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河面倒影黃昏色彩,青草坡上的道路沿邊,金髮少女原地佇立,視線遠眺前方的社區群落。
「應該就是那裡了。」柏木茉優輕聲喃喃。
近兩周,她一直在搜尋「污染源」和雨宮雅柊的線索。
過程遠比她想像中要艱難得多,她斷斷續續打聽了幾十個人,甚至是喬裝打扮,跑到東京棋院裡打探消息,依然都一無所獲。即使有一星半點的傳聞,也都是她早就知道的陳皮爛穀子,毫無追查價值。至於雨宮雅柊的曾經,更沒人知道。
事情轉機出現在昨天。
昨天放學路上,她偶然遇到了栗山瑞穗,簡單打了個招呼,即將分別時,她靈光一閃忽然叫住了栗山學姐。
她記得以前樂隊排練,「污染源」經常叫栗山學姐去私下談話。而且平常在暗中觀察時,她總能察覺到「污染源」和栗山學姐的交情匪淺,不像是才認識的學弟學姐。
栗山學姐果真沒令她失望,語言非常清晰,為她指明了「污染源」的老家社區。
河風吹拂她的金色髮絲,雙手插兜的柏木茉優裹緊了下大衣,低頭朝前面的社區走去。
沿著路燈延伸的青灰色瀝青路前行,她看到有老人安詳地坐在院子裡曬日落的太陽,幼兒園生和小學生在社區的公園裡坐滑梯玩沙子,也有家庭婦女挎著菜籃走在路上。
柏木茉優停下了腳步,轉向社區公園,望著那一塊方形沙灘,想起了書里的劇情。
「他和雨宮雅柊以前就是在這裡壘砌『家』的吧。」
柏木茉優走上前,想詢問小孩子們,認不認識北原賢人。
但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她還沒走到跟前,就聽到那些小孩子們在談論北原賢人。
「北原哥哥贏了!三比三戰平!」一個捧著手機的小孩子驚喜喊道。
「真的嗎?!」紅衣服的小孩子趕緊探頭去看,興奮叫道:「打敗井山棋聖,成為名人!」
「別高興太早,還有一局呢!」疑似支持井山棋聖的小孩子撇嘴說道:「這局只是運氣好。」
捧著手機的小孩子旋即生氣道:「小島叛徒!北原哥哥以前教過你爸爸下圍棋,叔叔都支持北原哥哥,你竟然還支持井山!」
「」
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順利的柏木茉優訝異地停下了腳步,無需多問,她找對了地方,而且這些小孩子之中,不止一個人認識「污染源」。
「咦,外國姐姐。」藍衣服的小孩注意到了她。
紅衣服的小孩子自以為沒被聽到,說悄悄話詢問朋友:「安藤,你猜她是美洲的外國姐姐,還是歐洲的外國姐姐?」
「我猜是澳洲。」藍衣服小孩子小聲回答道。
柏木茉優作出一副親和的表情,走上前問道:「你們認識北原賢人嗎?」
紅衣服的小孩子不怕生,與有榮焉地挺胸說道:「我們都認識!北原哥哥是我們社區的驕傲!」
捧著手機的小孩子也不服輸地趕緊說道:「上次北原哥哥領著一個小蘿莉回來,還朝我微笑打招呼了呢!」
領著一個「小蘿莉」?柏木茉優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北原賢人的妹妹。
她頗感疑惑,冒出來個念頭:他們不認識北原賢人的妹妹嗎?為什麼要稱呼她叫「小蘿莉」?
想到這,柏木茉優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疏忽了一個的很奇怪事情,那就是在《南國紅豆》中,沒有任何一段字一句話,描寫過北原賢人有一個妹妹。
她一時想不通原因,只好暫且擱置,詢問更重要的事情。
「我是《文藝春秋》的記者,」柏木茉優給自己編了一個合理的身份,「我來這裡想了解——。」
還沒等她說完,聰明的小朋友們就爭先恐後地講了起來,看來在她之前,已經有記者來訪過。
藍衣服的小孩子當即揭露了一條自家的大新聞:「我姐姐暗戀北原哥哥!我偷看過她的日記!」剛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又可憐兮兮地央求道:「偷看日記這句話能不能別報導,姐姐看到會揍我的。💢🐳 6➈𝕤𝓱υ𝔁.𝐜Ỗᗰ ♔★」
柏木茉優好笑地點了點頭,另一個小孩子緊接著驕傲叫道:「北原哥哥以前發燒,我爸爸給他治過病!」
柏木茉優默然,這好像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北原哥哥買過我家的冰淇淋!」
「我奶奶抱過小時候的北原哥哥!」
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子也注意到了這邊的事情,紛紛跑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搶著說。
「北原哥哥喜歡吃我家的大福!」
「北原哥哥養的貓跟我家的狗是朋友!」
「」
眼看著一群小孩子七嘴八舌地盡說些沒用的廢話,柏木茉優有些後悔來問他們了,除了有幾句話,能在書里找到故事原型,幾乎都是些沒用的消息。
柏木茉優趕緊另問道:「你們知道北原八段的家在哪嗎?」
捧著手機的小孩子搶先說道:「就在你身後。」
柏木茉優怔了瞬,回身看去,接著又看向隔壁的那座屋子。
「謝謝,我沒有別的問題了。」柏木茉優道了句謝,當即找個藉口離開,朝北原賢人的老家門口走去。
「《南國紅豆》里的劇情,果然都是實際發生過的真事」她心緒複雜。
來到漆面斑駁的柵門前,柏木茉優駐足,視線透過落地窗玻璃,認真地一一看過屋內的布置光景。她腦海中,仿佛親眼看到了《南國紅豆》里發生過的事情。
「地面很乾淨,家具上也沒有蓋擋灰布,有人經常打掃嗎?」她自言自語道。
好一會兒,柏木茉優才收回視線,望向了隔壁的二層住宅,然後心情難言地走過去,來到門口站定。
「這裡就是她的家了吧。」
雨宮雅柊的家沒安置落地玻璃,看不到裡面的光景。柏木茉優只好端詳外部的庭院:石板路,鞦韆,種的鮮花一一都與書中的文字對應了起來。
「路面很乾淨,鞦韆的塗漆保養得很好,那些花是應季的種類她偶爾還回來嗎?」
想到這,柏木茉優擔心夜長夢多,萬一倒霉遇上那傢伙就不好了,於是趕緊撤離。
走之前,她回望了一眼「污染源」的老家,然後低著頭快步離去。
直到走至社區路口,她才稍稍安下心,不太甘心就這樣回去,她還沒問到想知道的真相。
於是柏木茉優四處張望,目光鎖定在一家看起來就上了年紀的菓子店上。
《南國紅豆》中寫過這家店,而且描寫非常多,是「污染源」經常光顧的地方,因為雨宮雅柊喜歡吃甜甜的紅豆餡的銅鑼燒。而且菓子店的店主在這個社區里,還是個相當有威望的長者,大家都非常尊敬他。
她走進店內,一位白髮蒼顏地老爺爺坐在店門口的玻璃櫥櫃後面,詢問她買什麼點心,柏木茉優依然用那一套說辭,謊稱自己是記者,前來了解關於北原八段的事情。
好歹這次選對了目標,這個老爺爺非常了解北原賢人,按他的話說就是「他是親眼看著北原賢人從牙牙學語到背著書包去上學的」。
柏木茉優心情大好,終於找到最佳採訪者。
她先是裝模作樣地問了許多北原賢人的童年往事,在他小時候就有沒有展現出非凡的天賦,老爺爺一一解答過後,她看時機差不多了,便拋出了她近兩周以來一直在苦苦追尋的真相問題。
她想知道,「污染源」和雨宮雅柊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以致於雙方久別五年才見面重逢。
柏木茉優側面敲擊問道:「您覺得,北原八段人生中最重大的轉變是哪件事?還有,北原八段的令尊去世後,他有什麼變化嗎?」
但沒想到的是,當她拋出這個問題後,老爺爺突然一改慈眉善目的笑意,變得沉默了起來。
稍會兒,老爺爺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重大轉變,只是變得更少出門,變得孤僻了些。往後沒過多久,可能想換一個環境,北原君搬離了這裡。」
緊接著,老人家轉移了話題,告訴她,這個社區里可出了不止北原賢人一個名人,然後主動為她介紹道:有獲得過知名文學獎項的大作家花江琴音,有全國著名的外科醫師,有厲害的大學博士生導師唯獨沒說,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新銳美少女鋼琴家。
柏木茉優看在眼裡,心裡有所明悟,這位老人家知道某些消息,但並不想告訴她。
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麼好問的了,柏木茉優識趣地道謝告辭,離開之前,順手買了一袋書中的紅豆餡銅鑼燒。
站在路邊,柏木茉優仍不甘心就這樣回家,她回想書中還著重描寫了哪些店鋪,然後當機立斷前往。
可惜的是,後面拜訪的人,所知道的消息遠不如那家菓子店多,而且無一例外地,他們全都一個勁猛夸北原賢人,不停說他好話,完全沒問出她想知道的事情。
唯一還稱得上有所收穫的是,她從一個阿姨的口中得知,北原賢人有次不小心失足掉進了河裡,幸虧被一位路人及時發現,將他撈了上來,否則後果難料!
柏木茉優頗為失望,黃昏已經西垂,她只好選擇打道回家。
夕陽西下,她提著銅鑼燒走在回家的路上,當再次看到來時路過的那一座大橋,若有所思地慢慢停下了腳步。
柏木茉優旋即調轉方向,走上大橋,慢慢來到橋中央。
她沉默地站在橋邊,靜靜望著下面波光粼粼的夕紅長河,良久後,喃喃問道:「後來,你還真模仿了書里的內容,就是在這裡,那樣跳下去了嗎?」
柏木茉優不禁開始設想,當時那傢伙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撲下去喝水的。堪堪設想了十幾秒,她又興致怏怏地轉身離開了。
「書又不是給你寫的,你想個什麼勁!」柏木茉優恨鐵不成鋼地責怪自己。
她取出便利袋的銅鑼燒,小口咬下一塊,略一咀嚼,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好,於是小聲嘀咕道:「這東西有什麼好吃的,還天天去給她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