥幾個客人。
明月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一張桌旁,雙手托著下巴,眼巴巴地等待著。
終於,一個修長的身影,一把墨綠色的油紙傘,穿過雨簾,正往念慈閣這邊移動而來。
「月兒,盯了那麼久,在看什麼呢?」陶世安彎著腰,頭挨近明月,往明月所看的方向望去。
明月托著下巴的姿勢不變,嘴裡嚷嚷:「義父,你怎麼像個小孩般好奇呢?」
「好好好,義父不看,下這麼大的雨,看你是否要將雨神瞧下凡來。」
「來了!」明月驀地站起,她已經清楚地看到打著墨綠色油紙傘走來之人,是慕容俊。剎時,她不由心如鹿撞,臉泛紅暈。
陶世安往門口看去,只見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正往念慈閣走來。他側身,看到明月歡喜之情溢於臉上,不由特別留意起這年輕男子。
不待慕容俊走進店門,明月就迎了出去,看到慕容俊的衣服被淋濕了一大片,鞋襪也全濕掉了,忍不住責備:「下這麼大的雨,怎麼不雇一輛馬車再過來?」
慕容俊收好傘,一邊掏出巾帕擦拭頭上和身上的雨水,一邊說:「別提馬車了,我看金陵城的馬車就像這大江里的螃蟹,橫行得很。」
明月莞爾笑了:「哪家車行如此不識好歹,敢得罪鄭王府的貴客?」
「倒不是得罪我,而是剛才來的路上,在一個十字路口,看到一輛馬車將一個人撞倒,可氣的是,撞人者非但不去施以救治,還下車對被撞的人一頓踢打,罵那人礙了他們的路。我看那人怪可憐的,想著上去幫忙調解,但對方人多勢眾,威脅我不要多管閒事,將我趕走了。唉,也不知那人是生是死。」
明月皺眉:「天子腳下,何人如此囂張,目無王法?」
慕容俊搖搖頭。
就在這時,陶世安故意輕咳了幾聲。
明月和慕容俊方回過神來。
明月緊張地向陶世安引見慕容俊,低聲道:「義父,這位是慕容公子,是我……我在洛陽時認識的朋友。」
接著,她又嚮慕容俊引見:「慕容公子,這位是我義父。」
慕容俊當即行禮:「晚輩慕容俊,見過前輩。」
陶世安打量眼前這位年輕人,長身玉立,氣質超群,如芝蘭玉樹,不禁就有了幾分好感,問:「慕容公子也是從洛陽而來?」
「回前輩,晚輩到處遊歷,曾數次赴洛陽,但此次並非從洛陽而來金陵。」
「你與月兒,何時相識?」
「去歲春天。」
明月擔心義父還會繼續問下去,及時喊道:「義父!」
陶世安看向明月,從她的神態表情以及她說話的語氣,明白她是在故意打斷他對慕容俊的好奇與探詢,於是他微微笑了,淡淡地道:「既然是月兒的朋友,便不要太拘泥了。月兒,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好生招待慕容公子,不可失了禮數。」
明月心內暗喜,知道義父對慕容俊印象不錯,連忙愉快地應聲說著好。
慕容俊看向明月,目光帶著詢問,不知道她約他來此,所為何事?
明月當然明白慕容俊的意思,轉身看向店門口,只見此時雨已漸漸小了,可還沒看到念生到來。
明月讓店小二去取了一套新的鞋襪過來,待慕容俊更換妥當,便一起上了二樓的雅間,一邊喝茶,一邊等待。
煮茶的爐子炭火正旺,驅趕走不少寒意,整間屋子顯得暖意融融,兩人的眉梢眼角都含著喜悅。
「現在,可以告訴我今日究竟有怎樣的大驚喜了嗎?」慕容俊問。
「別急,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相信我,那真是一個大大的、大大大的驚喜。」明月神情調皮,語調誇張。
慕容俊放下茶杯,學著明月的誇張語調,道:「哦,我倒是超級、超超超級期待了。」
兩人相視而笑。
在愉悅融洽的氣氛中,明月取出絹布小包,拿出玉佩,遞給慕容俊,道:「你拿好。」
慕容俊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緊張地盯著明月:「為何突然退還玉佩?」
明月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慕容俊更緊張了,坐得筆直,認真地道:「關於玉佩,我已坦然相告事情原委,自始至終,斷無以假玉佩矇騙你之意。此時,突然退還玉佩,難道我所說的一切,你不相信?抑或是,你不願意與我共同保管玉佩?」
明月眼睛裡有淚花閃動,又有光采煥發,亮晶晶的,如同兩顆小星星。內心既激動又甜蜜,正想著如何回話,轉念突然想到自己是有婚約之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啟齒嚮慕容俊道明。
神思幾轉,她變得又緊張又心痛,低聲回了一句:「事情並非你所想那樣,再耐心等一會,很快就會有答案。」
她像做了虧心事一般,不敢看慕容俊,只覺得心慌得很,將玉佩放到桌面,低聲扔下一句:我下去看看人到了沒有,然後,也不等他回話,就走開了。
慕容俊不明就裡,可她已下樓而去,他只好先收起玉佩,耐心等待。一邊等,一邊慢悠悠地喝茶。
茶香氤氳間,聽到一個腳步急速地從一樓跑上來,雅間的門被快速推開。推門之人,並非他人,是明月。
只見她面色煞白,氣喘吁吁,一隻手扶住門框,一隻手按住劇烈起伏的胸口,眼睛裡有懼怕,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慕容俊連忙站起來,急步過去,安撫道:「不用急,發生什麼事,慢慢說。」
明月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一邊嘴裡語無倫次地說:「念生……兄長……命在旦夕……」一邊用手指著樓下。
「你到底要說什麼?」慕容俊不解。
明月一把拉起慕容俊的手,幾乎是拖著慕容俊下了樓。
此時的一樓,店裡的夥計、客人已圍了一圈。
明月一邊拉著慕容俊,一邊從圍觀的人中擠了進去。
慕容俊糊裡糊塗地被明月拉進了人牆中,進入他眼中的,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躺在地面上,渾身濕透,衣服上沾滿了泥水,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人還是活人。
慕容俊眉頭輕皺,看向明月,等待她解答眼前這一幕。
而明月正忙著喊店裡的夥計送全部客人離店,並吩咐店員去燒熱水。
待客人和店員全部散去,明月才拉起慕容俊的手,聲音顫抖:「你看此人掛在脖子上的玉佩,自然就明白了。」
慕容俊雖然滿腹疑惑,但並沒有追問緣由,而是按照明月所說,蹲下來,把手伸進血肉模糊的人那髒兮兮的衣服里,從脖子下面摸出一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