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談判

  第420章 談判

  「那幫老辮子,雖然沒什麼權勢,但在咱奉省也都算是名人,清掉他們,事情要辦得講究點兒。」

  大宅客廳內,江連橫坐在單人沙發上,點燃一支香菸,跟李正西吩咐起鏟掉榮五爺在奉天殘黨的事宜。

  隨著張老疙瘩決意清掃宗社黨,榮五爺遇刺,老山人急功近利,那珉等人如今早已是瓮中之鱉,因此這趟差事並不困難。

  江連橫只是著重提醒道:「那幾個老辮子的身上,不要有槍傷,也不要有刀傷,總而言之,事情辦得越乾淨越好。」

  「可是,那珉他們怎麼辦?」李正西遲疑著問,「那幾個人,手上應該有槍,能老實麼?」

  江連橫咂了咂嘴,將菸蒂碾進菸灰缸里,搖頭卻說:「他們沒得選,清掃宗社黨是省府的決定,這是奉天,他們只能按照我說的辦,不然的話,就是鈍刀子拉肉,早晚也得被老張抓起來斃了。」

  「行,那我啥時候帶人過去?」

  世道變了,剃頭的不再剃頭,改理髮了,花樣兒一天比一天多,價錢一天比一天貴,時髦、潮流往往從頭髮開始。

  只見門口三人,個個面露不善,尤其為首那人的左右兩個弟兄,腰間的盒子炮若隱若現,顯然不是來剪頭的主顧。

  ……

  事已至此,先前的部署也隨之明了。

  說話間,院子裡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溫廷閣頓了頓,接著又說:「當然,你們要是還想打,或者就像現在這樣耗下去,那也可以,但東家讓我告訴你,你們離不開奉天,從今天以後,你們當中,誰離開那棟樓,誰就會死,就算南鐵守備隊護送你們也沒用,我手上有你們的照片,逃得了初一,也逃不過十五,除非小鬼子能保著你們一輩子,但我覺得那不太現實。」

  那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煩躁,罵罵咧咧地說:「有什麼情況趕緊說!江連橫回奉天了吧!現在城裡有沒有什麼動靜?」

  那珉等人終於達成了一致,問:「什麼時候碰面?」

  如果放在以前,江家可能會忌憚直接在附屬地動手,但現在的情況不同,清掃宗社黨是張老疙瘩的決定,事情就會容易許多,而且東洋巡警對華人的案子,向來漠不關心,老山人不保那珉等人,東洋警務署便不會窮追猛打。

  「沒有!我什麼都沒幹,就是把城裡的消息轉告給他們,掙……掙點外快而已。」

  李正西接下差事,旋即便離開家宅,去往東南小河沿兒集結人手。

  理髮師三十多歲,寸頭,穿著一身白大褂,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拿著木梳,待到轉過頭時,滿臉的笑容霎時間僵冷下來。

  那珉等人猶豫不決。

  「荒謬!」

  那珉又沉默了片刻,只是這一次,聽筒里隱約能聽到些許嘰嘰喳喳的爭論聲。

  「啪!」

  溫廷閣抬手制止手下的弟兄,隨後又拍了拍理髮師的肩膀,問:「我們已經盯你好幾天了。你知道你是在給誰辦事,對不?」

  不等他開口,溫廷閣便側過身,不耐煩地低聲說:「走吧!」

  電話響了兩聲,聽筒里隨即傳來那珉的聲音:「餵?哪位?」

  旁邊的弟兄立馬扇了理髮師一耳光,厲聲罵道:「誰給你出錢按的電話,自己心裡沒數麼?你用這電話,都是替誰辦事兒,給誰通風報信兒?說!」

  李正西沒有多想,那幫小叫花子也跟老辮子有仇,他們巴不得接下這份差事。

  溫廷閣醞釀了片刻,開口道:「前不久,朝廷有幾個遺老遺少帶著全部家當,準備到奉天籌備復國大業,但途中被幾個歹人盯上,於是趁夜入室搶劫,幾個老辮子膽小怯懦,將財產全部供出,換自己一條小命,但那幾個歹人卻因為分贓不公,當場內鬥,一伙人殺了另一伙人,帶走全部贓款。幾個老辮子見復國不成,於是以死殉國。這故事怎麼樣?」

  溫廷閣身著黑色短打,帶了兩個暗堂口弟兄,推開店門走了進去。

  剛說到一半,溫廷閣直接搶過電話,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地說:「那珉,你們完了,還想打麼?」

  他原本就是個翻高頭的「高買」,踩盤子的差事早已輕車熟路。

  「那你知道你是在跟誰作對不?」

  溫廷閣說:「今天下午五點之前,你帶人離開紅樓公館,把老辮子他們留下,然後去小西關和勝坊後門,有人在那等你們。」

  他慢悠悠地走到店內的角落,在一張小桌上看見了一台新式德律風。

  闖虎無奈道:「這……我也沒整明白。」

  「那這麼說,你還是知道你在跟誰作對。」

  溫廷閣本來就有能耐傍身,考察了三年,有劉雁聲保舉,並在江家失勢時毅然接替李正西先前的差事,無論怎麼說,也該受重用了。

  面對理髮師的喊冤,溫廷閣無動於衷,在趕到這裡之前,他就已經摸清了大金華理髮店和紅樓公館的聯繫。

  溫廷閣則是趁熱打鐵,將整棟紅樓公館的情況全說了一遍,包括貝勒爺等人住在二樓的哪間客房,每天晚上有幾個弟兄負責守夜,以及那珉和索鍥在附屬地里安插的耳目都在什麼地方。

  「哥,你找我?」

  「不著急!」江連橫回頭看了看角落裡的座鐘,「你先去準備準備,等五點以後,我再給你消息。」

  南鐵附屬地,大金華理髮店。

  可是,剛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劉雁聲又推開房門,手裡捧著一摞紙,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說:「道哥,你看看這個,這是南國江湖幫會開堂口的規矩,你不在的時候,我已經跟大嫂看過一遍了。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江家也是時候把規矩都立清楚了。」

  理髮師別無選擇,只好走到小桌旁邊,拿起電話讓接線員連通了紅樓公館。

  紅樓公館裡常住著十三個人,如今還剩下十二個,這十二人便是榮五爺當初派來奉天的核心圈子,對江家而言,必須徹底剷除。至於他們在紅樓公館以外的探子,都是些錢財之徒,是那珉來到奉天以後收買的耳目,毫無威脅可言,只需交由巡警或省城密探處理即可。

  李正西笑了笑說:「道哥,幾個老登而已,還用得著準備啊?離五點還有四個多小時呢!」

  江連橫離開奉天以前,先試了試溫廷閣的來路,胡小妍隨後從家裡抽出十五個最受信任的好手,帶著響兒,讓溫廷閣臨時組成一個暗堂口——「兵不識將,將不識兵」——整個江家,除了江、胡二人以外,就只有張正東負責與其聯絡。

  →

  「虎啊,坐!」江連橫趕忙請闖虎在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刺殺張老疙瘩的情報是你弄來的,這功勞太大了,你說,想要什麼?」

  江連橫順著窗口望去,見闖虎緊趕著倒騰兩條腿,火急火燎地走到客廳。

  「打電話?」理髮師顫抖著嘴唇問,「那……那我說啥呀?」

  時間剛過正午,理髮店的紅藍雙色霓虹燈牌還沒亮起來,狹小的胡同里顯得格外幽靜、涼爽,儘管是個陋巷,牆角旮旯卻十分整潔,仿佛前不久剛剛被清理過一樣,看不見任何污穢的痕跡。

  「伱小子就沒別的追求了麼?」

  闖虎也知道自己立了一件大功,於是便憨笑了兩聲,撓撓頭問:「當真要啥給啥呀?」

  「不需要有人相信,只要是個說法就夠了,江家的勢力回來了,有官府作保,人證物證,你想要什麼都有。」

  座位上的客人見此情形,心中暗叫不好,連忙結清了錢,沖溫廷閣點頭哈腰,支支吾吾地想要說些什麼。

  「作對?不不不,我就是個干小本兒生意的人,我哪敢跟別人作對啊!我……我就是幫著那個大背頭打聽打聽城裡的情況,別的啥都沒幹,根本就沒我的事兒呀!」

  「哦,薛掌柜他們在大西關的匯川旅館住著呢!她說她不著急,得準備準備,過兩天來找你算錢!」

  理髮師百口莫辯,思來想去,只好點頭承認:「知道。」

  「那……」闖虎瞟了一眼,有點膽怯地問,「哥,你能給我開個印刷廠不?」

  「如果你們拒絕交易,這就是紅樓命案的卷宗。」

  暗堂口的人手在江連橫走後,主要便負責監視那珉、鍾遇山和韓心遠,時時通過東風向當家大嫂匯報情況,並在必要時斬首。

  「不不不,哥,老弟我在老山人那邊聽到一件大事兒,牽扯王爺,寫出來以後稍加改編,保准大賣!我是不想跟報館合作了,要是自己印刷出版,那可就發了!」

  江連橫皺起眉頭。

  「現在剃頭的生意這麼好?」溫廷閣拽了一把椅子,坐在理髮師身邊問,「這麼個小店面,都按上電話了?」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你們別想就這麼耗下去,一旦東家沒了耐心,想清了你們,你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溫廷閣笑著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說完,覺得該交代的事差不多都交代了,他便站起身,走出客廳,朝樓上走去——離家這麼久,也該好好跟一雙兒女鬧鬧了。

  簡言之,紅樓公館內的所有情況,溫廷閣早已了如指掌。

  理髮師還在那裡裝傻:「江、江連橫是誰——」

  理髮師瞥了一眼溫廷閣,在得到肯定之後,顫顫巍巍地回了一句:「是我,理、理髮店的小程。」

  隨後,江連橫又把東風叫到了客廳,吩咐道:「等那珉這夥人清乾淨了,讓溫廷閣來家裡見我。」

  「媳婦兒不能給,要錢,要生意,要勢力,這些都可以。」

  溫廷閣懶得跟他掰扯,不過是個愛貪小便宜的人,於是便指了指角落裡的小桌子,命令道:「你現在給他們打電話。」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就是個傳話的,東家想跟你們做筆交易,你們幾個離開紅樓公館,把老辮子留下,配合江家把其他宗社黨的耳目都抓了,東家可以幫你們離開奉天。」

  這布置並不算高明,只不過溫廷閣此前在江家毫無名聲,鑽了個空子,因此才繞開了那珉等人的耳目。

  「先生,就這一位了,稍坐著等一會兒,想剪個啥樣式兒的髮型?」

  「這……按電話……也不犯法吧?」

  所謂人各有志,概莫強求。

  「傻子才信!」

  胡同里很安靜,沒等走到店內,隔著櫥窗,就能隱約聽見「咔嚓咔嚓」的剪刀聲響。

  「準備準備?」江連橫一時摸不著頭腦,「她沖我要錢,她準備什麼?」

  客人走後,餘下兩個弟兄立刻將理髮店的店門反鎖起來。

  「三位大哥……你們、你們這是啥意思啊?」理髮師戰戰兢兢地後退一步,無奈店面太小,根本退無可退。

  聞言,那珉似乎在跟身邊的人商量對策,聽筒里沉默了很長時間。

  闖虎能耐不小,志向卻止步於此,江連橫無可奈何,只好答應了下來,轉而又問:「對了,你跟薛掌柜他們一趟車回來的,她人哪去了?沒跟你說準備過來跟我要錢?」

  「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那珉問。

  溫廷閣失聲笑道:「那爺,你們沒資格提條件了。省府已經下定決心要清掃宗社黨了,一旦老張跟東洋人達成合作,你們躲在附屬地里也沒人能保你們。東家讓我告訴你們,榮五爺已經死了,你們還保著那幫老辮子幹什麼?你不會以為你留了辮子,就也是貴族了吧?」

  「故事?什麼故事?」

  「我要跟江連橫當面談。」最後,那珉開口道,「並且,要有省城裡的其他豪紳出面作保!」

  張正東點點頭,回道:「他現在應該在跟那珉他們談了。」

  ……

  「你是誰?能代表江連橫麼?」

  闖虎連忙解釋道:「不是那種大廠子,一個小平房就夠了,機器也不用多新,二手的也行,能排鉛字兒,能印個書就夠了。」

  「打電話就行了,別的不用你管。」

  「哎!你們這是幹啥,我也沒惹著過你們吶!」

  江連橫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乾脆站起身,吩咐道:「東風,你派個人去匯川旅館問問情況,告訴薛掌柜,這是奉天,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

  溫廷閣立刻俯身貼在聽筒旁。

  話音剛落,暗堂口的兩個弟兄便立馬掏出配槍,將理髮師按在座椅上搜了遍身。

  然而,江連橫卻搖了搖頭:「西風,你這次不能帶家裡的人去,把你手底下那幫小靠扇的帶去,讓他們動手。」

  「我們自己去?」

  「我勸你們老實點兒,別自作聰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