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囑託

  第366章 囑託

  殘餘的消毒酒精氣味兒,原已經所剩無幾,韓心遠仍舊敏銳地嗅到了一絲蹤跡。♦👍 ➅9ⓈʰǗχ.ĆO𝕞 💢♘

  客房裡還有兩瓶備用藥水。

  那氣味十分特別,既然聞到了,就不可能猜不到,但他還是這麼問了。

  信任這東西,向來孤掌難鳴。

  他的話音剛落,牆角的落地鍾突然開始報時,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

  眾人只好靜默了片刻。

  「鐺——鐺——鐺——」

  鐘聲共計敲了九下,在客廳里迴蕩,略微有些刺耳。待到四周重新恢復平靜時,走廊那頭傳來了劉雁聲的呻吟。

  「哎喲……嗨呀……」

  鍾遇山皺起眉頭,環顧左右,卻問:「什麼動靜,這誰呀?」

  胡小妍嘆了一口氣,解釋道:「是雁聲,今兒下午在南鐵附屬地中槍了。正好你倆來了,順便過去看看吧。」

  韓心遠和鍾遇山相視一眼,趕忙循著聲音快步離開,推門走進客房。

  「雁聲,打哪兒了?」

  見劉雁聲趴在床上,鍾遇山立刻大步上前,作勢就要掀被,驚得劉雁聲忙扭過身子,護住被單。

  「做咩呀?」

  「嘖!你害什麼臊啊!讓我看看!」

  「這不好吧。」

  「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合適,不合適。」

  「外道了是不是?兄弟我什麼沒見過,鬆手!」

  「這……」劉雁聲略顯遲疑,最後恨恨道,「想看你就看吧。」

  鍾遇山呼啦一下掀開被子。

  低頭看去,得,哪裡還是一眼兒,已經是倆眼兒了。

  股間貼著厚實的紗布,其上微微滲出鮮血,還有一股濃烈的藥水氣味兒。

  鍾遇山別過臉去,不忍直視。

  深呼吸,平復一下悲慟的心,他開口道:「兄弟受苦了。」

  劉雁聲搶過棉被一角,裹在身上,同樣別過臉,幽怨地說:「唉!過去了,都過去了。」

  「人呢,抓著沒?」

  「西風當場就清了。」

  「便宜他們了呀!要是落在我手裡,高低給他們串串兒,磨他十天半拉月再死。」

  說著說著,鍾遇山騰地站起身,抱拳道:「雁聲,你好好養傷,這個仇,兄弟給你報了!我去問問道哥什麼打算!」

  韓心遠連忙側身讓道。他眉頭緊鎖,思忖了片刻,卻問:「雁聲,誰下的手?」

  「一個學生,還有一個東洋浪人。」

  「還有鬼子?」韓心遠有些訝異,「排場挺大呀!這麼說的話,是你救了道哥?」

  「不不不!」劉雁聲聽了,擺手道,「我可不能貪天功為己有。道哥也好,我也好,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當年,我大師爸曾經給我算過一卦,說我——」

  「雁聲,你現在肯定想一個人靜靜。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打擾了。你安心養病,外頭的事兒,有兄弟們呢!」

  韓心遠拜別告辭。

  關上房門,回到客廳,卻見鍾遇山正在跟江連橫大表忠心。

  「道哥,咱這關係,我也不整那些虛的了。一句話,伱說咋辦就咋辦!」他在客廳里走來走去,活像要上杆兒拉磨的驢,「大嫂,你別以為我闊了兩三年,就開始惜命了。再闊,那也是你和道哥給的,對不對,老韓?」

  「那是你。」韓心遠嘟囔著說,「我可沒闊過。」

  「你看你,淨往岔劈上嘮!得,再要有事兒,我打頭陣,成不成?」

  「道哥怎麼說,我就怎麼幹。」

  「那不就得了!」

  江連橫左右看看兩人,聽了一會兒,不知什麼緣故,臉色卻愈發陰沉晦澀。

  他抓住女兒胡亂動彈的手,開口問道:「你們倆,就不問問這事兒的幕後主使是誰?」

  此話的聲音不大,但卻猶如一道槍響,讓整間客廳頓時一片死寂。

  鍾遇山覺得臉有點僵,喉結蠕動了一下,咧咧嘴,乾笑著問:「是那個榮五爺吧?道哥,你上次提過一嘴,我一直記著呢!」

  韓心遠瞥了他一眼,卻道:「道哥,不瞞你說,我今天下午收到了一張便條,說你出事兒了,我才著急忙慌地趕過來。」

  「對對對!」鍾遇山立即附和道,「我也接到了一張。嗐!我老鐘不認識幾個字兒,讓手底下的弟兄念的,一聽說道哥出事兒,別的再說啥,我就聽不進去了。」

  江連橫笑了笑,說:「幸好我沒死。」

  「根本就不可能有事。」鍾遇山解釋道,「問題是明知道不會有事,心裡還是著急。」

  江連橫聞言,不禁摸了摸掌心上的傷疤。

  他幾乎瞬間便體會到了周雲甫多年以前的心境,刻意的奉承,無異於把他當成了傻子。

  但是,他並未對此做出任何回應,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韓心遠的話,倒顯得更為實際。他問:「道哥,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目前的打算,就是靜觀其變。」江連橫看向兩人,「你倆不用著急,都三十來歲了,大小也管著一門生意,別老把自己當打手。」

  韓心遠默默點頭。

  鍾遇山卻連忙自貶道:「道哥,你這話說得不對,我一直就把自己當江家的打手,要不然我還能是啥?」

  江連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卻道:「你倆最主要的差事,就是分別把『和勝坊』和『會芳里』的場子看好,別讓人鑽了空子,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鍾、韓二人面露猶疑。

  胡小妍隨聲寬慰道:「這兩門生意,是咱家托底的買賣,必須得有靠得住的人坐鎮。只有你倆穩住,連橫才能專心去對付外人。」

  這番話,總算讓兩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時候不早了,你倆還有別的事兒沒?」胡小妍又問。

  「老韓,道哥和大嫂都這麼說了,咱倆回去照做就完了唄!」

  「嗯,那就走吧。」

  江連橫沒有起身,只是微微頷首,目送著二人離開房間。

  待到院子裡傳來鐵門開合的聲音,他才齜牙咧嘴地讓胡小妍趕緊把江雅抱走。

  女兒不知道疼人,在當爹的懷裡好頓折騰。

  江連橫解開衣領,低頭一看,肩下的紗布已然滲出一片殷紅。

  「小丫頭片子,一個勁兒在那摳我,你爹我沒讓槍打死,倒差點兒折你手上了。」

  他嘴上罵得難聽,卻還是笑呵呵的捏了一下女兒的鼻子。

  「有你這麼跟孩子說話的麼!」胡小妍嘖聲道,「白瞎了江雅上午替你著急。」

  「替我著急?」江連橫笑道,「她能著什麼急。」

  「我總感覺,江雅今天上午哭,就是因為預感到你要出事兒。」

  「扯淡!你別老聽宋媽那幫娘們兒神神叨叨的,都是巧合,哪有那麼多說道。」

  不出意外,兩口子就此事又戧戧了幾句。

  「道哥,嫂子,要不你倆先喝口水?」王正南趁機走過來說,「我剛才去找了一趟裴忠民,但他爹媽說,他從清早出門,就一直沒回來。家裡也挺著急,一直在找呢!」

  「那謝禮給了麼?」胡小妍問。

  王正南搖頭道:「那小子不在家,我怕冷不丁給他爹媽一筆錢,他們反倒更著急了。」

  裴忠民是什麼情況,猜也能猜得出來。

  胡小妍的表情有些凝重:「人家怎麼說也救了你哥,盡力去找。」

  說話間,張正東也慢悠悠地回來了。

  他見道哥坐在客廳,略微有些意外,但也沒多問,只是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表示任務已經完成。

  「東哥,上哪去了,這半天才回來?」李正西有些好奇。

  「溜達。」

  江連橫抬起手,示意西風不必再問。

  隨後,張正東關上房門,回到沙發上坐好。

  這一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江家內部的討論。五個人圍在一起——不,還有一個不諳世事的江雅——壓低了聲音,仔細分析並總結了當前的局面。

  首先,那珉等人的動向不夠確切,除了幾個老辮子以外,沒有照片輔助,家裡的小靠扇沒法確定其他人的身份。

  王正南在心裡掂量了片刻,小聲說:「這件事,我倒是可以想想辦法。不敢保准,但可以嘗試一下。」

  其次,裴忠民失蹤,便無法確定唆使學生的主謀是誰。

  胡小妍轉過臉,吩咐道:「東風,要是明天還沒有裴忠民的下落,那就只能想辦法撬開其他學生的嘴了。」

  最後,便是解決這一系列糟心事的根源——榮五爺。

  江連橫沉聲道:「等這傷再養一段時間,我得去趟旅大。」

  李正西忙說:「道哥,我陪你去。」

  「你不能去。」

  「不是,那我幹啥呀?」

  「留在家裡,穩住,聽你嫂子的吩咐。」這是江連橫和胡小妍一致的決定。

  「道哥,那你帶誰去?」李正西關切地問。

  「誰也不帶,趙國硯和李正在那邊等我。」

  「這……有點太危險了吧?」三風口異口同聲地說,「那地方可不是南鐵附屬地,整個旅大,全都是鬼子的地盤兒。」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帶的人越多,動靜越大,就越危險。」

  王正南聽出了江連橫的弦外之音,忙問:「道哥,你不會是想偷摸殺過去,連家裡的弟兄也不告訴吧?」

  「對,這事兒就你們幾個知道。」江連橫忽地想起什麼,「不對,還有那屋的屁股。總之,再有其他人知道,那珉就一定會知道,到時候家裡容易亂。」

  李正西說:「哥,你要是去個三兩天,那瞞一瞞還行,時間長了,咋可能瞞住啊?」

  「那就是你們仨考慮的問題了。」

  江連橫拍了拍三人的肩膀,說:「好好干,別讓我失望。西風,尤其是你,萬事聽你嫂子的安排。要是真碰見特別扎手的事兒,你就找東風,我給你留了一步棋。」

  「什麼棋?」李正西忙問。

  江連橫笑了笑,卻說:「你性子太急、太暴,我不能直接告訴你,得讓東風給你緩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