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皇宮籠罩在一片愁霧慘雲之中,由於永福公主即將出嫁而縈繞在京城上空的喜慶氣氛也消彌殆盡了,宮女太監們就連走路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觸怒了天子,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挨了板子,甚至有不開眼的言官被抓進了錦衣衛詔獄。
皇上已經七天沒有上朝了,幾乎每天都待在景仁宮中陪伴淑妃。嘉靖,這個今年才十九歲的青年皇帝便嘗到了喪子之痛,絕大多數大臣都能體恤天子眼下的心情,即使皇上七天沒有上朝,反應也十分平靜,但也有不識趣的言官上書指責皇上怠政,於是嘉靖一怒之下便命錦衣衛把其中幾位言詞激烈的言官給抓進了詔獄中。
朱厚熜此舉本來就是為了發泄一下,順便殺雞儆猴的,沒成想卻是捅了馬蜂窩,要知大明的言官多是不怕死的噴子,沒事還要找三分理呢,之前大部份言官體恤皇上喪子之痛,所以強忍住沒有上書,現在皇上竟然命錦衣衛抓言官,這不是登鼻子上臉嗎?噴他!皇上又如何,照噴不誤,自古士大夫便不以言獲罪,更何況本朝的言官可是有「執照」的,上約束天子皇室,下糾察百官黎民。
於是乎,都察院,六科,全國十三道御史火力全開,奏本像雪片般送上去,矛頭直指當今天天子嘉靖帝,也有言官指責內閣不作為,沒有起到督促規勸天子勤政愛民,尤其是首輔費宏,坐視皇帝沉淪,尸位素餐,對不起內閣首輔之職位。
朱厚熜看到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本,氣得直哆嗦,自己自登基五年以來,一直勤勤懇懇,大小經筵從來沒有間斷過,一年到頭只在萬壽節和過年的時候休息幾天,現在自己兒子沒了,這些可惡的言官還不讓自己清靜幾天,這皇帝也當得太過憋屈了。
在默默忍受了數天後,朱厚熜終於爆發了雷霆震怒,命錦衣衛對部份言官施以廷杖,被打者共有五十六人之多,其中兩人還當場被杖死,余者貶的貶,流放的流放。
事實證明,有些人讀書不長學問,卻長骨氣,大明的讀書人確實有部份不怕死,在嘉靖的血腥鎮壓之下,仍然有官員繼續上書抗爭,不過規模要比之前小得多,畢竟不是誰都不怕死,不怕丟官的,寒窗苦讀十幾年,好不容易才科舉通關,混到了官僚階層,就這樣失去所有太不划算了。
嘉靖帝發泄過後氣也消了,估計也有點被這些認死理的大臣嚇倒了,倒是沒有繼續過激的手段,還陸續釋放了被關進詔獄的大臣,不過他本人仍然不上朝,遞上來的奏本全部留中不發,估計是以此來維護自己作為皇帝的尊嚴。
嘉靖五年七月初十,禮部郎中嚴嵩下班後離開了官署,施施然地回家吃晚飯。
嚴大人作為主婚使,自從五月份駙馬人選選定後,他便開始忙碌永福公主出嫁的事宜,手中有權,不僅風光無限,還收錢收到手抽筋,至於皇上十天不上朝,還是十年不上朝,他半點也不關心,反正江山是老朱家的,他要做的就是辦好差事,然後努力往上爬。
不過,嚴嵩最近雖然春風得意,但也有一件煩心的事,那就是出海平叛的徐晉可能很快就要凱旋歸國了,前不久捷報已經送回來了,王直父子三兩下就被徐晉平定了,毛海峰已死,但是王直還活著,不久後就會被押回京城受審。
正所謂雞吃放光蟲——心知肚明。嚴嵩十分明白在王直父子造反的這件事上,他自己所負有的責任,一旦追究起來,絕對吃不了兜著走。為了這件事,嚴嵩幾乎夜不成寐,還專門找到他的獨眼兒子嚴世蕃商議對策。
不得不說,嚴世蕃此人確是個鬼才,他仔細分析過後便告訴他老子不要慌,因為當日參加布政使賈赫飯局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的王直又是當事人,到時只要死口不承認有挑撥侮辱的行為,即使徐晉也咬老爹你不入。
聽完兒子的分析後,嚴嵩才心中稍安,繼續全力以赴投入到永福公主的婚禮準備工作中去,只要把差事辦好,得到太后和皇上的認何,爬上更高的職位,這樣才有底氣面對靖海侯徐晉。
其實,嚴嵩本以為徐晉要平定王直父子,少說也得幾個月時間,再加上要穩定九州島,徐晉至少也得明年才能回國,甚至乎更長的時間,誰知王直父子竟然如此不經打,短短几天就被徐晉收拾乾淨了,現在只能希望徐晉還抽不得身,待過完年再回國,好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而且,今年年底,四郊祭壇就要完工了,再加為永福公主主婚的功勞,嚴嵩覺得自己至少會官升一級,面對徐晉時就更加有底氣了。
言歸正傳,且說嚴嵩下班後剛回到府門口,負責看門的下人便稟報導:「老爺,工部營繕所所正孫大人來拜訪,已在客廳中等候。」
嚴嵩不敢怠慢,連臉都不洗便前往客廳,這位孫所正雖然只是個八品官,但人家生了個好兒子,很快就要成為皇帝的親家了。
嚴嵩來到了客廳,便見一名穿著便裝的中年男子在那等候著,正是永福公主的准家公,工部營繕所所正孫圭,他的兒子就是准駙馬孫斌。
孫圭約莫四十歲許,頜下留著長須,國字口面,看上去儀表堂堂,跟兒子孫斌有四五分相似,只是這位孫大人此刻卻是神色焦灼,而且十分疲憊。
「下官見過嚴大人!」孫圭見到嚴嵩,連忙上前行禮。
「孫大人不必多禮。」嚴嵩笑眯眯地回禮道:「不知什麼風把孫大人給吹來了。」
孫圭面色慘然地搖了搖頭道:「嚴大人……吾兒病重,恐怕……快不行了。」
嚴嵩面色急變,脫口道:「什麼!孫大人不是開玩笑吧?」
孫圭苦道:「嚴大人,這種事又如何能開玩笑呢?」
「這到底怎麼回事?令郎乃習武之人,之前參加選婚還生龍活虎的,怎麼突然就病了,還病得如此嚴重?」
孫圭慘然道:「吾兒的身體確實一直很棒的,連風寒都很少得,但不知什麼原因,最近準備病倒了,起初是雙手不聽使喚,後來連雙腿都動彈不得了,這……這如何是好啊!」
嚴嵩臉都綠了,急忙道:「那快帶本官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