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驚魂老爺閣
入夜,站前賓館,大堂餐廳。🎉✌ 69𝐒ʰⓤⓍ.ⓒόM 👣♔
玻璃吊燈將廳內照映得亮堂通透,華洋旅客零散四處,竊竊私語,並伴有細密的杯盤聲響。
服務生身穿襯衫馬甲,單手擎著托盤,在餐桌間往來穿梭。
江連橫等人坐在遠端角落,靠近窗口,隱隱可聞遼河波濤。
趙國硯跟腳回來不久,身上帶著一團涼氣,屁股剛坐下,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匯報起來。
「道哥,那個喬二爺,家裡住在舊市街南邊,宅子挺大,就是有點老,應該是祖上傳下來的。常住的下人,得有七八個,是不是練家子,不好說,但門口確實總有三五個晃街的,應該是在盯梢。」
的確是個挺低調的人。
江連橫點點頭,又問:「離開公雞樓,他就直接回家了?」
「沒有。」趙國硯低聲說,「這老哥有點神神叨叨,我以為他是信洋教的,可一走一過,他是廟也進、觀也進,得啥拜啥。不過,都沒有在公雞樓待的時間長。完事,還去了一趟洋人開的善堂和港口。總之,無論去哪,都有人跟著捧,還挺體面。」
「真能裝呀!」江連橫不禁感慨。
劉雁聲卻問:「哥,我們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不可能!」江連橫說,「定睛有,轉睛無!我在公雞樓一提紅丸,他那反應就絕對錯不了。」
不僅是喬二爺的反應,還有他在馬車上所說的話。
要說喬二爺跟紅丸沒關係,江連橫打死也不相信。
「那也不至於連談都不能談吧?」趙國硯疑惑道,「既然幹了這門買賣,那就是圖財。」
江連橫嘆聲說:「估計看我是外來的,不放心唄!」
劉雁聲卻不這麼認為:「喬二爺能做這麼大,有恃無恐,背後肯定有些關係。而且,他跟洋人走那麼近,本身還是教徒,膽子卻這么小,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我看吶!這個喬二爺,不像線上的合字。」江連橫回想起白日的情形,沉吟道,「總之,咱們明天在舊市街換家旅店,去哪也方便。看來,這一趟,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
話到此處,恰逢王正南拎著大包小裹,蔫頭巴腦地走進餐廳。
「跑哪去了?」江連橫趕忙招呼,「我還以為你他媽走丟了呢!坐,想吃啥自己點。」
王正南面如菜色,仿佛便秘了十天半拉月似的,干坐著搖了搖頭:「不吃了,沒啥胃口。」
不吃?
江連橫頗感意外。♟👌 ❻❾ˢ𝓗Ⓤx.Ćᵒ𝓂 👺👤
「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不吃?咋,讓誰欺負了?」
「沒沒沒。」王正南連忙擺手。
江連橫沒再多勸:「行,不吃就不吃,那就趕緊都回去歇著吧。明兒一早,咱們挪窩換地方。」
眾人結帳起身,直奔二樓,各回客房歇息。
王正南心事重重,沿著地毯,走到江連橫房門前,終於忽地停下腳步。
「道哥,想跟你說點事兒。」
江連橫並不意外,推開房門,側過身,把南風讓進屋裡,緊接著一屁股坐在床頭,卻問:「到底是讓人熊了?誒?手裡拎的什麼?」
「哦,給嗓子帶的東西。」王正南把大包小裹放在床上。
「你還挺有心。」江連橫挑挑揀揀,卻說,「行,這幾樣,算我送的。」
「啊?」
「啊什麼啊?不白拿,該多少錢,我給伱,你再去買點不就得了。」
王正南怔怔點頭:「那行吧。」
「說說吧!」江連橫燃起一支煙,「到底咋回事兒?」
「其實,也沒什麼。」王正南支支吾吾地問,「道哥,紅丸的生意,談得咋樣了?找到肖老二沒?」
江連橫對四風口自然知無不言,當下便說:「找到了,人不叫肖老二,叫喬二爺。」
「談得順當?」
「不順,癟犢子防著咱們,你問這幹啥?有話就說,別磨嘰。」
王正南吞吞吐吐,糾結了老半天,方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道哥,要不——我看,這生意咱別做了吧?」
江連橫一皺眉,當即罵道:「你什麼毛病?不做生意,咱幹啥來了?」
不是南風不配開口提建議,而是要說就早說。
如今人都來了,事兒沒談成,他如何能忍南風打起了退堂鼓。
更重要的是,白天剛在喬二爺那裡吃了癟,江連橫本身,氣兒就不順,壓了一肚子火,灰頭土臉地回去,臉往哪兒擱?以後還怎麼跑江湖?
王正南見道哥動了怒,當下便退怯地陪笑道:「道哥,別生氣,我、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那你早幹啥去了?」
「這……早先,我也不知道是這麼個情況啊!」
「啥意思?」江連橫一愣,狐疑著問,「你打聽到啥情況了?」
「道哥,我這嘴,實在是不夠用。」王正南有點為難地說,「要不這樣,你要是不困的話,我現在就跟你去一趟。💢♬ ➅9ⓢ𝓱𝓾Ж.c๏𝓜 👊🎃道哥,你親自去瞅瞅,就什麼都知道了。」
江連橫不明所以,問:「大晚上的,上哪去啊?」
王正南吞了一口唾沫,卻道:「舊市街,老爺閣。」
…………
一城一縣,無論大小,城隍和文、武兩廟,總是必不可少。
營口老爺閣,本名關聖閣,坐落於舊市街西北方向的一處三岔路口,連年戰事,因久失修,逐漸蕭條破敗,無人照看,顯出頹勢,偶爾有叫花子在此躲風避雨。
青石條磚壘成兩三米的台基底座,上有一圈圍欄,護著一座二層閣樓。
紅臉二爺,端坐堂上,關平、周倉,左右侍奉。
閣前有楹聯一副:河北辭朝,正當有事之秋,怒斬曹瞞關六將;江東赴宴,如入無人之境,笑傾魯肅酒三杯。
堂上有匾——威震華夏!
不靈了!
北邊靠近河岸的公雞樓有多熱鬧,便反襯出如今的老爺閣有多冷清。
江連橫和王正南乘坐洋車來到此處,耳聽得陰風陣陣,眼不見人影寥寥。
老爺閣的房檐上,有一排烏鴉棲息,大風將兩扇門板颳得噼啪作響,仿佛隨時將要轟然倒塌,堂內那張暗紅色的臉,在夜幕下若隱若現,看得讓人心裡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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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鬼地方!連個亮兒都沒有!」江連橫忍不住皺眉抱怨。
王正南心有餘悸地抬手一指:「道哥,你往老爺閣後頭去看看,就啥都知道了。」
江連橫問:「啥意思,你不跟我過去?」
王正南遲疑了片刻,只好苦著臉說:「那……那就去吧!」
四下不見燈火,幸得月白如皂。
兩人繞過老爺閣的台基,朝廟後的窄街暗巷而去。
烏鴉站在房檐上「嘎嘎」亂叫,腳邊的灌木叢「唰唰」抖動,猛地竄出一隻戧毛大野貓,躍上牆頭走,旁若無人地走起直線,眼裡綻出兩點綠光。
走著走著,王正南突然被絆了一下,心驚之餘,扭頭去看,卻是一個躺在台基跟前的叫花子。
那人沒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由此以後,風聲里開始夾雜些許嗚咽、呻吟,斷斷續續,幾不可聞。
剛拐過彎兒,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腥風,便立時撲面而來。
江連橫頓時停下腳步,咧嘴皺眉;王正南更是直接用袖子捂住口鼻。
卻見老爺閣台基後頭,有十來個衣衫襤褸、形容枯槁之人,或躺或倚,橫七豎八地擁在一處。
幾隻大個兒黃鼠狼,毛色順亮,混在其間,翻騰跳躍,似乎是在尋摸著什麼。
有人在竊笑,不知在笑什麼;有人在啜泣,不知在哭什麼;有人已經死了,爛成一灘,歪斜著無人照看。
江連橫皺眉轉身,卻問:「你閒著沒事兒,來這地方幹啥?」
王正南捂住口鼻,哼哼唧唧地指向地面。
江連橫順著方向看去,卻見一個皮包骨靠在台基上,右手掌心空攥著一張紅丸藥衣。
剛想抽出來看看,那皮包骨卻猛地睜開眼睛,鐵鉤似的爪子立馬抓住江連橫的胳膊,惡狠狠地問:「你要幹啥?」
江連橫震開胳膊,抬手就要去打。
恰在此時,旁邊的黑胡同里,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江連橫抬腿將那皮包骨踢開,轉身快步走向胡同口一探究竟,卻見這條又窄又短的胡同里,同樣橫七豎八地躺著十來個人。
整條巷子,遍地的屎尿污穢,大老鼠又黑又亮,肆無忌憚地在人身上爬來爬去。
眼前的情形,比下午來的時候,還要更陰森、更可怖,王正南打小要飯,可見了這副畫面,也忍不住扶著牆角吐了起來。
胡同里有人在睡覺,有人在抽鼻涕,還有人在那扔石子兒,顯得格外專注。
遠處,黑漆漆兩道人影。
一個乾瘦的男人,正蹲在地上,費力地扒下女人的衣褲,似乎是要行姦污淫邪的勾當。
任憑那女人如何張牙舞爪,卻到底無濟於事。
卻不想,等褪了衣褲,那男人並未提槍,竟轉身朝胡同口這邊跑來。
江連橫當即迎面抬腿,沒費多大力氣,就把那人徑直踢翻在地。
那皮包骨三十多歲,衣衫襤褸,立刻撲騰著站起身,剛要罵街,眼前卻又忽地一亮,緊接著雙手奉上方才從女人身上扒下來的破爛單衣,齜一口黑牙,嬉笑著問:「哥,衣服要不要?一塊錢。」
江連橫皺起眉頭。
還不等他說話,那皮包骨就像憋了一泡尿似的,渾身團著,瑟瑟發抖,急切地問:「那八毛?實在不行七毛?你他媽要不要啊?不要別當道!」
說罷,他便作勢推開江連橫,橫衝出去。
江連橫側身躲過,任他衝出來,緊接著腳跟為軸,扭過身子,一記嘴巴,直抽在那皮包骨臉上,順勢一推,將其腦袋往牆角上砸過去。
皮包骨身子本來就瘺了,經這麼一撞,額角冒血,當即倒地不起。
「什麼狗東西!」
江連橫咒罵一聲,旋即俯下身子,左手抓起衣褲,右手壓在腰間槍把,一步步朝黑胡同里緩緩走去。
「道哥,加點小心!」王正南在身後提醒道。
江連橫轉過身,卻問:「要不,你打頭陣?」
王正南連忙畏縮下來,解釋道:「道哥,不是我不敢,這裡實在太臭了!」
「那就在那老實等著吧!」
江連橫回過頭,小心翼翼地跨過橫在胡同里的胳膊和腿,終於來到那女人近前。
這女人將將二十出頭,渾身蒼白枯瘦,蜷縮在角落裡,雙臂抱膝,把臉埋在裡頭,只漏出兩隻賊似的眼睛。
低頭去看,果然是遍地的紅丸藥衣!
令他沒想到的是,零星各處,偶爾還能看見幾隻西洋針管。
甩手丟下衣褲,江連橫附身撿起一張藥衣,舉在女人面前,卻問:「吃多長時間了?」
沒想到,那女人猛地一把叨住江連橫的手腕,挺起蒼白乾癟的胸膛,同樣是齜開一嘴黑牙,竟答非所問地諂媚調笑道:「哥,你摸我吧!五毛錢,你想幹啥都行!」
「啥玩意兒?」江連橫厭惡地抽出手。
他這輩子也沒幾次所謂行俠仗義的時候,難得一回,竟然還用錯了地方。
起身想走,那女人卻像餓虎撲食一般,一躍上前,雙臂死死抱住他的右腿,哭天抹淚地喊道:「哥,你別走,可憐可憐我,多少給點兒都行,別走,求求你了……」
「去你媽的!」
江連橫抬手就是一腦瓢,力道不小,可那女人竟像水鬼一般,仍舊死命抱著,不肯撒手。
她這一嚎啕亂叫,整個老爺閣附近,登時都被鬧騰了起來。
一時間,烏鴉群起而飛,野貓、黃鼠狼四散而去,其餘人等,但凡是個喘氣兒的,都像起鬨架秧子似的,跟著哀嚎亂叫起來,仿佛煉獄一般。
「道哥,別看了!」王正南站在胡同口催促道,「走吧!快走吧!」
「廢話!你以為我不想走?」江連橫努力掙脫了幾下。
剛一抬起頭,卻猛然發現,王正南身後,竟多出兩個身穿長衫、頭戴禮帽的黑影,從斜刺里衝過來,同時舉起槍口。
江連橫心頭一凜,連忙拔出手槍,沖王正南失聲大喊:「南風!趴下!」
王正南愣住,開口卻問:「啥?」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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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