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影中人【加更】

  第530章 影中人【加更】

  「咚咚咚!」

  「虎兄,你還沒好麼,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大家都在樓下等你呢!」

  劉雁聲站在公寓走廊的盡頭,敲了兩下居室房門,沖屋內輕聲催促了幾句。

  很快,房間裡便傳來了闖虎的回應:「劉哥,你們先走吧,我肚子有點難受,待會兒我再追上你們,麻煩你幫我跟東家好好說說。」

  劉雁聲皺起眉頭,看了看放在門口的藤條箱子,提議道:「那你的行李……用不用我先幫你拿下去?」

  「那可太好了,這樣待會兒我還能跑快點,謝謝啊!」

  「不客氣,總之你快點吧,火車可不等人!」

  「知道知道,我馬上就好了,分分鐘的事兒,不用擔心。」

  聽闖虎的語氣,倒像是他在催促別人了。

  劉雁聲無奈地搖了搖頭,旋即彎腰提起藤條箱子,轉身朝樓道方向走去。

  「虎兄,我先走了啊!」

  「噢,知道啦!」

  道別過後,劉雁聲急匆匆地走下樓梯,來到老城廂公寓大樓外。

  是夜陰雲滾滾,星月無蹤,一股混雜著土腥味兒的晚風迎面撲來。

  街邊路燈下,儘管江連橫再三聲明,希望儘可能低調離滬,但王老九還是帶了五六個弟兄,前來送行。

  盛情難卻,江連橫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恰好,送行的友人中,還有席文釗和石連城這兩位老鄉,於是便趁機將他們介紹給王老九,托斧頭幫日後幫忙照應。

  夜已深,天將雨,城區的街面兒上人影寥寥,橘色的路燈被風吹得朦朧晦暗。

  溫廷閣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太累了,他在張公館附近盯梢了整整一個晝夜,剛回來不久,便又立馬收拾行李,準備啟程回到奉天,眼下就盼著能早點兒趕去車站,在火車上眯一覺,解解乏。

  因此,一見劉雁聲出來,他便連忙迎上去,問:「他咋還沒下來,待會兒來不及了。」

  「他說他肚子有點不舒服,讓我們先走,他等下再追上我們。」

  「我看那小子就是他媽的不想走!」江連橫厲聲呵斥道,「西風,伱上去把他給我薅下來!」

  「哥,那咱還走麼?」李正西看了兩眼時間,「再磨蹭下去,就真趕不上火車了。」

  劉雁聲點頭道:「東家,闖虎腳力好,他自己一個人,行李都在我手上呢,應該來得及。」

  「對對對,就算趕不上,大不了明天早上再走,今晚就讓他跟咱們擠一宿唄!」席文釗和石連城趕忙寬慰道。

  王老九等人也勸:「江兄弟放心吧,實在不行,讓闖虎來我們會館,用不著這麼緊張!」

  在眾人的連聲勸慰下,江連橫抬頭望向公寓大樓頂層的明窗,暗暗咒罵了幾句,終於點頭同意了下來。

  「那行,咱們先走,要是虎子沒趕上火車,就只能麻煩九哥幫忙照應一下了。」

  「好說好說,應該的,我看今晚八成是要下雨,咱們還是抓緊趕路吧!」

  說罷,大伙兒紛紛提起行李,沿著清冷空曠的石板路,朝電車站的方向漸行漸遠。

  有晚風徐徐吹來,路邊響起了輕微的「沙沙」聲響。

  ……

  ……

  此時此刻,老城廂公寓盥洗室內。

  闖虎俯身提上高邦兒軟底鞋,活動兩下腳踝,旋即起身勒緊黑綢腰帶,捋捋箭袖護腕,「咔咔」掰幾下骨節。

  「走?怎麼能說走就走?」他自顧自地小聲嘟囔道,「大老爺們兒,說話得算數,不然以後怎麼有臉去見祖師爺?」

  等他忙活完,直起身子,再看他那套行頭——嗬,好一襲緊身夜行衣!

  自打進了「榮家門」,闖虎還從未像今天這般嚴陣以待,即便當年冒死潛入老山人的居所時,他也未曾如此。

  闖虎不敢交代實情,因為他知道東家聽後,必定會反對他的「計劃」,所以才胡亂編個藉口留下來,拖延點時間,臨別之際,將說出去的「豪言壯語」落到實處!

  「東家也是的,這走得也太突然了,害得我都沒時間準備!」

  他一邊小聲抱怨,一邊走出盥洗室,躡手躡腳地來到走廊盡頭,推開玻璃窗,旋即踮腳一跳,躍上窗台。

  緊接著,闖虎從窗口探出身子,扭頭朝屋頂張望了片刻,隨即就見他忽然鑽了出去,也不知摳住了哪塊窗楣凸磚,整個人竟如同壁虎似的,滋溜一下,便靈巧地爬上窗頂。

  動作爽快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而黑漆漆的窗口處,自然再也找不到他瘦小的身影。

  但在幾秒鐘過後,房頂上竟又晃蕩著垂下來一條腿,輕輕地將玻璃窗重新關好。

  ……

  公寓大樓頂部,風更大了。

  闖虎貓著腰,在夜色下疾步奔走,同時在心裡默數著腳下的窗扇,很快便來到梅太太的房間樓頂,腳步也隨之輕緩下來。

  房間裡還亮著燈,他趴下身子,探出腦袋,側耳聆聽——有麻將洗牌時「嘩啦嘩啦」的聲響。

  闖虎眼神一凜,嘴裡莫名嘟囔了幾句,而後跨步翻身,夜行衣獵獵擺動。

  老話說,藝高人膽大!

  三層高的公寓大樓,腰上連根繩子都沒栓,這小子就愣敢抱著大樓拐角,踩在洋風建築特有的凹凸浮雕磚石上,一步步緩緩褪了下去。

  恰好此時狂風肆虐,恨不能幹脆把人糊在牆面上,而且闖虎身輕體健,功夫到家,因此無驚無險,輕而易舉間就踩在了三樓窗外的陽台上。

  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右側窗口探了下頭。

  卻見明晃晃的客廳內,梅太太正在跟另外三個闊太太嬉笑打牌,神情專注,絲毫沒有要收場作罷的意思。

  隨後,他又看向大樓拐角的左側窗口。

  那是一間臥室,燈沒亮,房門虛掩著,客廳里有微弱的光線照射進來,將屋內的裝潢陳設勾勒出一道灰藍色的輪廓。

  闖虎立刻挪蹭著來到窗邊。

  窗戶反鎖著,但他有備而來,根本難不倒他。

  先用金剛鑽在玻璃上劃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圓形,隨後用塗滿生膠的手帕蓋在上面,默數幾個數,待到生膠發乾時,便用手輕輕一推,碎裂的玻璃碴子立時全都黏在手帕上,再伸手撥開插銷——神鬼莫測,悄無聲息!

  等到隔壁再傳來麻將洗牌的聲響時,闖虎便迅速推開玻璃窗,翻身進屋,再轉頭將洞口堵住,以免屋內灌風呼嘯。

  客廳里的嬉笑聲毫無波瀾。

  幾個闊太太一心打麻將,二心拉家常,再無三心可用,竟渾然不知隔壁有飛賊闖入。

  「梅姐,剛才姐夫怎麼講,今晚還回來不啦?」

  「哎呀,打牌就打牌,儂提伊做什麼,讓伊死在外頭好啦!」

  「最近滬上不太平,我家那個死鬼也常常不回來。」

  「哦喲,阿拉就是這樣的命啦,上輩子作孽,這輩子守活寡。」

  「我講老實話,我還不希望我家阿昌回來哩,伊那個人哦,回來也是個呆木頭,一點都不羅曼蒂克!」

  「瞎七搭八,姐姐跟儂講,這世上所有男人都懂羅曼蒂克,伊只是不想在儂身上花心思,儂可要小心,別讓他娶了小老婆哩!」

  闖虎聽不懂吳語,半蒙半猜,只覺得這四個闊太太似乎是「同病相憐」,都在數落自家男人的種種不是,與其說是牌局,倒不如說是怨婦集會。

  無奈火車不等人,闖虎也懶得再去盜聽旁人陰私,急忙抹身摸到梳妝檯前,逐個拉開一隻只首飾木匣。

  匣子裡值錢的首飾自然不在少數,但卻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而是一門心思去找那條珍珠項鍊。

  如此翻騰了片刻,目光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桌角上的一張半身照片。

  拿起來,借著門口的光亮定睛細看,原來是年輕時的梅太太,而她身邊則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長相實在難以恭維,多少有點膈應人。

  闖虎滿臉嫌棄,當即丟下照片,轉頭繼續摸索梳妝檯上的大小抽屜、各式寶盒。

  大約兩支煙的工夫,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如願以償,總而言之,臥室的窗戶被再次推開。

  旋即,就見他環抱公寓大樓的拐角,從高處緩緩褪到二樓中斷,隨後縱身一跳,落在地上,順勢打了個滾兒,猛然驚覺時間已經很晚了,於是便連忙站起身,朝著電車站的方向狂奔而去。

  「轟隆隆——」

  遠天悶雷滾滾,晚風裹挾的濕氣也越來越重。

  隨著闖虎的身影漸漸遠去,路邊拐角處又再次響起了一陣「沙沙」聲響。

  俄頃,一隻孤魂野鬼緩步走到街心,舉目眺望了片刻,不禁撓了撓頭,似乎相當不理解闖虎方才的舉動。

  此人仿佛已經在附近徘徊、逗留了許久,並且對公寓裡的情況了如指掌。

  但奇怪的是,無論是溫廷閣,還是闖虎,甚至就連戒心極重的江連橫,也對此事渾然不知。

  他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輕而易舉地擺脫了三個「佛爺」的警戒,並如影隨形般地始終監視著江連橫等人的一舉一動。

  他原地站了片刻,旋即將手伸進里懷,面朝闖虎遠去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跟了過去……

  ————

  P.S.遲到的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