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三個混球

  武定侯和壽寧侯家的兩名混世魔王耍完威風便徑直上了二樓雅間,不過,經他們這樣一打岔,兩省的舉子倒是不好再繼續互噴下去了。徐晉最煩的就是這種毫無意義的口水仗,乘機帶頭進了四季樓。

  四季樓是明時坊排得上號的高檔酒樓之一,菜餚價錢可不便宜,不過今天依舊生意火爆,幾乎座無虛席,都被設宴慶祝的各省舉子占領了。

  這些舉子其實大部分都手頭不算寬裕,有些出身貧寒的甚至連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是父老鄉親湊的,但正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會試高中這種人生大喜事,就算勒緊褲腰帶也要犒勞自己一番。至於那些落榜的舉子則純粹是來蹭飯的,結帳時不用掏一文錢。

  當然,各省的舉子中自然也不泛家資豐厚者,譬如衛陽、費懋中都是官二代,徐晉亦是身家不菲,到最後結帳時基本都是各省舉子中的「狗大戶」合夥買單。

  徐晉這個會元一出現在四季樓大廳,立即成為全場焦點,認識的立即端著酒杯上前打招呼,不認識的也湊上前來混臉熟。

  頂著「五元」的光環,徐晉可以說是本屆考生中最紅最耀眼的一顆,如無意外,接下來的殿試二甲前十已是妥妥的,甚至三鼎甲(前三名)的機會也很大。而且,以徐晉十七歲不到的年紀,一旦進入翰林院,只要自己不作死,慢慢熬資歷也能熬到內閣大學士。像這種前途無量的的潛力股,大家自然都樂意打好關係。

  四季樓的掌柜得知徐晉就是今科會元,立即親自把眾人引到二樓的大堂,並表示給九折優惠,還附贈一壇十年釀的狀元紅。至於年份是否足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送的,大家也不會去計較。

  由於設了雅間,二樓的大堂面積不是很大,擺了八桌酒,六十多名江西舉子倒是堪堪能坐下,至於後面來的浙江省舉子就沒位置了,只能悻悻地轉場找其他酒家。

  眾舉子坐落後高淡闊論了半個小時左右,酒菜便陸續上桌了,一眾書生幾杯下肚便跟打了雞血似的,有人開始用筷子敲擊碗沿盤底,一邊吟唱神童詩: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

  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

  一眾書生狂歌縱酒,氣氛空前高漲,但某雅間內的幾名衙內卻不爽了,而且極度不爽。

  「入他們娘的,這幫酸子鬼哭狼嚎,有完沒完!」武定侯家的衙內郭守乾惱火地把筷子猛拍在桌面上。

  對面壽寧侯家的衙內張瑞也是一拳猛砸在桌面上,罵道:「小爺這就出去掀翻他們的桌子!」

  那名短項體肥的眇目(失明)少年本來正拿著一根雞腿啃得津津有味的,結果連續被杯中彈起的酒水濺得滿臉都是,手中的雞腿也掉到胯間,狼狽地站起來擦拭。

  郭守乾和張瑞見狀不禁大笑起來,前者指著眇目少年諷刺道:「嚴世蕃,你特麼的餓死鬼投胎嗎?胖得連脖子都瞧不見,還那樣貪吃,你老子好歹也是清貴的翰林修撰,莫不成俸祿還不夠你吃的?」

  眇目少年一邊用衣袖擦乾淨臉上的酒水,一邊賠著笑臉,要不是左眼眇了,那胖胖的臉還是挺可愛的。

  這名眇目少年名叫嚴世蕃,表字德球,其父嚴嵩目前只是翰林院修撰(正六品),本來以他的身份是沒資格和郭守乾、張瑞這種級別的勛貴外戚混在一起玩耍的。

  但是,三人目前都在國子監中上學,而嚴世蕃這小子頭腦靈活,又慣會拍馬屁,在人際交往上很有兩把刷子,一來二去便與郭張等勛貴子弟混熟了。當然,郭張兩人只是把嚴世蕃當成使喚的小跟班而已,壓根沒把他視作朋友。

  像郭守乾和張瑞這些勛貴子弟,自小就生活在蜜罐中,靠著祖輩的餘蔭,不愁吃不愁穿,將來又能繼承老子的爵位,所以沒有幾個對讀書上心的,跑到國子監上學只是為了渡一層金罷了。至於嚴世蕃,這小子倒是很有點鬼聰明,博聞強記,但偏偏對科舉不熱衷,靠著其父的關係進了國子監後得過且過,每天淨跟在一眾勛貴子弟屁股後溜雞鬥狗,尋花問柳,小小年紀便是八大胡同的常客。(據稱嚴世蕃便是金瓶梅中西門慶的原形)

  嚴嵩雖然是史上著名的大奸臣,嘉靖中後期獨攬朝政十數載,不過這傢伙卻是個模範丈夫,一生只有一個結髮妻子歐陽氏,兩人育有兩女一子。由於嚴嵩只有嚴世蕃一個兒子,而且是老來得子,所以相當寵溺,明知兒子在國子監中不務正務,依舊放任自流。

  話說今天正好是國子監的休沐日,郭、張、嚴三人便相約到百順胡同(著名的煙花柳巷)風流快活的,結果到了地,發現自己相好的竟被某某省舉子請出館表演了,於是便到下家,然而,這裡的姑娘同樣被請出館了。

  今天是會試放榜的日子,青樓中稍有點名氣的姐兒幾乎都被預訂了,所以三個小子只能悻悻地離開,順道跑來四季樓中吃中飯。

  此時嚴世蕃已經擦乾淨臉上的酒水,胖臉露出人畜無害的笑道:「張少,要整治外面那幫酸子犯得著掀桌子,嘿嘿,給他們飲用的酒水裡加點這個不就行了!」說完便拿出一隻古色古香的小瓷瓶。

  張瑞和郭守乾對視一眼,然後猥瑣地大笑起來,拍著嚴世蕃的肩頭道:「嚴德球,還是你小子陰損,有前途哈,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

  嚴世蕃拍著胸口道:「沒問題,保准教那些酸子人仰馬翻,醜態百出,逮著個洞兒就想鑽!」

  張郭二人嘿嘿一笑,滿眼的興奮和期待,因為嚴世蕃手中那瓶正是他們逛青樓時使用的助興藥物,有個名字叫烈女吟,顧名思義,任你再貞節的女子喝了它都得騷浪起來。若是外面那幫書生喝了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嘎嘎嘎……

  雅間內響起三不良傢伙極賤的浪笑聲!

  嚴世蕃收起藥瓶起身離開雅間下樓,到了後面的廚房找到管事的,一頓聲色俱厲的恐嚇,再加銀子誘惑,那名管事才勉強同意往徐晉等人的酒水中加藥。

  「嚴德球,事情辦得如何?」

  嚴世蕃回到雅間,郭守乾和張瑞便神色興奮地追問,前者笑嘿嘿地道:「妥了,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於是,三個不良混帳便屏息靜氣地聽著外面大廳的動靜,等著好戲開鑼!

  此時,大廳中的江西眾舉子正喝得觥籌交錯,李淅帶著幾份酒意笑道:「大家可還記得當年院試之後,大家在南昌太白樓中飲宴慶祝,宴上的詩詞均被整理成冊刊印。不如咱們現在也效法當日,每人作詩詞一首,然後由在下出資刊印,人手一份留作紀念如何?」

  「好啊!」在場眾舉子齊聲叫好,既能出名又不用花銀子,不叫好就是傻子。

  有人大聲喝道:「吟詩作賦怎能沒有好酒,店家,拿酒來!」

  很快,後廚的管事便親自帶著夥計送來八壇好酒,正好每桌一壇,打開後給在座的舉子都滿上。

  江汝璧笑道:「徐子謙乃今科會元,理應當仁不讓,先幹了這一碗,大家說對不對?」

  徐晉今天心情放飛,所以多喝了幾杯,此時已經有三分醉意了,在酒精作用之下情緒亢奮,聞言立即端起面前的大碗一飲而盡。

  有俏皮的大聲笑道:「好,徐五元豪氣干雲,有好酒必有好詩,來吧,盡情打擊我們吧,反正已經習慣了!」

  頓時引得哄堂大笑!

  徐晉一抹下巴的酒跡,笑道:「此情此景,倒是適合借用前人的詩句:三千人中第一仙,等閒平步上青天。時人莫訝登科早,自是嫦娥愛少年。」

  徐晉剛吟完,四下一片叫好聲。有人大笑道:「看來徐子謙真的喝醉了,這哪是什麼前人的詩,在下孤陋寡聞,為何未曾聽過?」

  「在下也未曾聽過,看來徐子謙真的醉糊塗了!」

  費懋中搖頭晃腦地吟道:「三千人中第一仙,等閒平步上青天。時人莫訝登科早,自是嫦娥愛少年。哈哈,對子謙來說倒是挺貼切的,就是狂了點兒,不過,咱們的徐五元狂得起啊!」

  眾人再次哄堂大笑!

  徐晉不禁有點意外,這首詩在後世的記載是宋朝某位無名氏寫的,難道記載有誤,根本不是宋朝人寫的?

  「來,大家為三千人中第一仙,幹了這一碗!」江汝璧端起碗一飲而盡,其他舉子紛紛舉碗飲盡。

  雅間內,郭守乾呸了一口道:「狗屁,這個徐晉實在狂妄,居然敢稱三千人中第一仙。」

  張瑞嘿笑道:「人家在三千多名舉子中脫穎而出,奪得會試頭名,確實有資格自稱:三千人中第一仙。」

  郭守乾冷哼一聲道:「本少聽到他的名字就不爽,入他姥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