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全按耐住怒火,質問道:「冰馨,你統共才見過徐晉幾次,咋知道他就是個好官?」
徐晉剛到范縣便接連壞自己的大事,趙全早就心生了殺機,後來聽了師叔李自馨那番話,更是下定決心要把徐晉除去。
今天趙全上門拜訪的目的有兩個,第一是探聽虛實,看看徐晉有沒有從被俘的白蓮教徒口中審問出什麼,第二便是尋機會幹掉徐晉。
薛冰馨指縫間夾了一支約莫半寸長的牛毛細針,上面浸過毒藥,只要刺中腦後的穴位,毒藥便會慢慢滲進人的腦部,七日後才會發作暴亡,而且難以查出死因,最後只能歸究於突發急病。
其實,在前來拜訪之前,趙全和薛冰馨便商量好了,趙全負責掩護,而薛冰馨則尋機會下手。這種牛毛細針刺在穴位比蟻咬還要輕微,被扎的人根本不會發覺,再加上毒藥要七天後才發作,所以事後根本沒人會懷疑到他們頭上,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把徐晉給幹掉了,免去暴露的風險。
然而,薛冰馨最後竟然沒有下手,白白浪費了這個大好機會,而且她居然還說徐晉是個好官,趙全怎能不惱火,要是換著教中其他女子,他都忍不住要大耳刮子抽過去了。
薛冰馨認真地道:「雖然才見過幾次,但是徐晉來到范縣確實幹了不少實事,開倉放糧賑濟災民,黃河缺堤也堵上了,還抓了范縣那幫中飽私囊的貪官污吏,城外的災民都在讚頌他呢。像這樣為百姓辦事的好官,為什麼要殺掉?」
趙全嗤笑道:「他是欽差,開倉放糧、搶修河堤均是他的職責所在,要不然回去怎麼向皇帝交差,至於抓貪官是為了平息民憤而已,說不定他是為了立功好升官呢,走著瞧吧,糧倉虧空案牽連太廣,最後只會抓幾個替死鬼,然後不了了之。」
薛冰馨分辨道:「那……那他還給了鄒家五十兩銀子啊,鄒主薄是個清官好官。」
趙全的怒火騰的一下就冒上來了,斥道:「薛師妹,拜託別幼稚了,五十兩銀對普通人來說是一大筆錢,但對當官的來說算個屁,他拿五十兩銀子出來收買人心還不容易。」
薛冰馨低下頭默不作聲,或許趙師兄說得對,五十兩銀子對當官的來說不算啥,但能對一群痴兒如此耐心的,絕對是個善良的人。其實當初在保定府的破廟中,見到徐晉無微不至地照顧病妻時,薛冰馨便覺得徐晉是個好人,要不然當時她也不會出手相助。
趙全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放緩語氣地道:「冰馨,我知道你是因為徐晉對那些痴兒好,所以才覺得他是個好人。但是,有些人在人前道貌岸然,但人後卻是齷齪骯髒,有時眼見也未必為實。
即使他徐晉確是個好官,難道他殺了廖師弟這筆帳就不算了?現在丘二他們還被關在縣衙大牢生死未卜呢。
更何況,越是這樣的好官能吏,對咱們大業的阻礙就越大,就越要儘早除去。如今嘉靖那小子登基未穩,這兩年正是咱們舉事的千裁良機,等一切就緒,只要師傅登高一呼,咱們就率軍打進京城去,到時師妹的家仇國恨也便得報了,楊一清和太監張永的人頭亦唾手可得!」
薛冰馨聞言抬起頭,歉然地道:「師兄,我錯了,下次我一定下手殺了姓徐的。」
趙全暗鬆了口氣,握住薛冰馨白皙小手,柔聲道:「師妹,暫時怕是沒機會了,咱們上門太頻繁會惹人疑心,徐晉此人十分精明,剛才我們聊天時還不時套我的話,若換了其他人,恐怕老底都被他套光了。」
薛冰馨點了點頭,微紅著臉把手抽回。
看著難得露出嬌羞形態的少女,趙全不由有些心癢難耐,征服這樣一個冰霜美人,對男人來說無疑很有成就感,再加上薛冰馨的真實身份,那就更加誘人了。事實上,要不是教首呂明鎮三令五申,趙全早就近水流台先得月,把薛冰馨給變成自己的女人了。
趙全按下摟過薛冰馨一親芳澤的衝動,低聲道:「師妹,看樣子徐晉未曾從丘二他們嘴裡問出對咱不利的消息來,走,咱們回去商議一下,爭取這兩天把人救出來。」
薛冰馨點了點頭,兩人回到住處,正在院子中訓練的十幾名鏢行武師,見到兩人紛紛停下來問好。
趙全向大家點了點頭,腳步不停,直入內堂,把李自馨、丘富、孫才等幾名骨幹找來商議對策。
丘富拉長臉道:「趙師兄,還商議個屁,今晚咱們摸到縣衙大牢救人便是,趁著那幫錦衣鷹犬人少,乾脆把姓徐那酸子一併做掉算了。」
趙全搖頭道:「不行,徐晉的院子裡還有上百名錦衣衛,而且他們手上有火器,更何況城外還有衛所駐軍,強攻是下下之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咱不能幹。」
「他奶奶的,那咱們先到縣衙大牢救人吧,那狗官就讓他多活幾天,丘貴他們現在不知被那幫錦衣鷹犬折磨成啥樣了。」丘富恨聲道。
薛冰馨默然低下頭。
……
縣衙大牢。
徐晉神色冷峻地打量著地上躺成一排的屍體,前幾天帶頭鬧事被抓的十八名勞工,包括那名被自己用火銃打傷的「刺頭兒」在內,無一例外全部斃命,而且臉上都帶著詭異的微笑,看著讓人毛骨悚然。
同知張文升站在徐晉身旁,用手帕捂著鼻子,此刻牢房的氣味實在難聞,到處是嘔吐物。
此時,李時珍正戴著面巾遮擋口鼻,逐一檢查這些屍體,檢查完後便朝徐晉招了招手,轉身行出了牢房。
這裡的氣味實在太難聞了,徐晉連忙跟了出去,李時珍出了牢房,摘下面巾道:「大人,小的剛才檢查過,這些人的確是中了黃泉傘的毒。」
徐晉的劍眉不由皺了起來,這也太巧了吧,自己今天差點吃到黃泉傘,結果牢里的囚犯也被這種毒蘑菇給全毒死了,沉聲問:「金百戶,這到底怎麼回事?」
自打來到范縣,接連遇上兩次「民變未遂」,而且都是有人挑唆,徐晉若還不有所警惕,那他智商恐怕得充值了,這次抓了十幾名帶頭鬧事的勞工,本來就是想讓錦衣衛嚴加審問的,尤其是那個武藝不俗的「刺頭兒」,結果,現在全部掛掉了,不得不讓人更加懷疑。
金百戶苦笑道:「標下也不清楚,大人還是問他們吧,昨晚值班還活著的就剩這倆了。」說著一指旁邊兩名獄卒。
這兩名獄卒戰戰兢兢地站那,抖得像兩隻受驚的鵪鶉,身上還散發著一股酒臭,估計昨晚值班時喝酒了。
徐晉皺眉問道:「昨晚是你們值守的?」
「是,昨天下午開始確是俺們倆值守,不過這不關俺們事啊,俺們晚飯後喝了點酒,第二天醒來就發現都……都死了,俺們差點都嚇尿了!」
金彪厲聲喝道:「欽差大人問什麼答什麼,別他娘的廢話連篇。」
兩名獄哆嗦了一下,唯唯諾諾地點頭。
徐晉又問:「昨晚犯人吃了什麼?」
一名獄卒撓了撓頭道:「好像是蕈菜湯吧……對,就是蕈菜湯。」
「沒有其他東西?」
獄卒搖頭道:「沒有了,就是蕈菜湯,城外的難民每頓也只能喝一碗粥,這些犯人有蕈菜湯喝就不錯了。」
徐晉立即命金百戶去把廚房的差役叫來,結果發現昨晚掌勺的廚房差役也死在房間裡面了,而且死法跟那些犯人一模一樣,顯然也喝了昨晚的蘑菇湯。
徐晉讓人追查食材的來源,結果發現昨晚煮湯那些蘑菇也是那名掛掉的廚房差役自己採買的,而且是以極低價從難民手中收購來的新鮮蘑菇,這貨估計是想省下採購的錢中飽私囊。
徐晉不禁納悶了,這難道真是一種巧合?
城外的難民數以萬計,天知道廚房差役是從哪些難民手中收購的蘑菇,至此也沒辦法查下去了,無奈之下,徐晉只好命人把牢里的屍體全部運出城去埋掉了事。
……
傍晚時份,天空下著小雨,范縣城北面的野林中,十幾具勞工的屍體被人挖了出來。
瘦子丘富像發了瘋的野獸般,揮刀狂砍旁邊的一塊山石,砍得火星四濺,石屑紛飛,一邊神色猙獰地叫囂著:「狗官,老子與你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啊……!」
趙全站在丘貴等人的屍體旁,表情沉重地道:「丘二,師兄遲早會取了徐晉的狗頭來祭奠你們的,安息吧!」
附近數名白蓮教眾均捏緊拳頭,目露兇狠色,只有薛冰馨目光游疑不定地打量著地上的屍體,這些屍體身上雖然都有拷打過的痕跡,但卻裂著嘴表情詭異,這讓她想到那種名叫黃泉傘的毒蕈菜。
「難道……」薛冰馨駭然地抬頭向趙全望去,見到後者一臉沉重,不由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