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一行人進了建昌侯府,立即便有下人把厚實的府門關上,甚至還落下了門後的兩道橫槓,做出一副關門打狗的態勢。謝二劍和謝三槍兩人對視一眼,後者嘴角微撇了撇,表情甚是不屑。霍韜和四名小吏顯然也隱隱覺得不對勁,忐忑的扭頭四顧。
建昌侯府管家張旺皮笑肉不笑地作了個請的手勢道:「徐大人,霍大人,裡面請吧,我們家侯爺馬上就到。」
徐晉步履從容地往廳門行去,霍韜只得硬著頭皮跟上,至於謝家兄弟和四名小吏則被攔在門外。
徐晉和霍韜兩人在客廳內坐落,也沒人上茶,足足晾了近刻鐘,建昌侯張延齡才大刺刺地從屏風後踱了出來。
「見過建昌侯爺!」徐晉和霍韜兩人站起來行禮,這形式還是得走的。
張延齡斜睨了霍韜一眼找碴道:「你哪位?」
霍韜連忙道:「下官乃戶部主事霍韜。」
張延齡立即不屑地道:「小小六品主事,夠資格進本侯的客廳?給本侯滾出去吧。」
霍韜的臉騰地漲得通紅,他雖然早就料到今天上門會自討苦吃,卻沒料到建昌侯竟然如此霸道,半點情面也不留,一見面就拿自己開涮。
正所謂打狗先看主人面,霍韜是徐晉的直系下屬,張延齡明著羞辱霍韜,實則卻是扇徐晉的臉,向他示威。
自從上次瓊林樓的事,徐晉便已經跟張延齡撕破臉,此次上門亦是另有目的,自然不會跟張延齡客氣,淡笑道:「建昌侯爺好大威風,就不怕把自家房子給颳倒嗎?」
張延齡驀地望向徐晉,冷笑道:「房子是本侯的,就算颳倒也不關旁人何事,本侯在自家房子趕人,靖安伯覺得有問題嗎?」
徐晉淡笑道:「自然是沒問題的,但我們今天是奉皇命登門公幹的,建昌侯爺的威風即使能颳倒房子,卻刷不動皇命。」
「呸,徐晉,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皇上只是下旨命你丈量土地,可沒給你登門查驗田地契約的權力,本侯要是不高興,隨時可以把你亂棍攆出府去。」張延齡說著眼中凶光一閃而過。
徐晉淡定地從袖筒中取出一卷聖旨大聲誦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滋命戶部郎中徐晉即日起,清丈京畿內所有田地,令有司給予配合,一切相關,均可便宜行事,有膽敢阻撓者,嚴懲不貸,欽此!」
徐晉念完聖旨後淡道:「建昌侯爺可聽清楚了,一切與清丈土有關之事,本官皆可便宜行事,還請侯爺積極配合戶部查驗田地契約,重新丈量貴府名下的田地。」
張延齡眼珠一轉,嘿笑道:「徐大人要查驗田地契約不是不可以,不過本侯名下的田地有點多,光是契約就有幾大箱,徐大人稍坐,本侯馬上命人搬來。」
徐晉拱了拱手,不動聲色地重新坐下,霍韜也跟著坐下,心裡卻是暗暗奇怪,為何張延齡態度轉變得這麼快,莫不成真被聖旨壓服了,這可不像他的性格啊。
張延齡在主位上坐下,一拍桌子喝罵:「怎麼不給客人上茶,人都死了嗎?」
此言一出,一名婢女便提著茶水進來,戰戰兢兢地給張延齡先斟了杯茶,接著便行到徐晉面前斟茶,只是那雙手卻微微顫抖。
徐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這名婢女,發現這名婢女竟然長得姿容不俗,不過眼神遊移,明顯有些緊張。
婢女給徐晉斟完茶,正要行往下首的霍韜,卻突然身子一歪便倒入徐晉懷中,手中的茶壺也摔碎在地上,一邊撕開衣襟,露出胸前白花花的峰巒,驚叫:「徐大人,你……非禮啊!」
霍韜不禁目瞪口呆,這樣也行?
建昌侯張延齡陰笑一下,演得假沒關係,他只需要一個發難的藉口罷了,隨即把手中的茶杯摔碎,站起來破口大罵道:「賊子敢爾,安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本侯爺的眼前侮辱本府婢女,徐晉,你當真是色膽包天!」
徐晉將懷中的婢女一把推開,從容地站起來,淡笑道:「建昌侯爺使出這種拙劣伎倆,也不嫌丟人?」
那名婢女被徐晉推開後,就那樣敞著胸口掩臉大哭。張延齡嘿笑道:「徐晉,今天丟人的是你,來人呀,把這毫無廉恥,荒淫好色的傢伙亂棍打出去。」
如果昨天徐晉帶著人武力衝擊建昌侯府,張延齡肯定直接把徐晉給幹掉,但是徐晉今天只是上門公幹,並未威脅到建昌侯府,他自然也沒藉口下死手,所以便打算找個藉口把徐晉打個半死,至於霍韜,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罷了,打死便打死了,反正也不用擔心小皇帝會為他出頭。
張延齡一聲令下,埋伏在屏風後的家丁立即如狼似虎地撲出來,人人手拿棍棒。
霍韜瞬間面色煞白,徐晉卻是反應極快,抓起茶杯向著張延齡猛砸過去,同時一腳把茶几踹翻,縱身躍起,躲到太師椅後面。
「呀!」張延齡被杯中的熱茶潑了一臉,痛得他大聲慘叫。
那些家丁愕了愕,紛紛上前扶著張延齡,後者被燙得不輕,臉上起了一塊塊的紅斑,厲聲大罵道:「打,給老子往死里打。」
家丁們立即兇狠地撲上前,揮棒便打。霍韜此時才反應過來,只是剛站起來想逃,腦袋便挨了一棍,當場便鮮血直流,雙手抱著頭,身體蜷縮成一團護住要害。
徐晉見機得快,躲在太師椅後面周旋,倒是暫時沒被打中。
此時,候在外面的謝家兄弟和四名戶部小吏也遭到攻擊,二三十名護院家丁圍著他們圍毆。
謝二槍輕鬆奪過一根棍棒,幾下子就把擋路的數名家丁干翻,低喝道:「三槍,保護妹夫!」
「好哩!」謝三槍嘿笑一聲,像一頭猛虎般撲入大廳。
謝二劍反手取出一支小竹筒擰開,白煙冒出,緊接著一顆信號焰火沖天射起。
戚景通早就帶著五百營的弟兄在附近侯著了,見到火焰從建昌侯府中升起焰火,咧嘴一笑道:「弟兄們,幹活!」
五十名五百營的悍卒立即迅速地跑到建昌侯府外,儘管府門緊閉,院牆也有三米高,但這卻難不倒五百營的弟兄,翻牆可是他們的絕活。
只見五百營的悍卒每三人為一組,彼此配合之下,嗖嗖嗖便翻上了三米高的院牆,縱身躍了進去。
很快,大門便從裡面打開了,戚景通帶著餘下的弟兄沖了進去。那些正在圍攻謝二劍的侯府家丁很快就被五百營的悍卒全部干翻在地。
戚景通和謝二劍帶人衝進了客廳,見勢不妙的張延齡已經在奴僕的護衛之下倉皇逃往後院。
「大人,你沒事吧?」戚景通看到身上沾了血污的徐晉,不由嚇了一跳。
徐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戚景通不由暗鬆了口氣。
此時徐晉正扶著霍韜,後者滿頭鮮血,身上的官袍也是血跡斑斑,看上去慘兮兮。徐晉身上的鮮血是沾別人的,而霍韜卻是著實挨了一頓毒打,表情痛苦地呻吟著。
而那捲聖旨就掉在旁邊,已經被削成了兩半,上面還沾了一些血污。
原本建昌侯只是想把徐晉打個半死,不過被徐晉潑了一杯熱茶,這貨頓時憤怒得失去了理智,竟命手下動刀,徐晉用聖旨擋了一下,於是聖旨便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了。
「建昌侯蓄意謀害朝廷命官,並且毀壞聖旨,犯下欺君大罪,其罪當誅,爾等速將此賊拿下!」徐晉厲聲大喝。
戚景通和謝二劍對視一眼,立即帶著人撲向後院,槍聲也隨即響起,蓄意毀壞聖旨,蔑視皇威,這條罪名形同謀反,對待反賊動槍自然是沒問題了。
砰砰砰……
槍聲和慘叫聲此起伏彼,對面的壽寧侯府自然聽到了,家人急急報知壽寧侯張鶴齡:「侯爺,大事不好了,靖安伯徐晉率著五百營攻進了對面府里。」
張鶴齡嚇得面色慘白,昨天弟弟打砸徐晉名下產業的事他是知曉的,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對他來說這只是小事一樁罷了,反正這種事他們兄弟倆以前也沒少干。只是讓張鶴齡沒料到的是,徐晉竟然敢動用五百營報復,直接殺入建昌侯府,此子實在太兇悍了吧?
「快快快……通知五城兵馬司,靖安伯徐晉縱兵造反了,讓他們馬上出兵鎮壓,不要放走徐家任何人。」張鶴齡吩咐完,立即便帶人從則門離開,匆匆惶惶地趕往皇宮報信。
此時,小皇帝朱厚熜正在文華殿中參加經筵日講,今日負責主講的是翰林學士兼禮部左侍郎石珤。
石侍郎今日主講的內容正是《左傳》,就連內閣首輔楊廷和也來旁聽了。
石侍郎在台上口若懸河,而朱厚熜卻是聽得昏昏欲睡,不時打呵欠。
楊閣老不禁皺起了眉頭,正要提醒朱厚熜集中精神,錦衣衛都指揮使朱洪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稟報導:「皇上,靖安伯徐晉和建昌侯打起來了,如今已經攻入建昌侯府。」
此言一出,瞬時全場皆寂。朱厚熜不由精神一震,脫口道:「怎麼回事?靖安伯為何攻打建昌侯府?」
朱洪小心翼翼地道:「這個臣下還不清楚,據說靖安伯今天帶著戶部的官員去了建昌侯府查驗田地契約,過不了多久,五百營的人就強行攻入建昌侯府了。」
徐晉是皇上的寵臣,而建昌侯是太后的弟弟,所以朱洪說的小心翼翼的,不敢有所偏額。
石珤勃然怒道:「豈有此理,皇城之內,天之腳下,徐子謙竟然縱兵攻打侯府,莫不成想造反?」
禮部右侍郎袁宗皋立即反駁道:「此時還不知個中原委,石侍郎此言有失偏額了,相信徐子謙不會無緣無故下令攻入建昌侯府的。」
朱厚熜他才不管徐晉為何修理建昌侯,他現在只想有個藉口離開文華殿,不用再聽石珤的催眠曲,立即喝道:「來人,擺駕前往建昌侯府,朕要親自問清楚。」
小皇帝說完便站起來,一甩衣袖,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文華殿。楊廷和輕搖了搖頭,也跟著追了上去,他有一種預感,這次建昌侯怕是要倒霉了,徐晉既然敢攻入侯府,肯定是有所憑恃的。
……
小時坊,建昌侯府,哭喊聲響成一片。建昌侯張延齡和一眾家眷躲在後院大廳中瑟瑟發抖,管家張旺帶著十幾名家丁,戰戰兢兢地堵在門後。
院子中,數名五百營的悍卒正舉著燧發槍瞄準大門,卻沒有攻進去的意思。
此時,前院的客廳中,徐晉正悠閒地坐在椅子上,建昌侯府雖然人多,但五十名五百營悍卒足以控制全局,所以他半點也不擔心。
「稟報大人,人在地窖中找到了。」戚景通大步行了出來,身後兩名五百營的弟兄還扶著一人,赫然正是昨天被綁架的孫老三。
孫老三此刻看上去慘兮兮的,破破爛爛的衣服上沾滿了乾枯的血跡,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一見到徐晉便大聲痛哭道:「大人,俺什麼都沒說,他們打了俺一晚上,逼問玻璃鏡子的秘方,俺什麼也沒告訴他們。」
徐晉不由有點感動,瞧孫老三眼下的慘狀,這一天一夜估計吃了不少苦頭,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道:「現在沒事了,以後遇到這種事你就直接說出方子吧,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銀子沒了可以再掙,這命沒了就沒了。」
孫老三感激地點了點頭。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到了,數百兵勇一擁而入,把前院大廳團團圍住,弓弩和火銃對準了廳內的徐晉等人。
定國公徐光祚面色陰冷地大步行進院子,身旁還跟著武定侯郭勛。
徐光祚在院中站定,目光冷冽地喝道:「徐晉,你光天化日之下縱兵攻打建昌侯府,莫非想造反?本都督限你十息之內繳械投降,否則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