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此一別,盼重逢

  慕容俊的脖子被他緊摟得難受,提醒道:「水不深,別再鬼哭狼嚎了,松鬆手。」

  「不!一旦鬆手,水如猛獸,會一口將我吞掉。」

  「三番兩次跌倒,很難使我不懷疑你不是故意的。」

  「你心裡有鬼。」梅文武諷道:「疑心生的暗鬼。」

  「像你這般冒冒失失、笨手笨腳的人,竟也敢獨自出來闖蕩,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不勞你費神。」

  慕容俊附在他耳邊道:「可你偏偏讓我費思量了,你說如何是好?還有,若你是故意跌倒,我反而歡喜得很。」

  梅文武心跳加速,鬆開了緊摟著他脖子的手,有點結巴又有點期待地問:「你……你……你說什麼?。」

  慕容俊扶著梅文武的雙肩。

  兩人四目相對。

  慕容俊緩緩念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剎時,梅文武臉飛紅霞,不敢再跟他對視。

  如此情狀,已是無聲的答案,對慕容俊來說,更是最佳的答案。

  慕容俊的笑意自唇畔蕩漾開來,原來,心中猜測,是真的。原來,何老伯早已看穿,而自己後知後覺,若不是聽到何老伯的話,恐怕還會繼續後知後覺下去。

  看著梅文武臉上的泥巴,慕容俊既覺得好笑,又有點歉疚,他伸出手,取一點水,為她細細擦拭。

  水是涼的,心是暖的。梅文武低垂著眼瞼,猶不敢相信這一刻。心中縈繞的甜蜜與歡悅,令她不由想起「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詩句,但也僅僅默念了開頭兩句,便覺心神激盪,兩頰發燙,不敢再多想。

  「哎,你倆小伙,泡在河水裡是要幹嘛呢?需要幫忙嗎?」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有兩條船正往這邊劃來。說話的男子是前面那條船的船夫,一邊划槳,一邊好奇地打量著他倆。

  「天氣尚未轉暖,你倆也不怕受寒氣侵體了?」船上的婦人好心提醒。

  慕容俊與梅文武如夢初醒,彼此身體移開一點,相繼向船夫與婦人抱拳行禮。禮畢,慕容俊道:「多謝了!無他,純屬頑皮嬉鬧,我倆這就上岸去。」

  船夫爽朗地笑了,扭頭對婦人道:「瞎擔心,年輕人,身體壯著呢。」

  婦人嗔道:「是是是,你年輕時,肩挑百斤健步如飛,臥冰飲雪不曾皺眉。」

  船夫又爽朗地大笑,奮楫破浪而去。

  後面駛來的船也有一船夫一婦人。

  婦人看到慕容俊與梅文武,先是「咦」了一聲,而後對船夫道:「剛才來時,遇到那幾個凶神惡煞的青衣人說尋找兩個小伙子,莫不是這兩位吧?」

  船夫目光掃過水中兩人,爾後輕斥婦人:「休要多事!不吭聲,沒人當你是啞巴。」

  婦人受了斥責,無趣地低下了頭。

  慕容俊與梅文武聽到婦人之言,不由對視了一眼。

  來不及多想,慕容俊拉起梅文武,往河岸走去,再沿河岸走到船停泊處,先後上了船。

  兩人有了默契,梅文武迅速從包裹里取出幾套衣服給慕容俊挑選更換。

  等換上乾爽的衣服,慕容俊戴斗笠披蓑衣,揮槳引舟往洛陽城方向而去。

  梅文武更換衣物妥當,草草清洗過鞋襪後,便在船尾爐子裡生火加炭,開始烘烤鞋襪。

  當鞋襪烘烤得差不多半干之時,船到了洛陽碼頭。

  煙雨迷濛。快要靠岸時刻,兩人心中都像是被煙雨所纏繞,有著異樣的情愫,並伴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若失。

  泊舟登岸後,看見有馬車,兩人便雇了馬車回城。

  車廂中,兩人各坐一邊,四目相對。梅文武滿懷期待,慕容俊則欲言又止。

  幾經思量,慕容俊從身上取出一塊通體翠綠狀如半圓的玉佩,放到梅文武手上,道:「每次離家遠行,我都會帶著這塊玉佩。從現在起,希望你能幫我保管好它,直至我再到洛陽與你相聚之日。」

  梅文武期待落空,不免灰心喪氣:「你不會不知道,我需要的並非你珍愛之物。」

  「我有要務在身,必須儘快趕赴下一個目的地,事關重大,馬虎不得,故而無法帶你一同離開,更不能令你陷於險境。」

  梅文武憂愁傷感:「留在洛陽,於我而言,未必不是另一種險境。」

  慕容俊看她一副愁容,不免也擔心起來:「你到底有何為難之處?到了此刻,仍不肯對我言明嗎?」

  「我……我……」梅文武衝動著想坦言一切,可轉念又擔心會遭慕容俊嫌棄,糾結間,嘆息一聲,雙手掩面。

  慕容俊不忍再追問,轉換話題:「一年為期,我定會再來洛陽城找你,相信我。」

  梅文武放下雙手,看向他,滿目期待,問:「若是我想去找你,該往何處去找?」

  「開封城,潘美府邸。」慕容俊略微停頓,接著補充了一句:「此一別,盼重逢。」

  梅文武雙目剎時有了神采和愉悅。

  「你……當真是叫梅文武?」慕容俊目光如星。

  梅文武笑了:「你是何時開始起疑的?」

  「何老伯船上,他老人家說:當年我家丫頭,也是你這般年齡,也出落得如你這般清秀水靈。聽到他的話,我方有所驚覺。」慕容俊看著面前一身男子衣冠之人,輕聲責道:「果真是小狡兔!」

  梅文武一邊細心收好玉佩,一邊笑道:「如你所言,我冒冒失失、笨手笨腳,獨自在外面闖蕩,若沒有三窟,還能活下來嗎?」

  慕容俊彎著腰而起,雙手扶到車廂對面的廂壁,俯首向她靠近:「小狡兔,還不坦言相告?真的要我日後到洛陽城找沒文沒武的假小子嗎?」

  他的臉龐離得很近。

  他的氣息暖暖地撲面而來。

  她身子輕顫,仿佛體內所有血液在一瞬間全部湧向腦門,令她感到發熱焦灼、恍惚迷離。

  在他的含笑注目中,她仿佛被攝了心魂,喃喃道:「我……我家在洛陽城的東邊,東二街,商賈之家,我叫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