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嘔
趙三元從小跟『乖寶寶』這個詞不沾邊兒,除了八字里的天性使然外,最重要的還是莫聞山灌輸的思想。
舉個例子,小時候住在山上不代表與世隔絕,偶爾會下山採買些東西,或是偷偷摸摸帶著老康出去玩,孩子嘛,也是分幫分派的,下山後少不得會跟那些有家的沒家的孩子干架。
贏了,莫聞山會拿著賠禮登門道歉,然後逐步剖析原委,看看到底誰是誰非,如果趙三元是錯的,就會挨罰。
輸了?
那啥都別說,趙三元回來後還得被莫聞山狠狠揍一頓,打輸了還有臉回來?老子丟不起這個人。
所以很小的時候就養成了趙三元輕易不出手,一旦出手必須想盡辦法的去贏。
他有信心戰勝所有的對手,即便是祁四海那個老逼登再來也不會認輸。
但。
對手是百分百的自己,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不單單哲學意義上的戰勝自己,這是力量拳路都一模一樣,甚至吐口痰的弧線和濃淡都別無二致的完美復刻。
幻術?
絕不可能!
如果是幻術絕對騙不過抹了大吉水的雙眼,至少能察覺出別於真實的謬差,更何況是兩個人用了大吉水都沒有發現異常。
所以無論內心怎麼樣困惑糾結,都不得不承認眼前『自己』的存在跟自己一樣都不是假的。
相較於炸裂的拼拳現場,旁邊的兩個瓜慫就顯得特別歲月靜好。
老劉和老劉捂著半邊臉蹲在一旁不敢往前靠,一副生怕被波及的表情。
肯定不是因為怕事才吃瓜看戲,老劉是想看出孰真孰假,因為終究有一個是假的。
倘若表象都完美相同,那內在又如何?
這一刻的想法,彼此是否相同?
老劉相信此刻真正的三元肯定很慌,因為自己看到對邊的『自己』也他娘的汗流浹背。
只要慌,時間久了就會造成動作變形和力道失衡,贗品總不可能內心想法都能復刻吧?從這個角度出發相信一定會發現端倪。
原因?
原因當然是剛才被甩了個大逼兜原地轉了一圈後,老劉已經沒辦法確定誰是真的三元。
也許老劉的這個想法會管用,然而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戰局中的兩人其實沒過多少招,可相互之間都鼻青臉腫,趙三元首次意識到原來自己是真他媽的欠揍,也真他媽的難揍。
咋打?
真打不過。
可越是困難,就越是想戰勝自己。
如此局面,素來有急智的趙三元會如何破局?
很簡單。
咔嚓——
他從懷中掏出了馬牌擼子,保險開啟,子彈上膛。
當然,這個行為被完美復刻,不管哪個真哪個假,反正另一個也掏槍上膛頂住對方腦殼。
瞧見這一幕,老劉哪敢繼續吃瓜分析?這要是開了槍,保准同歸於盡,主打一個誰也別想好。
不愧是老弟,你是真的剛。
狠起來連自己都殺。
只見兩個老劉彈射起步,瘋了般各自抱住個老弟,死死頂住扳機不讓扣下去,顯然是知道老弟絕非做做樣子,這混小子真的會開槍。
至於抱住的是真是假都顧不上了,反正結果是一樣的就好。
「不至於不至於!」
「臥槽老弟你冷靜點!」
想按住盛怒下的趙三元,難度著實不小。
「老劉你躲了!我非他媽的崩死他不可!」
極端是極端了點。
但你就說能不能解決問題吧。
至於解決的代價是什麼?
先解決了再說,現在沒工夫想。
趙三元不想冷靜?奈何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他難以忍受。
自從過了花園口後,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積攢了許多負面情緒,向來喜歡掌握主動權的他在紅白撞煞後基本啥也掌控不了,哥幾個都是懵逼樹下你和我的狀態,小暴脾氣沒發作是因為他確實成熟了。
熟了,但不多。
打臉這種事肯定不能接受,參考被餵手雷的那位點傳師,即便是被『自己』打臉也絕對不能忍。
多方因素事趕事到了一起,導致趙三元又雙叒炸了毛,說啥都要把對面崩死。
砰砰砰砰——
槍聲震耳。
開槍的是老劉。
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知道繼續撕扯下去肯定不是三元的對手,早晚會被甩開,堵不如疏,既然老弟非要開槍,那就先把子彈清空了再說。
沒子彈你開不了槍吧?只要不冒火,你用槍托怎麼去砸都行。
馬牌擼子的彈容量並不多,當最後一顆子彈放空後,老劉也被趙三元甩到了一旁。
咔咔咔!
撞針擊錘連續撞空,趙三元恨的牙痒痒,還真如老劉猜的那樣直接用槍托去砸,本來是弔詭驚悚的場面,卻被硬生生搞成了喜劇武打片。
被甩開的老劉想到個辦法,他要請老仙兒來幫忙,先辨出孰真孰假,再幹掉贗品,可連續掐訣起咒都沒有任何效果。
兩種可能,要麼是不在服務區,要麼是欠費停機。
下午時候還請了大狸仙兒過來幫忙,肯定不是自己的問題,應該是不在服務區沒辦法請過來。
內有詭異外無援兵,老弟還上了頭,真特麼是地獄難度,早知道就不該讓.不該讓.
等下!
等下等下!
老劉腹誹吐槽時,忽的靈光一閃好像抓到了盲點,他立刻陷入沉思當中,想要抓住那靈光的尾巴。
內有詭異外無援兵
內外真假陰陽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自己不知道哪個是真三元,三元不知道哪個是真劉哥。
可怕麼?
很可怕。
這種已知人或事物的『再解釋』會輕鬆擊穿心理防線,之前說了是人之常情,沒人能免俗,必須要自證自我存在並且消滅另一個存在才能安心。
但自證在當下真的是最重要的優先級?
不!
且不管這一切混亂弔詭的原因是啥,歸根結底對面肯定是假的,不顧一切的去證明對方是假的,那就會陷入被挖好的陷阱當中無法自拔,如同秀才形容的此方天地大風水,螺旋下降越陷越深。
真與假,一定存在著本質區別,至少老劉確定假的沒辦法主動做任何事,別看所有的行動一模一樣,實則都是真的發起,假的效仿,只不過仿的太真罷了。
尤其是在大吉水沒有效果之後,對自己和三元的心理打擊過於巨大,本能的認為眼前都是幻覺,世間不可能出現一模一樣的人,專破幻術的大吉水破不了法,那便證明對面的存在愈發真實。
這又是個被挖好的心理陷阱。
想明白了會覺得很淺顯,想不明白就會被它誅心。
專破幻術的大吉水確實沒有效果?
好事兒啊!
證明這不是幻術啊!
不是幻術是真實,啥東西能做到如此擬真?
老劉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是相當邪乎的存在,基於以上的推理,他終於抓住了靈光一閃的尾巴,找到既能分辨真假還能收拾倆鬼東西的可能性。
只不過有個大前提。
就是老弟啊你得遭點活罪了,不過這一切都值得,事後伱怎麼怪我都成,現在首要的是破了這怪圈。
下定決心後,老劉從懷裡掏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看似都沒啥關聯,實則大有用處,當初在帝都鸞鳴閣中,老劉就用了這非常『陰損』的術法。
厭勝術!
一個艾草小人在手,書寫著趙三元的生辰八字等許多字樣,然後當場開表文裹在艾草小人的身上,再用搓了香灰的紅繩纏繞。
準備就緒,老劉右手拿著艾草小人,左手捏著幾枚鋼釘做著深呼吸。
「呼——」
他知道接下來三元一定會很痛苦,不免心疼忐忑,但他更知道再不解決問題,誰知道老弟會不會撿個磚頭跟對面互拍,到時候不死也得殘。
與此同時,另一個『老劉』無論是動作眼神還是掏出的東西都別無二致,乃至於某根艾草上的小毛刺都一模一樣,細思極恐。
「老弟你忍著點!」
還沒等趙三元反應過來,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劇烈的反胃噁心感讓他涕淚橫流,完全控制不住的向外嘔吐。
上頭?
算了吧。
放個屁的功夫就吐光了胃裡的所有積食,現在開始往外吐著膽汁,看反應好似要把身體裡的所有乃至靈魂都吐出去。
可經過短暫的懵逼後,趙三元餘光看到了兩個老劉正在扎小人,立刻醍醐灌頂,明白了大致目的。
行!
老劉你是真行!
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咋就沒發現?媽的損色兒差點被蒙過去!
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老劉施展厭勝術的這一舉動讓趙三元非常清楚他的想法。
有辦法破了那倆癟犢子誰願意硬碰硬?
「老劉你三十來歲就虛了?使勁兒!往狠了咒——嘔——只要咒不死我就往死——嘔——了咒!」
本該是弔詭的場面添加了不少喜劇色彩,卻又更加癲狂。
一邊咔咔的施咒扎小人,一邊嘔嘔的狂吐連環抽,就這趙三元還總逼逼說強度不夠。
並非趙三元有啥受虐傾向,也不是老劉藉機報復,因為效果實在太他媽好了。
如果說癱在地上一邊抽搐一遍嘔吐的趙三元是呲水槍,那另一個就是蓮蓬頭。
好傢夥就跟摸了電門一樣,倆胳膊倆腿各甩各的,腦袋瓜還大範圍大廣角的連續噴射,噴出來的都是淡黃色的莫名液體,反正肯定不是血。
而且隨著施咒的進度,對方癲的就越離譜。
但老劉對艾草小人才剛剛下了兩針罷了,還有十一針沒有下。
正是鬼門十三針!
除了師父告誡絕不可輕易外傳的功夫意外,老康和三元向來對兄弟不藏私,能教就教,其中就包括祝由術和鬼門十三針。
心是好心,情也是好情,可人與人的資質並不相同,單說鬼門十三針,老劉要想小有所成最少要十年八年的功夫,因為不光要下針,走針時還要有內家氣功跟著,老話說打鐵還要身子硬就是這個道理,現在的老劉打不了鬼門十三針這個鐵。
有心栽花無心插柳,老劉雖然只是學了個皮毛,可他突發奇想,把鬼門十三針和厭勝術給融合到了一起,變成了更加『陰毒』的術法。
不光能扎鬼,還能扎人,主打一個誰特麼也別想好,老劉走出了從未設想過的奇葩道路,無論你是人是鬼,都逃不掉威力加強版的厭勝術。
兩點深層次考慮。
第一就是老劉看出了硬碰硬絕對不是好辦法,顯然是要把自己和老弟耗死在這,鬥來鬥去完全不像是一個維度,又怎麼可能分出勝負?
第二點是基於第一點的推理,既然自己無法戰勝自己,那反其道行之,兩個『鬼東西』肯定是一類吧?在你們的維度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總行了吧?
癟犢子不是完美復刻個體存在麼?
那就看看真貨假貨誰先躺下,反正威力加強版的厭勝術對人身體傷害大,對邪祟傷害更特麼大。
一針又一針,趙三元臉色慘白,汗珠成串往下掉,他感覺自己現在腸子都疼的打顫,渾身就沒有不疼的地方,有種當初被釘頭如意術針對的熟悉感覺。
自己慘,那個贗品就更慘。
身體發癲擺動的頻率太大,大到四肢被硬生生甩脫臼,躺在地上非但沒有緩解,反倒愈演愈烈,身體扭曲到超乎常人想像。
突然!
這個贗品向著一個路口快速『滾』去,老劉立馬來了精神,他還有最後一針沒有紮下去,但現在不重要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拖著快休克的老弟尾隨而去。
而另一個『老劉』完全不用管,此刻他雙膝跪地,渾身流膿破瘡,仿佛是個溶解到一半的蠟人,光看一眼就能讓人極度不適。
鬼門十三針主打的就是破邪殺鬼,邪祟來用等同於公雞在女子監獄胯下運球,背帶褲都給你撕稀碎。
雖然很想看『溶解』後到底是個啥,但時間來筆記,必須跟著那個『奇行種』找出離開這個怪圈的辦法。
「嘔——老劉你特麼——嘔——別薅我頭髮——嘔——」
老劉本來聽力就有毛病,現在他聽見了也當做沒聽見,因為那個『奇行種』翻越了個高高圍牆,怕其逃走,老劉對著艾草小人刺下最後一針,便薅著老弟的衣領和頭髮翻牆頭。
剛剛攀上牆頭,哥倆忽然一陣難以抗拒的眩暈感襲遍全身。
等再睜開眼時,看到的不是濕漉的地面,而是陰雲密布的夜空。
哥倆迷迷糊糊掙紮起身,卻發現各自躺在個紙紮棺材裡,就在嚴家院牆外。
???
哥倆對視一眼。
到底他媽的啥情況?
剛才的經歷到底算什麼?
趙三元趕忙從懷裡掏出馬牌擼子查看。
沒有子彈!
槍口還殘留著火藥味,絕對剛開過槍不久!
而老劉拉了拉趙三元的衣袖,指向兩個棺材前。
那裡有兩個怪異紙紮人。
一個渾身溶解,一個支離破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