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采樵圖

  近年來寧王密鑼緊鼓地籌備造反,養軍隊和製造武器都是極為燒錢的事,更何況還要大量的錢財賄賂朝中的權貴。

  所以為了掠奪才富,寧王無所不用其極,侵吞強占民田官田數以百萬計,他還勾結盜賊,一方面指使盜賊四處搶掠財富,一方面又利用他們打擊不肯依附的地方官。

  所以搞得江西境內民不聊生,地方官員也是人人自危。

  正因為寧王名聲太壞,所以肯投靠他的的人才極少,這麼多年來就一個落第的舉人劉養正真心為他效力。

  寧王顯然也意識到打江山光靠一群盜賊是不行的,所以近來便加大了網羅人才的力道。

  今天的晚宴,寧王世子便是來網羅人才的,首要目標自然是徐晉。

  然而,徐晉一開口便稱費宏為師,以門生自居,語氣充滿對費宏的尊敬,半點也沒有「感念」自己助他成為案首之恩,所以寧王世子朱大哥便不高興了。

  要不是來上饒縣之前,劉先生再三叮囑他要禮賢下士,以他平時跋扈的脾氣,說不定當場就發作。

  太監賴義笑嘻嘻地道:「噯喲,原來徐公子是費閣老的門生啊,這就難怪了,費閣老當年連中三元,十三歲就中了秀才,乃我朝鮮有的神童。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啊!」

  欽差郭子瑞瞟了一眼臉色不好看的寧王世子,心裡不由暗暗嘀咕了,他本以為陸康點的案首,肯定已經依附了寧王府,沒想到竟然不是,嘿,這倒是有趣了,笑著附和道:「賴公公說的倒是,徐小友沒加冠,應該還沒成年,這便拿下了府試案首,又一神童矣!」

  「郭大人,賴公公謬讚了!」徐晉謙虛地道。

  旁邊的蔣方捷聞言很是不爽,但稱讚徐晉的是兩名欽差,他如何敢反駁。

  陸康顯然也察覺了寧王世子的不悅,於是立即便又介紹道:「這位是貴溪縣的蔣方捷,本次府試的榜眼,也是一位才學過人的俊才!」

  蔣方捷連忙站起來,謙虛地道:「府台大人謬讚,學生愧不敢當,藉此機會向世子殿下,兩位欽差大人,還有府台大人敬一杯!」

  蔣方捷把世子殿下放在欽差之前,很明顯是在拍寧王世子的馬屁。

  果然,寧王世子朱大哥繃著的臉頓時露出了微笑,端起酒杯回應,兩名欽差也笑著舉杯。

  陸康暗鬆了口氣,樂呵呵地道:「來,共同舉杯,祝諸位才俊八月份的院試折桂!」

  徐晉也跟著舉起酒杯,這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酒過三巡,氣氛似乎融洽了許多,寧王世子站起來大聲道:「我父王壽誕將近,正好今晚廣信府的才俊齊聚,本世子欲借花獻佛。

  諸位才俊可願意為我父王寫一篇祝壽的詩詞?不管寫得好不好,本世子均賞紋銀十兩,若是寫得出彩被選中,本世子重獎一百兩銀子。」

  此言一出,瞬時全場竊竊私語!

  欽差郭子瑞捋須微笑道:「世子真是孝心可嘉!」

  太監賴義皮笑肉不笑地道:「世子今日懸賞為王爺購賀壽詞,他日必成文壇佳話啊!」

  「正是正是!」陸知府連連附和。

  徐晉劍眉皺了皺,今晚的主菜來了,為寧王求賀壽詞只是表面的,實則是讓在場的書生選邊站隊,只要為寧王寫了賀壽詩,那便等於依附了寧王府,白紙黑字被捏著,這可是把柄,日後寧王造反,這些書生即使不跟隨,這些詩詞落入朝廷的手中,同樣會被追查牽連,即使最後沒被殺頭,恐怕仕途也玩完了。

  所以說,寧王世子這一招不可謂不陰險,而且很管用。

  在場的考生能通過府試,都是智商在水平線上的一批,自然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所以只是交頭接耳地討論,卻沒有人敢響應。

  寧王世子朱大哥本來還是一臉笑意的,此時臉上的笑臉漸漸斂去了,心中生出一股怒氣,這群酸儒,本世子已經把架子放得夠低了,竟然給臉不要臉。

  寧王世子朝陸康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笑吟吟地道:「徐晉,你是本府的案首,詩才更是名聲在外,不如你先獻一首助興?」

  徐晉煞有介事地道:「府台大人,學生今晚文思枯竭,實在想不出好詩詞,還是讓其他人來吧!」

  現場頓時哄的一聲,有人偷笑,有人低聲叫好,偷偷地豎起大拇指:「徐案首好樣的,不畏強權,真君子,真英雄!」

  徐晉的那《竹石》《卜算子詠梅》《游元宵》都是傳世的上佳詩詞,如今已經傳揚開去了,甚至連青樓那些姐兒也譜了曲兒傳唱,尤其是那首《游元宵》,不知痴了多少閨中少女。

  所以在場沒人相信,以徐晉的詩才,會寫不出區區一首賀壽詩詞來。

  寧王世子臉色黑了起來,目光冰冷地盯著徐晉,然而這並沒卵用,徐晉根本沒看他,只是神色平靜地坐著。

  徐晉不是白痴,明知寧王日後會造反,結果是九族全誅,他又怎麼肯跟寧王扯上關係,還把白紙黑字的證據送給人家。

  所以無論寧王世子的眼神有多兇狠,今晚他是絕對不會給寧王寫賀壽詞的,他就賭寧王世子不敢公然行兇,這裡畢竟不是他的封地南昌。

  這時,蔣方捷站起來道:「呵呵,我看徐晉也是徒有虛名之輩,連一首賀壽詩詞都作不出來,學生不才,願意為王爺獻上賀壽詩詞一首,拋磚引玉,請大家斧正!」

  寧王世子面色稍松,點頭道:「為蔣公子備筆墨!」

  很快便有下人搬來了書案和文房四寶,蔣方捷洒然地離席,行到書案前開始動筆。

  在場的考生有人上前圍觀,有人坐在原座表示不屑和鄙夷,徐晉自然安坐著,淡定自若。

  不得不說,蔣方捷的才氣還是有的,很快就寫好了一篇祝壽詞《滿江紅》,贏得一片喝彩聲。

  「好,蔣公子高才,賞銀一百兩!」寧王世子滿臉笑容地大聲道。

  話音剛下,一名侍女便端著一塊托盤行出來,上面擺著十塊銀錠,每錠十兩銀,現場頓時響起一陣驚呼聲。

  要知道一百兩銀子是什麼概念?相當於十萬RMB啊,這樣一大捆錢拿出來,那視覺衝擊力可想而知了。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使磨推鬼,重賞之下,立即又有幾名考生躍躍欲試,寫一首詩詞就有一百兩銀子,這絕對是眨眼暴富,意志不堅定的自然都心動了。

  接連幾名考生上前獻詞,均獲得了十兩到五十兩不等的賞踢,於是便有更多人跟風了。

  徐晉不禁暗搖了搖頭,這就是人為財死,死為食亡,人的目光有時跟鳥一樣短淺,為了一百兩銀子丟掉前途,甚至性命,值嗎?

  寧王世子見到已有十幾人獻詩詞,不禁春風得意起來,世上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如個有,那就是錢沒給夠!

  「徐晉,如果你獻上賀壽詩詞一首,本世子便賞銀三百兩!」寧王世子微笑道。

  此言一出,全場目光都投向徐晉,蔣方捷既羨慕又妒忌,憑什麼世子殿下這麼重視他,難道本人的才學真不如他?

  徐晉忽然站起來道:「謝過寧王世子好意,在下願意為王爺獻上賀壽詩一首,不過賞賜就不必了!」

  寧王世子大喜,哈哈,就知道沒有錢辦不到的時,錢給到位了,任你鐵打的羅漢都動搖,笑著大聲道:「來,本世子親自為徐案首磨墨!」

  朱大哥自動把徐晉的後半截話忽略,只以為他是故作清高,到時私下裡把三百兩塞給他,絕對很爽快地收下。

  在場沒有動的考生都露出了鄙夷之色,徐咬定還是動心了,還千磨萬擊還堅韌呢,沒有半點骨氣,而且還貪財!

  信江書院幾名同窗都羞愧地低下頭,太沒面子了!

  徐晉絲毫不理會四周複雜的目光,行到書案前提筆刷刷地畫起來。

  眾人都不禁傻了眼,徐晉這是幹啥?畫畫嗎?

  寧王世子皺了皺眉,不過也很好奇徐晉想幹什麼,於是便靜靜地看著。

  徐晉以前學過素描,雖然現在用的是毛筆,但還是寥寥幾筆就把一幅簡意畫了出來。只見圖上畫的是一名挑柴的樵夫,正挑著一大擔柴從山上下來,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正在大家都不明所以時,只見徐晉又在旁邊開始題詩:《采樵圖》

  婦喚夫兮夫轉聽,采樵須是擔頭輕。昨宵雨過蒼苔滑,莫向蒼苔險處行。

  徐晉寫完後郎聲把全詩誦了一遍,然後拱了拱手道:「這幅《采樵圖》有勞世子殿下獻給王爺,在下不勝酒力,告辭!」說完徑直離開。

  全場死一般寂靜,徐晉這首詩根本不是什麼賀壽詩,而是一首勸諫詩,而且還是以婦人語氣勸諫丈夫的詩。

  「昨宵雨過蒼苔滑,莫向蒼苔險處行。」

  這分明是提醒寧王不要鋌而走險,要不然准摔個四腳朝天,又或著餓狗搶屎啥的!

  「徐咬定好大的膽子,竟然獻這樣詩,嫌命長了嗎?」

  而更多的人卻是暗暗叫好,有些中二青年甚至激動得熱血上涌,驀地站起來,跟著告辭離開。

  「在下不勝酒力,告辭!」

  「在下不勝酒力,告辭!」

  信江書院的幾名同窗站起來便走,咱們雖然比不得徐案首的才學和勇氣,但表明態度還是可以的,絕不能讓徐案首一個人獨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壯哉!

  瞬時間,幾乎所有考生都走光了,只剩下那十幾名獻了詩的考生愕然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