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下的戰鬥還在持續,李福達指揮著部下不緊不慢地對山寨發動進攻,看似攻勢猛烈,但麾下一萬兩千人,真正投入到戰場的不到五成,另一半人馬則一直按兵不動。
李福達狡猾,而且能忍耐,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布下了陷阱的獵人,正在耐心地等待獵物的出現,然而李福達也許不知道,有時候獵人也會栽在獵物的手裡,譬如他的第三子李大禮。
李福達統共才三個兒子,次子李大義去年已經被神槍手郭金雕在午門前一槍爆頭了,假如李福達得知三子李大禮剛剛又被薛冰馨給宰了,估計得直接抓狂,哪裡還能像現在這般氣定神閒。
山寨中,岑藍正站在高處冷靜地觀察著山下的情況,數名貼身女兵手執兵器侍立在旁,五當家劉大力也在場。
薛冰馨如今不在山寨,岑藍自然成了話事人,此時她放下了千里眼,蹙起眉疑惑地道:「有點不對勁。」
劉大力連忙問:「岑參將,哪裡不對勁?」
岑藍當年率五千狼兵入浙參加過平倭之戰,作戰經驗豐富,此時顯然也看出了問題,她指著陵水對面的敵營道:「李福達麾下的人馬至少有一半沒有動用。」
「說不定李福達想用車輪戰術!」劉大力道。
岑藍搖頭道:「不像是車輪戰術,都打半天了,部隊要輪換早就該輪迴,而且你不覺得敵人的進攻力度太弱了?」
劉大力聞言仔細地觀察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道:「岑參將果然觀察入微,那些進攻的傢伙確實有點出工不出力的樣子,雷聲大雨點小,這是為何?難道……李福達真正的目標不是山寨?」
岑藍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看來這個獵戶出身的粗漢其實挺機靈的,點了點頭道:「沒錯,李福達真正的目標不是山寨,而是薛參將和神機營,好一個圍點打援,李福達果然狡猾。」
劉大力面色微變,脫口道:「不好,馬六已經下山繞道去通知大當家了,大當家要是回援,豈不是正好中了李福達的詭計,不行,我得馬上再派人去通知大當家。」
岑藍暗搖了搖頭,馬六都出發半天了,這時再派人恐怕已經遲了,不過她並沒有阻止,運氣這種事有時候很難說的,或許正好趕上了呢。
…………
李福達這個獵人正耐心地等待著獵物上門,殊不知就在他的大軍身後,正有兩雙銳利如鷹的眼睛在盯著他,這兩雙眼睛的主人赫然正是謝二劍和戚景通。
謝二劍和戚景通並沒有乘馬,他們悄然匍匐在一片草叢中,用望遠鏡淡定地觀察著香山腳下的戰況,前者嘴裡還叼著一根青草,一副悠然不羈的模樣。
「看樣子李福達這是要圍點打援了,營中一直未曾動用的五六千人估計是準備用來對付咱們的。」謝二劍吐出嘴裡那根青草淡淡地道。
戚景通補充道:「其中必然隱伏有騎兵,數量至少是咱們的兩倍以上。」
謝二劍點了點頭道:「以李福達的狡猾,這是必然的,說不定還有別的後招呢。」
「那咱們還干不干?」戚景通道。
謝二劍翻了個白眼道:「這不是廢話嗎,老子的媳婦還在山寨上呢,不過倒是不必急在一時,反正李福達要佯攻,那就讓他繼續佯攻好了,消耗再小也是消耗不是,咱不著急,最好等到晚上月黑風高之時再摸了他的營。」
戚景通嘿笑道:「幹這種事咱們弟兄最拿手了,小謝,我說你小子是越來狡猾了。」
「彼此彼此!」謝二劍道。
戚景通勇毅,謝二劍果敢,兩人其實都是敢打敢沖的猛將,不過在塞外生活了兩年,謝戚兩人率著神機營的千餘弟兄孤軍深入敵後,每天過的都是刀尖跳舞的日子,一著不慎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所以這兩年的經歷,不僅把謝戚兩人的意志磨礪得堅如磐石,同時也把他們鍛鍊得更加謹慎和老練了,如果是以往,此刻他們早就率弟兄沖營了,哪裡還會考慮這麼多。
話說謝戚兩人昨日便率著神機營的弟兄外出「幹活」,但是附近的韃靼部落都被他們搶怕了,再加上俺答下令唱「空城計」,所以絕大部份韃靼部落都北遷了,要找到搶掠的目標可不容易。
說來倒也巧合,就在今天早上,神機營派出去的斥候意外發現了大量的蹄跡,本以為找到了一個大營的韃靼部落呢,結果一直追蹤而去,發現竟然是李福達的大軍,他們正開往陵水方面。斥候立即把消息回報上去,謝戚兩人一分析,便猜到李福達的目標是香山,於是一路跟隨而至。
換而言之,謝戚兩人已經躲在暗處觀察大半天了,可笑李福達自以為是獵人,結果獵物近在咫尺卻還不自知。
且說謝戚兩人伏在草叢之中繼續觀察了半個時辰,眼看日頭已經偏西了,於是便打算悄然離開,回去召集弟兄們飽餐一頓,等到天黑後再摸營,把李福達給幹了。
然而正當謝戚兩人準備動身,卻見西北方向突然出現了一支丟盔棄甲的騎兵,約莫有千來人,隊形散亂地往陵水畔的李福達營地跑去,顯然是一股潰兵。
謝二劍和戚景通驚訝地對視一眼,急忙重新潛伏下來,取出千里眼仔細觀察。只見那支潰兵的服裝跟李福達麾下的著裝一模一樣,顯然也是李福達的麾下,不過瞧這幫騎兵的狼狽模樣,應該是吃了敗仗,他們到底在誰的手下吃了敗仗?
謝戚兩人根本無暇猜測,答案便揭曉了,因為這支潰兵後面赫然還追殺著一支騎兵,這支騎兵人數不多,不過卻異常彪悍,全員黑衣黑褲,以黑巾罩面,當先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手裡分明還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原來是薛參將,嘖嘖,大帥的這妞兒還真是生猛啊,不得了!」戚景通舔著嘴唇道。
謝二劍皺了皺劍眉,一躍而起沉聲道:「老戚,看來等不到天黑摸營了,馬上回去召集弟兄吧。」
戚景通點了點頭,兩人立即貓起腰,迅速往後面飛奔而去,神機營的弟兄就埋伏在五里地外的一處山坡後。
且說那支潰兵正是李大禮所率的兩千伏兵,可惜這貨伏擊薛冰馨不成,反而被薛冰馨給宰了,其麾下的騎兵群龍無首,很快便潰敗了。薛冰馨便趁機率著山寨一眾弟兄一路咬尾追殺,就這樣一追一逃,便追到了香山前。
那些潰兵被薛冰馨追殺屁滾尿流的,亂鬨鬨地逃進了陵水旁的軍營,李福達見狀不由吃了一驚,一把揪住一名百戶厲聲喝道:「到底怎麼回事?我兒大禮何在?」
那名潰兵的百戶面色蒼白,滿眼驚恐,吃吃地答道:「回……回王爺,伏擊失敗,大禮少爺被三娘子殺……殺了!」
轟……
瞬時如同晴天一記霹靂,炸得李福達整個人都抖動了一下,他神色猙獰追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這名百戶怕得像篩子一般,戰戰兢兢地重複道:「大禮少爺……殺了,被三娘子殺了!」
李福達瞬時血貫雙瞳,仰天發出一聲悽厲的咆哮,右手驀地變得漆黑如墨,一掌便拍在那名百戶的天靈蓋上,當場像拍西瓜一般拍得稀爛,漿汁四散飛濺。
李福達周圍的兵將一個個嚇得是面無人色,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這時,薛冰馨已經率著六百多騎弟兄咬著潰兵的尾巴沖營而來了,顯然是打算趁亂混水摸魚。
李福達見到薛冰馨手中提著的血淋淋人頭,不由悲從中來,惡向膽邊生,他發出一聲比鬼哭還難聽的尖嘯:「賤人,本王要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還我兒命來!」
李福達死了兩個兒子,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他策馬便狠狠地向著薛冰馨殺去。薛冰馨聽到李福達的悽厲的尖嘯,不由心裡打了個突。
嗖……
只見李福達縱馬逆勢而出,就像一支離弦的箭,手中長劍連斬十幾名潰兵,嚇得那些潰兵紛紛躲閃,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李福達的親兵們驚愕過後,連忙也打馬追上去,也算是盡忠職守了。
李福達本身就武藝高絕,此時盛怒之下更是可怕,簡直就是一架人形的屠殺機器,所過之處,不管是潰兵,還是薛冰馨麾下的弟兄,一個照面,全部都被腰斬,嚇得所有人都紛紛躲逃。
「李福達,休得囂張,我薛良來會一會你!」四當家薛良縱馬迎了上去。
「四當家,速退!」薛冰馨急忙提醒,可惜已經遲了,只見劍光一閃而過,薛良那匹座騎的馬首已經被斬落,緊接著薛的人頭也跟著跌落。
「老薛!」趙虎悲呼一聲,雙目盡赤。
撲通,撲通,馬首和薛良的人頭幾乎是同時落地,脖子的鮮血像噴泉一樣狂噴,緊接著,馬屍和人屍轟然倒地。
山寨的一眾兄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均被李福達恐怖的武力值嚇呆了,薛冰馨那張俏臉也是一片煞白,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絲恐懼。
「賊人,還我兒命來!」李福達雙目血紅,神色猙獰無比,一夾馬腹,提著血林淋淋的長劍奔向薛冰馨。
「大當家小心!」眾人齊聲驚呼。
薛冰馨一咬玉牙,縱馬向著李福達迎上去,拔出燧發手槍抬手便是一槍,砰……
李福達腦袋一歪,竟然憑空消失了,原來就在薛冰馨舉槍的一剎那,他已經像鐘擺一樣旋到了馬腹下,躲過了薛冰馨一槍的同時,下一秒又重新從另一邊旋迴了馬背上,剛好轉了三百六十度的一個圈,這份神乎其奇的本事,就算是厲氏雙煞兄妹也有不如。
砰……
薛冰馨並不覺得意外,如果一槍能打中,那對方就不是李福達了,所以她馬上又拉起了擊錘,再次扣動了板機,不過這次打的是李福達的坐騎。
砰……
子彈正中馬的胸部,馬當場慘叫一聲失了前蹄,李福達已然趁勢一躍而起,像蒼鷹一樣飛撲向薛冰馨,劍光如同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薛冰馨抽刀封格,叮叮叮,李福達人在空中竟然一口氣刺出了三劍,薛冰馨也擋下了三劍,不過擋下第三劍時,薛冰馨的腰刀也被震飛了出去。
李福達的內家功夫已經練至化境,如今盛怒出手,薛冰馨又那裡是他對手。
這時,李福達右足點在烏雲蓋雪的馬首上,左手黑氣一起,一招仙人撫頂,便按向薛冰馨的頭頂,這一下要是按實了,冰妞兒估計當場就得跟那個百戶一樣的下場。
薛冰馨自然不敢硬接李福達的這一掌,一個鐵板橋後仰,整個人都仰躺到馬背上,間不容髮地避開了這一掌。
李福達正待繼續下殺手,這時兩名山寨的弟兄已經沖了過來,刷刷就是兩刀夾擊。
「找死!」李福達冷喝一聲,踏著馬首躍起一個後空翻,避過襲來的兩刀,同時兩道黃芒從左手激射而出。
滋滋……
這兩道黃芒發出凌厲的破空風之聲,分別擊中了兩名山寨弟兄的眉心,兩人的腦袋往後一仰,便栽下了馬,眉心處均赫然多了一道血痕,傷口處分明露出了一小部分銅錢的邊緣。
李福達縱身躍上了其中一匹戰馬,再次向薛冰馨殺來,就在這緊急關頭,突然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遠處激射而至,瞬時鮮血飆飛,李福達胯下的坐騎當場瞎了一目,嘶叫著人立起來。
李福達雙腿就好像生了根似的,並沒有從馬背上摔下來,他目光兇狠地往遠處望去,只見一支騎兵正風馳電掣地殺來,當先兩騎漢子,一人手持大槍,一人舉著還在冒煙的燧發槍。
李福達咬牙切齒地吐出了三個字:「謝二劍!」
沒錯,此時殺到的赫然正是神機營,這支飽經血與火,以及塞外嚴寒洗禮的鐵騎,雖然只有一千兩百多人,不過奔馳起來的氣氛卻猶如千軍萬馬,讓人見之心驚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