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中下

  第二天,徐晉下午告假了半天,與俞老頭到縣衙辦理了房屋過戶契約,雙方當場結清了銀子,由於是買賣雙方直接交易,所以中介費也省了,算上房子價格和契稅,徐晉總共支出了五十二兩銀子。

  於是,徐咬定同學的身家老底又變回八兩銀子多一點,到時再稍微翻新一下店面,剩下的錢怕是剛夠周轉,但願開市順利賺錢吧,否則只能喝西北風了。

  由於要餘留時間讓俞老頭騰空宅子,所以雙方約定最遲臘月十六前完成交接,所以接下來這段時間,徐晉便沉下心來在書院中讀書。

  時間在不經意間流走,縣城裡的年味越來越濃了。

  大明正德十二年,臘月十四日,徐晉迎來了穿越到大明朝後的第二場小雪,同時也迎來了信江書院的第一次每月例考。而從臘月十六號開始,書院會放年假,直正第二年正月十六才會重新開學,假期長達一個月。

  臘月十五日下午,亦樂堂內趙教習眉頭緊鎖,案面上正擺放著徐晉這次例考所作的八股文章,分數評級只有「中下」,換而言之,就這水平是根本過不了縣試的。

  本來考試之前,趙夢陽還對自己這個新入門的弟子信心十足,誰知考出來的結果卻是讓人大跌眼鏡。徐晉的試帖詩和策論都寫得不錯,均獲得了「上」的評級,偏偏八股文章只得了「中下」,而科考主要看的就是八股文,連經義這一項都通不過,後面的就算得分再高也休想過關。

  這時,徐晉走進了亦樂堂,來到了趙教習的案前站定道:「趙師,您找弟子?」

  趙夢陽點了點頭:「徐晉,這是你這次例考的文章,作何感想?」

  徐晉瞄了一眼卷子上硃筆批的「中下」,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不過還是有些尷尬,道:「弟子慚愧!」

  趙夢陽輕敲了敲卷子道:「為師不怕直說,如果年後回來的一月份例考,你的文章還是這種水平,還是再磨礪一段時間,等後年再參加縣試吧。」

  趙教習雖然說得委婉,但潛台詞很明顯:以你現在的水平還不夠格參加明年的縣試。

  徐晉曉是心理素質好,此時亦禁不住臉有些發燒,點頭道:「謹記趙師教誨,弟子會加倍努力的。」

  坐在鄰桌的方興生嗤笑道:「科舉取士靠的是經義文章,詩詞對聯等只是小道,作得再好也不頂用。」

  上次的消寒文會徐晉出盡風頭,方興生被人背後嘲諷有眼無珠,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現在終於尋到機會貶損徐晉,自然是不會放過。

  趙夢陽頓時面色微沉,正所謂自己的孩子自己打得,別人卻不能碰,方興生當眾諷刺徐晉,趙教習自然不干,淡道:「徐晉,你目前的八股文水平確實難通過縣試,但為師聞說,你月初才開始接觸這方面,所以得了「中下」還說得過去,正所謂知恥後勇,希望放假這段時間你不能鬆懈,爭取迎頭趕上。」

  方興生頓時被噎得無語,徐晉若是月初才接觸八股文,到現在才半個月時間,能考出「中下」的水平確實已經不錯了,而且他對自己那位同窗郭百川的水平也十分了解,考了一輩子都未曾通過院試,自身水平有限,如何能教出高水平的弟子。

  「卷子你拿回去,自己認真反省總結,嗯,還有這是你大師兄衛元正的例考文章,一併拿回去揣摸學習。」趙教習把兩份卷子都遞給了徐晉。

  徐晉瞟了一眼大師兄衛陽的卷,但見上面用硃筆批著「上」字,不禁暗汗,大師兄不愧是考霸。

  古代的評卷方式不會給出具體分數,一般只給出等級,分別是:上(上上、上、上下)、中(中上、中、中下)、下,評分低於「中」就代表不及格。

  「是,學生謹記!」徐晉接過兩份卷子退出了亦樂堂,暗暗捏緊了拳頭。

  徐晉打算回講堂,經過墨香亭時,見到一群內舍的學員,正拿著剛發回來的例考卷子在那討論,其中一人正是那個李辰。

  「李兄,這次的文章得了「上下」,排名甚至比上舍的某人還要靠前,嘿,明年縣試的案首非李兄莫屬了!」

  「預祝李兄摘得縣試案首!」

  李辰這次顯然考得不錯,一眾同窗都在恭維他。李辰嘴上謙虛著,但卻難掩臉上的得色,那張醜陋的臉仰得高高的。

  徐晉正想走過,亭中的李辰卻瞧見了他,高聲叫道:「那不是摘得消寒文會魁首的徐咬定嗎?大家正在討論這次例考的文章,何不進來交流一下?」

  徐晉才拱了拱手道:「在下還有事!」繼續行過。

  「徐同學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你手裡拿的可是這次例考的卷子?豈不正好讓大家見識學習一下!」

  徐晉沒有鳥他,逕自走遠了。

  「嘿,這徐晉也太目中無人了,竟然不給李兄面子!」

  「人家是文會魁首,山長都對他讚譽有加,聽說當時文會上,山長還開玩笑讓縣尊點他為案首呢!」

  李辰輕蔑地嗤笑道:「就徐晉的經義水平想奪縣試案首,作夢吧,你們知道他這次例考拿了什麼評分?」

  眾書生頓時來了興趣,忙追問:「李兄有內幕就別賣關子了!」

  李辰嘿了一聲,吐出兩個字:「中下!」

  「才中下啊,連我都不如!」

  「沒想到徐咬定的詩詞這麼好,文章卻一塌糊塗!」

  「切,詩詞水平高頂什麼用,這次縣試案首非李兄莫屬了!」

  李辰傲然負手而立,信江書院雖然不是縣學,但卻代表了全縣的最高教學水平,上饒縣歷年縣試的案首,大部分都出自信江書院,所以在信江書院中拿到內舍第一,極大可能成為縣試的案首。

  ……

  臘月十五日夜晚,鉛灰色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雪,雪屑像精靈般飄入千家萬戶,發出淅瀝的細碎聲響。

  費家前院的客廳內暖意融融,紅泥小火爐中炭火正旺,爐上架著一壺小酒,酒香外溢。

  費宏、費采、趙教習三人對席而坐,桌上擺著各色乾果,還有一碟花生米。

  「夢陽,現在鉛山縣附近盜賊橫行,治安極差,你真的打算回鄉過年?」費采面帶憂色地問。

  趙教習與費采是同鄉兼好友,又是同年進士,彼此極為相熟,明天書院就要放假了,趙教習打算動身回鉛山縣老家過年,所以今晚特意來費府小坐聚話。

  趙夢陽小酌了一口,無奈道:「家有高堂,為人子豈有不回鄉之理!」

  正所謂百善孝為先,費采聞言也不再勸,提醒道:「那夢陽兄要多加小心!」

  趙教習點了點頭:「我自省得,倒是你們更要多加小心,寧王反意已露,對你們又是恨之入骨,恐會再下毒手。」

  費宏淡定地道:「有勞夢陽提醒,但上饒縣乃廣信府治所在,牆高城深,而且離城不遠就是千戶所,寧王就算再囂張也斷不敢遣賊衝擊上饒縣城。

  日前老夫收到巡撫孫遂來信,他已經上奏請兵,相信鉛山縣的匪亂不久後就能平定,而且孫巡撫還暗中作了布置,寧王理應不敢輕舉妄動。」

  趙教習欣喜道:「幸虧有孫巡撫等有識之士制肘,否則寧王更要無法無天了。」

  費采嘆道:「奈何,今上終日嬉遊玩樂,寵信奸臣,若當日聽從我大哥勸誎,不允許寧王恢復三衛,何至於今日。費某在此斷言,寧王他日必反!」

  費宏輕咳一聲道:「子和慎言!」

  費采端起酒杯鬱郁地喝了一口,仔細算來,他與寧王是連襟關係,因為兩人都娶了上饒縣大儒婁諒的一女。

  正是由於這種關係,之前寧王還想通過費采,勸說費宏同意他恢復三衛,當時費宏可是內閣大學士,手中的權力很大。然而費采深明大義,並沒與寧王同流合污,反而支持大哥費宏阻撓寧王恢復三衛。

  正因為如此,寧王恨極了費宏和費采兄弟,讓奸臣進讒言污衊費宏,說他以權謀私,把自己堂弟費采留在翰林院當官。

  費宏逼於無奈,乾脆辭官不做,費采也賭氣跟著大哥一起辭官回老家。

  三人沉默了片刻,費宏岔開話題道:「夢陽,老夫聽說徐晉現在你門下,剛進書院便一鳴驚人,前不久還摘得了消寒文會的魁首。」

  趙教習點頭道:「確實如此,徐晉思維敏捷,詩才毋容置疑,但是經義水平就不敢恭維!」

  「哦,此話怎麼講?」費宏連忙問,他對徐晉的印象極佳,加上當日在船上,徐晉夫妻幫了大忙,說是救了費家上下幾十口也不為過,自然心中感激。

  趙夢陽搖了搖頭道:「這月的例考,徐晉的試帖詩和策論都得了上等,惟獨經義文章考了個中下等。」

  費宏和費采都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水平可過不了縣試啊!

  「我聽說徐晉以前村子裡的夫子只是個童生,怕是水平有限,以夢陽兄的學問,以後悉心教導,徐晉定能突飛猛進!」費采道。

  趙教習苦笑道:「子和休要戴高帽,我可沒本事讓徐晉必過明年縣試,更何況開始放年假了,我年後才會從鉛山縣回來,這一個月時間只能靠他自己了!」

  費宏沉吟了片刻道:「子和,你明天讓懋中請徐小友來家中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