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夏薇-恩斷義絕
待到魔光消逝，花小梅原先站立處一片空無，她的靈魂灰飛煙滅，只聽得細微的墜地聲傳開，地上徒剩一件白衣，一盒胭脂。
「你做了什麼……」
金剛鎮魔下，葉桀內心一顫，只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物正離他遠去，再也無法恢復往昔的平靜。
無名的怒火將他內心徹底占據，哪怕被夏薇威脅，在交手時落入下風，葉桀也未曾動怒，事到如今，他終於怒了，好似暴怒的醒獅，又似咆哮的狂龍，怒吼道：
「夏薇，你好狠的心！你的家人願意與你生死與共，願意將靈魂交付你手，為你化作冥靈法寶，而你又做了什麼？」
葉桀勃然大怒，夏薇同樣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視線落在花小梅的衣袍上，一時間身軀發抖：「我、我沒有……那只是一個意外……」
葉桀竭力運功，體內龍元驟然暴漲，無極層面的神龍變，也開始展現出它的真正威力，連始終壓制著他的金剛鎮魔，如今也劇烈顫動，隨時都有被掙脫的可能。
「你是尊貴的仙人轉世，翅膀硬了，不認我這個師父，我不怪你！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你的家人動手，你的心，莫非是鐵做的嗎？竟然一點也不念舊情！」
說到最後，葉桀一聲怒吼，血海難渡運轉開來，周身爆開一陣血色的雲霧，轟然解體，化形成一灘血海，忍著靈魂撕裂的痛苦，硬生生從金剛鎮魔的縫隙中擠了出來。
擺脫控制後，葉桀的身形恢復原樣，他伸手一握，從血海中抽出了一把猩紅利劍，劍鋒散發著煜煜血光，令人望而生畏，當中更是夾雜著修羅般的無盡殺意，側耳聆聽，還能聽見眾生哀嚎的悽厲慘叫。
「那是……」
一旁，眾人還沉浸在花小梅煙消雲散時的悲戚與哀傷中，沈清歌忽而發現了什麼，忍不住面露異色。
李飛蛾看出了她的異樣，悄聲問道：「師尊，怎麼了……」
沈清歌凝望葉桀手中的劍刃，不免感慨：「從那把劍上，我感受到了眾生業力的加持……就如同夏薇施展的金剛鎮魔，可以引動阿桀背負的眾生業力，從而增強壓制威力，如今的阿桀，似乎反過來，將那股業力匯集到了手中的劍刃，從而增強自己功法的威力，這真的是……」
說到最後，沈清歌寒眸中泛起幾分異色：
「阿桀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眾生業力的用法，並將其運用到自己的功法當中，這份領悟能力，連我也自嘆不如……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莫非是天賦神通的效果嗎？可我記得，他身上分明沒有天賦神通才對。」
謝心雨拭去眼淚，哀聲道：「一定是梅姐的死，刺激到了他，讓他在悲痛之中頓悟……」
任長虹倒不這麼想，冷靜分析：「依我看，這是菩提心法的力量，菩提心法可是昔日菩提殿的鎮殿功法，能夠顯著提升悟性，別看阿桀沒有天賦神通在身，但他的悟性可非同一般。」
李飛蛾見兩位師尊冷靜相談，言語間沒有半分波動，好似一切如常，壓根沒受到花小梅之死的影響，不禁哽咽道：「師尊，你們就不為梅姐姐感到悲傷嗎？」
沈清歌神色平淡，還是任長虹回答道：「我和小清歌的玄女經，都已經來到了萬化階段，這一階段的玄女經，已經克服了對修行不利的負面情感，看事情只見喜，不見悲，自然沒有悲傷的感覺。」
李飛蛾陷入沉默，總覺得這樣不好。
而在場中，葉桀握住業力加持的猩紅利劍，怒吼中夾雜著幾分痛苦：「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放任你肆意妄為，最終害了其他的家人，今日，我便要來清理門戶！」
葉桀將利劍高舉，無可阻擋浩瀚劍勢沖天而起，天地也為之色變，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忽然一暗，赤色的光芒普照而下，血月凌空，散發著極為不祥的邪光。
大洲各地，正忙於爭奪陽壽的生靈，也從那股輝光當中，感受到了一股形神俱滅的大恐怖，慌忙停下手中動作，等待著天上異象歸於平靜。
「這是什麼招數？」
李飛蛾驚呼一聲，眼瞳中泛起幾分難以置信，怎麼也想像不到，此等凶厲至極，仿佛要將眾生戮滅的恐怖招式，竟然出自平日裡十分溫和的葉桀之手。
沈清歌似乎看出了什麼：「那是……廣寒劍訣？但和我記憶中的廣寒劍訣大不相同，又好像不是……」
這時，卻聽眾人身後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那的確是廣寒劍訣……想不到他在替我修改檔案時，還給自己也改了一份，真的是……」
循聲望去，眾人也見到了姍姍來遲的蘇妙。
此前，蘇妙在葉桀的幫助下，將自身的廣寒劍訣，一舉修改到萬化層面，因而此刻一看便知，葉桀施展的正是廣寒劍訣。
蘇妙仰頭望天，將天頂高懸的血月看在眼裡，面色也隱有變幻，十分嚴肅：「他這是受到什麼刺激了？竟然將廣寒劍訣發揮到了這般地步，當中不僅融入了修羅的無情、血魔的煞氣，更是將眾生業力匯入其間，這才顯露出非同一般的天地異象……」
說著，就連蘇妙，也不免感到幾分不可思議。她從未見過，有外人能將廣寒劍訣發揮至如此地步。能夠在廣寒劍訣上展露這般造詣的，皆是玄女派中地位尊崇的祖師，她們中不少更是親至太陰之月，徹悟了劍訣真諦。
面對葉桀全力運轉的廣寒劍訣，夏薇在失手錯殺花小梅後，也不復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她俏臉煞白，心中恍然，像是喪失了所有底氣，連反擊的招式，都顯得相當無力。
血色的劍芒一閃而過，夏薇耳旁青絲散落，俏臉上也多出一道血痕，她的面前，葉桀施展的劍訣已然殺到。
「夏薇，你在遲疑什麼？你不是要將我剷除嗎？拿出你的全部實力來！」
血色利劍散發出妖邪攝人的光芒，在光芒的映襯下，勃然大怒的葉桀不再壓抑自身實力，因花小梅的死而帶來的強烈痛苦，占據了他內心的全部，他渾身不住的顫抖，不敢相信這一切的發生，更不敢相信做出這一切的，竟然是他最信賴的徒兒夏薇。
當葉桀不再留手，威懾天地的磅礴氣息透體而出，他仿若化作咆哮世間的神龍，露出欲擇人而噬的獠牙。
夏薇眼瞳失神，當中魔光不復存在，就連手中的青鋒劍，也有氣無力的揮舞著，這般狀態下的她，又如何能敵過全力出手的葉桀？
只聽一聲悶響，青鋒劍脫手而出，插向遠處的地面，夏薇在招式的碰撞中一敗塗地，嬌弱的身軀仰倒在地，與此同時，葉桀緊跟上前，手中的血色利劍，也搭在了她白皙的頸脖前。
勝負已分，眾人屏住呼吸，不敢想像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望著眼含淚光，薄唇緊抿，一臉委屈的夏薇，持劍的葉桀心中酸澀，悲苦交加。
想起過去教導夏薇的情形，那時的夏薇無依無靠，那時的自己還只是鬱郁不得志的鬼差，想起和她之間結下的深厚羈絆，想起一路以來的互相扶持、並肩而行，葉桀腳步發顫，最終將劍刃放了下來，終究下不去這個手。
沒有夏薇，葉桀走不到如今的地步，反過來，沒有葉桀，連字都不識的夏薇，也同樣沒法順利修行。本應互補互助，互相成就的二人，而今卻來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還連累了身旁的家人。
「師父……」
夏薇悲痛欲絕，開口呼喚葉桀，卻被葉桀冰冷的話語打斷。
「你我緣分已盡，往後我不再是你的師父了，我與你恩斷義絕！這一次，念在昔日師徒之誼，我放過你，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下一次再見到你，我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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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桀沉聲開口，鬆開手中的血色利劍，利劍化作一灘血水散去，他不再理會滿面哀傷的夏薇，徑直來到花小梅魂飛魄散之處，撿起了她的衣袍，她的胭脂，便一言不發的離開此地。
葉桀離去後，場外觀戰的眾人，內心也極為沉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謝心雨一臉悲戚，直到現在，仍舊難以接受這一結果：「這下該怎麼辦？梅姐她……怎麼會就這樣魂飛魄散了，明明不應該這樣才對……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黎霸扶額道：「誰去把這個消息轉告給鶴妹妹？我可不想看見她傷心的樣子。」
李飛蛾的視線，則落在形單影隻的夏薇身上，不免感到幾分心疼：「那夏薇妹妹要怎麼辦？她沒了師父，還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家人，內心該有多麼痛苦？」
沈清歌只是道：「這是對夏薇的考驗，就算失去了師父，她也要保持道心堅定才行，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登臨仙位。不是所有人，都有失去師父的機會。」
任長虹撇了撇嘴：「你在說什麼？說起來，你跟小薇同病相憐，不然的話，還是你去安慰小薇好了。我覺得最傷心的應該是阿桀，就讓我去安慰阿桀。」
說罷，任長虹率先挪移而去，留下的眾人神色各異，有人苦惱，有人煩憂，最後一番合計，還是讓與夏薇關係最好的李飛蛾去安慰她。
李飛蛾來到夏薇身旁，見夏薇目光泛紅，強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頓覺心疼不已，她拉住夏薇的手，安慰道：
「夏薇妹妹，沒事的，我們還在你身邊，你只是……只是一時失手，你還是我們的家人。」
夏薇眼瞳一顫，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確認道：「你們……你們不怪我嗎？」
李飛蛾嘆了一聲：「比起我們，你更應該擔心桀哥才對，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生氣。不過，他畢竟還掛念舊情，只要你去找他，好好向他認錯道歉，興許一切還能挽回……」
夏薇接下來的回答，卻令李飛蛾表情一僵，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我不要認錯，明明就是他錯了，我做的是對的，為什麼要認錯？」夏薇緊咬牙關，說什麼也不肯低頭認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可以為失手傷害了梅姐姐道歉，但讓我同意陽壽貿易，卻是想都別想！我不認可師父的理念，更不認可害眾生自相殘殺的陽壽貿易！」
李飛蛾一臉為難，最終無奈嘆息：「夏薇妹妹，你不肯認錯道歉的話，他就不認你這個徒兒，下次見面，你們就是敵人了……」
夏薇身形一顫，不再多言，轉而跪在地上，恭敬地朝葉桀離開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決然道：
「不管師父認不認，在我心裡，他永遠都是我的師父，永遠也不會變！我會找到辦法，完成師父的夙願，之後再中止陽壽貿易，我會糾正師父的錯誤，我不會只給那些快餓死的人一頓飽飯，我會帶領他們脫離苦海！我要讓世人不再為了蠅頭小利相互廝殺，我要徹底改變這個世道！」
李飛蛾張了張嘴，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她知道夏薇心意已決，其他人不論如何勸說，都無法改變夏薇的心意，一旦夏薇認準了什麼事情，一意孤行也要達成所願，最終側過頭去，語調哀傷的說：
「夏薇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人們本性如此，你可以救他們，但改變不了他們的本性，就算沒了陽壽貿易，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就會有廝殺，到時候還是會有人餓死，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能做什麼？當你最後發現，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解決的辦法，失望的只會是你自己。」
「總會有辦法的！」夏薇咬牙道，又依依不捨的看了李飛蛾一眼，叮囑起來，「我走之後，替我照顧好大家，每天督促孟君瑤好好吃東西，這樣才能長得快，尤其要照顧好師父，他一下失去了兩位家人，應該會很傷心吧……只可惜，小薇不能陪在師父身邊了……」
夏薇站起身來，依依不捨地看向後方的家人，視線在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停留，最終緩緩轉身，懷揣著滿腔熱血，一身孤勇，獨自離開。
「你要去哪？」李飛蛾急了，沖她的背影喊道。
「去拯救世人！」夏薇眼中含淚，但她不曾回頭，朗聲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