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推開門,人間不見晨曦。北原賢人抬頭望天,東京上空烏雲濃厚,儼然在醞釀一場隨時爆發的傾盆大雨。
北原賢人給自己戴上口罩,走到庭院圍牆邊,扶起許久未騎的單車,將傘放進車筐,跨上座,不急不忙地蹬起車子。
騎行在許久未履的上學路線,北原賢人有一時懷念起了往日光景。那時候的沿街道路兩邊,滿樹都是櫻花簇和鬱鬱蔥蔥的枝葉,光線穿過,陽光斑點就照在了地上、車上和路人的身上。現在全部變成了滿地的枯黃落葉。
北原賢人思緒翻滾著,忽然聽到背後有熟悉的聲音在喊他「北原君!」
他回頭看去,三十米遠外,中村佑希一臉驚喜地沖他招手,然後猛蹬車子,朝他趕來。
北原賢人訝異,沒想到能遇上中村。
中村佑希氣喘吁吁地停下車子,喘歇幾口氣,驚喜問道:「北原君是去峰高嗎?」
「我連校服都穿上了,當然是去學校。」北原賢人笑道。
等中村佑希稍微歇息了會兒,兩人並肩騎車出發。已經好久一段時間,沒像現在這樣,與中村一起同行上學。中村佑希還是老樣子,為他絮絮叨叨地講述學校里發生的大事小事,北原賢人負責安靜地聽。
直至臨近校門,北原賢人把車子停放到附近商鋪的停車區,跟中村佑希同行進校。
來得早,左右無事可干,北原賢人就幫著中村佑希四處奔走,把一些文件資料幫忙搬到預算委員會不出所料地,僅在早讀之前,當他被同學們認出來,包括但不限於遭遇了:推掉了七個聯誼邀約;經過走廊,被不認識的學弟學妹和學長學姐包圍;路上突然被老師叫住,老師樂呵呵地問了一大堆東西,然後沒走多遠,又被一位老師叫住,周而復始。
趕在早讀前的末了,他又撞上了菅原部長,然後就被菅原部長「綁架」到演奏部,站一邊當證人,旁聽菅原光宏向部員們吹噓自己以前的光輝歷史。
這些麻煩的事情一直持續到中午,應付得精疲力盡的北原賢人果斷逃到了教師辦公室。教師辦公室內,稀奇地只有青木老師一個人在,而且青木老師也收拾好了東西,一副「就等你來,然後我再走」的樣子,含笑看著北原賢人。
北原賢人迅速走上前,向班主任青木老師說明情況。
請到了假期,他馬不停蹄趕往隱居林間的學生會辦公室。那裡地偏人少,足夠安靜。心想等到放學,再跟高梨絮風討論明天的行程安排。
重踏上闊別已久的林間小道,今時不同往日,除了幾顆紅烈的楓樹,原先青茂的高樹都已枯黃,枝杈只剩零星半點的黃葉。濕潤的泥土累了一層厚厚落葉。當他走近學生會木屋,側目看去,優雅奼紫的薰衣草花田也已不再。
北原賢人推開學生會木屋的門,驚訝地發現高梨和柏木已經就位。她們聞聲看向了他。
高梨絮風轉看向金髮少女,笑道:「我沒猜錯吧,北原同學肯定逃到這裡來。」
柏木茉優不語,看到北原賢人就像耗子遇到貓,碰上了天敵似的,心虛似地往後站,躲到高梨絮風的身後,不吱聲。
北原賢人嘆息走上前,說道:「從早晨到上午,確實遇上了很多麻煩事。」他拉出一張椅子坐下,高梨絮風遞過來早就準備好的茶水,北原賢人道了句謝,商議道:「明天中午十點的飛機,早晨八點前,在成田機場碰面?」
高梨絮風點了點頭,正要開口,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她低頭看去。
「是葵的來電。☞💔 ☠🌷」高梨絮風抬頭解釋一句,然後接聽通話。
北原賢人安靜旁觀,距離隔得有點遠,他聽不到具體內容,但能聽出來,電話里的語氣很著急,事情好像發生了什麼差池。高梨絮風的表情也是變了又變,從疑問,再到驚訝,最後是一副急切面孔。
「對,北原同學現在就在我身邊好的,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們肯定能到。」
看到掛了電話,北原賢人旋即問道:「那邊發生了什麼情況?」
高梨絮風表情嚴肅,認真說道:「因為時間安排發生了衝突,經過商議,承辦方更改了比賽日期。」
北原賢人驚訝,臨賽前更改日期?這可真是少見。
「日期延後?」他問道。
高梨絮風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延後,是提前了一天。明天開始決賽。」
北原賢人頓時愣住了,還能提前一天比賽?他只聽說過延後的,哪還有提前的!
北原賢人趕緊問道:「意思是,我們現在就得出發,今天趕到北海道?」
高梨絮風沉重地點了下頭,然後看向身後的金髮少女,有條不紊地安排道:「茉優,我和北原同學現在去找老師請假。學生會的日程交給你來安排。」
說動就動,高梨絮風當即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迅速說道:「北原同學我們現在就走,一定要趕在暴雨前乘上飛機。」
「等等。」柏木茉優突然叫住高梨,小聲說道:「老師們全都去開會了。」
「開會?」北原賢人瞬間明悟,怪不得去找青木老師請假,教師辦公室里的人都不見了!
高梨絮風怔了瞬,轉頭再對北原賢人說道;「沒關係,我們去會議室請假,只要說明情況的緊急性和重要性,校領導肯定能夠理解我們。」
「不是校領導會議,是文部科學省召開的會議!」柏木茉優急忙補充,說道:「文部科學省的官員,昨晚突然決定今天來峰高巡視,召開校會議!」
高梨絮風行動一滯,完全怔住了,北原賢人也有點懵。文部科學省就是教育部——他之前參加的「文部科學大臣杯高中生全國圍棋大賽」,就是由文部科學省聯合各棋院主辦的賽事——教育部派人來峰高開會,他和高梨衝進會議室請假,這不是給峰高找麻煩嗎!
高梨絮風發了會兒呆,問道:「什麼時候才能開完會?」
柏木茉優沉默了會兒,說道:「不知道,至少要等晝休過去吧。」
也就是至少要等一個半小時,而且還不保證會議結束高梨絮風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轉身小跑到窗邊,抬頭看向濃厚的漫天烏雲。
「如果暴雨降臨,飛機沒法起飛的啊。」她內心焦急:「拿不到假條,門衛不會放學生外出,這又該怎麼辦!」
北原賢人默然,他倒是有一張假條。甚至都不需要假條,就能想走就走——峰高的門衛認識他的臉,他以前擔任過風紀委員長,時常帶人在校門口站崗,而且門衛也理解他的身份特殊,職業棋士嘛,需要經常外出訓練和比賽——但是高梨絮風就比較難了。
柏木茉優一咬牙說道:「你是學生會會長,只要編出一個合適的理由,門衛應該不會為難你。可以先上車後補票,先出去再請假。」
高梨絮風憂愁不語,她當然能想到這點。
但是,這不僅是在撒謊,而且後患也非常大。一旦謊言被戳破,作為學生會長知法犯法,可是要被全校通報批評的。
最重要的是,這與逃學有何異!
作為峰高學生代表的會長,知法犯法做出這種事情,也太不道德太不光彩了吧。她自己都覺得非常丟臉。
高梨絮風張了張口,低落問道:「還有別的辦法了嗎?我不想撒謊騙人。」
北原賢人和柏木茉優相繼沉默不語,校規就是那麼薄的一本小冊子,現在老師們都去開會了,而且還是文部科學省召開的會議,沒辦法拿到假條,哪還有「正規途徑」出校。
屋內沉默了會兒,柏木茉優想起了什麼事情,眼神下意識瞥向屋子的後方——學校後方的圍牆。北原賢人順著柏木茉優的眼神看過去,旋即明白了她的所想。
那還是以前,他和百合同學在暗地裡勾心鬥角。發生在他意外受傷住院之前。
當時體育祭結束,柏木茉優遭到連連戰敗,牆腳被挖,軍心低迷,心灰意冷。所以約他來學生會木屋談判,商議停戰協議。
她提出支付一筆高額賠款,而他需要主動退出學生會,從此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他當然沒答應百合同學的異想天開,因為那時候還沒有建立信任。
就在雙方互相扯皮的時候,峰高的男生內部群忽然通知他,高梨絮風在調頭往回走——他和百合同學的矛盾被高梨發現了——緊急危機下,他只好帶著柏木茉優一起爬樹,翻過牆頭,逃到了學校外面,才沒被高梨絮風當場抓住。
但沒料到翻出校園,他們還沒走出胡同口呢,就被放學回家的相武葵撞見了。
這才有了後面,他和百合同學迫於無奈,只好找高梨絮風「坦白」真相。又在雪山上,高梨絮風為了撮合他和百合同學的關係恢復正常化,不斷安排他們做隊友,然後就是一起遇險墜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