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第225章 風月之中

  第225章 風月之中

  恍惚間。

  趙三元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女兒國,耳邊儘是鶯燕嬌嗔的聲音。

  春夢相信大家都做過,這不是啥見不得人的事,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趙三元還真就不做春夢,畢竟他小時候活春宮看的太多了。

  他聽到的是實實在在的聲音,並非夢境。

  「叨逼叨!叨逼叨!就他媽不能消停點?」

  忍無可忍之時,趙三元踹開被子氣沖沖的往外走。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被吵醒,換誰都不會有好脾氣。

  只是等一腳踹開門準備狂噴的時候,趙三元卻如鯁在喉,支支吾吾半天也沒噴出來。

  沒辦法。

  太多了。

  上下左右入目所及,到處是花枝招展的美人和一擲千金的狎客,或在角落裡調情說著羞臊的話,或在迴廊和庭院中追逐嬉戲。

  沒有生活中的不如意,也沒有官場商場情場上的黯然。

  像是花謝花會開,早泄她離開的悽慘更不會發生。

  在這裡只有最簡單的供需關係。

  你花得起錢,你能在這得到極致享受。

  即便男人水平不行,女人也會裝的讓男人覺得自己天下第一。

  要不咋說錢真是個好東西?

  除非做到一切平等,否則如這樣的場面永遠不會消失。

  而趙三元站在二樓欄杆前大致數了一下,光是菊花樓周圍就有百多個男男女女。

  咋噴?

  沒法噴啊。

  一張嘴還能抵得過一百多張嘴?

  單單是調情嘮嗑也就罷了,有的雅間裡辦事都特麼不關門,嗯嗯啊啊的,前邊主樓里好像在唱大戲,反正不單單是菊花樓,更不單單是鸞鳴閣,整個胭脂胡同都這個德行。

  要想清淨,只能開炮轟了。

  趙三元看了看兩側房間緊閉的房門,不知老康他們能不能睡著,自己肯定沒法睡了,正好肚子有點餓,出去吃點夜宵吧.

  接下來這些天如果沒啥事的話,估計得跟這些姐姐妹妹們過相同的作息,不然日子真沒法過。

  找罪受啊。

  真是自找罪受。

  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去睡大街了,至少耳根子能稍微清淨些。

  後悔?

  那是萬萬不能的。

  趙三元主打一個知錯改錯不認錯。

  還是那句話,天上下刀子也得住到日子把餘額耗乾淨才能走。

  錢不能白花啊,至少以後能跟人吹牛逼說自己在胭脂胡同里一擲萬金,睡了好多天。

  儘量低調的走著,趙三元並不想被哪位佳人拉著聊人生。

  主樓內,他被舞台上的京韻大鼓所吸引。

  上邊正唱著大西廂,韻味出乎意料的好,趙三元忍不住找個位置上坐下。

  有點闊少今日無事,勾欄聽曲兒的意思了。

  「小丫環兒我呀,挽挽袖子,繫上了圍裙我下趟廚房~」

  「我給姑娘您吶做上一碗甜滋滋兒、辣絲絲兒、酸不嘰兒、又不咸又不淡,八寶兒一碗油酥菜,端在了繡房哎喲我的姑娘您吶嘗嘗~」

  殊不知,能在這裡討生活的都是行家裡手,沒點絕活兒怎麼行?

  八大胡同里任何一家風月場,其本身都是以戲班子為基礎,底子從來沒有丟。

  談不上是德藝雙馨吧,至少是色藝俱佳,你是想聽曲兒還是想辦事,亦或是想邊聽曲兒邊辦事,錢到位都不是問題。

  「喲,爺您是一個人?咱是來壺好酒還是——」

  「滾。」

  「好嘞~」

  服務無可挑剔,小廝樂呵呵的退下,面上沒有丁點不快,跟孫子似的。

  遺憾的是,曲兒只持續了不一會兒。

  有個大哥將兩根金條拍在舞台前,唱曲兒的小姐姐立馬會意盈盈一笑,對舞台下欠了欠身後回到幕後。

  對此看客們都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大家都知道是啥意思,開單間『唱』去了。

  不願意?

  那伱也出錢就完了唄。

  規矩就是誰當榜一大哥誰有理。

  這裡雖然都是非富即貴,但本質都是老色批,沒有外人想像當中有那麼多花里胡哨,簡單粗暴特點鮮明。

  只是對趙三元這種純聽曲的人來說不太友好了,因為下一個登台的唱功太一般,說是唱,更像是發嗲呻吟,揚州清曲讓她唱的跟一點都不清。

  沒勁沒勁。

  趙三元起身往外走,想著該吃點啥特色美食。

  滷煮?

  大半夜吃它好像不太好。

  烤鴨?

  又要切又要卷的,費勁。

  待走出鸞鳴閣,完美詮釋了啥叫燈火通明不夜城。

  鸞鳴閣真正的門頭又大又敞亮,無數大紅燈籠高懸,整個街道都亮堂堂的,連街邊的耗子吃的是不是隔夜飯都看到真切。

  所以趙三元也第一時間發現了個人。

  一個氣質與胭脂胡同非常不符的女人。

  眉如遠山含黛,梢角藏秀氣。

  目似秋水橫波,荷花羞玉顏。

  看著沒有擦啥胭脂水粉,俏臉五官都非常精緻。

  一襲鵝黃色長裙,如盛開綻放的水仙花,不免讓人側目。

  她就站在鸞鳴閣的對面,靜靜的站在那裡,與之相比,閣上閣下的都是些庸脂俗粉了。

  走過路過的老少爺們自然免不了投去品頭論足的眼光,出奇的一致。

  可無論經歷怎樣的目光洗禮,黃群女子依舊安安靜靜的,也沒有指著誰說你看我一眼就是性騷擾,是目光強暴。

  趙三元有點納悶。

  因為這娘們兒看氣質絕對是良家中的良家,沒道理出現在胭脂胡同啊。

  難道是想入行?

  好傢夥。

  她要真下海,堪稱絕殺啊。

  之前在鸞鳴閣遇到的那些女人還真沒一個能比得過。

  首先風塵氣就是先天劣勢,這行干久了洗都洗不掉的那種。

  但好奇歸好奇,趙三元沒理由去管毫不相干的事。

  愛幹啥幹啥唄,也許是自家爺們兒在裡邊買春不回家。

  「老闆,來雜醬面,多放黃瓜絲兒。」

  「妥嘞~」

  胭脂胡同的街道上有許多路邊攤,榜一大哥們肯定不屑光顧。

  不是味道的問題,主要怕跌份兒。

  但胭脂胡同里很大,在這裡討生活的也不只有風塵女子,一家歡場幕後團隊的人非常多,像是修花剪草燒鍋爐的,他們賺的都是血汗錢,不可能大手大腳,所以這些路邊攤主要為他們服務。

  當然,也有那種傾家蕩產,恨不得借錢來瓢大昌的,有的甚至連瓢都算不上,著了魔般只為博心中女神一笑,兜里剩下的錢只夠吃路邊攤炸醬麵的,畢竟裡邊它真特麼不供飯。

  古往今來,這種人永遠不缺。

  男人嘛,就那麼回事。

  骨子裡最喜歡乾的便是拖良家下水,拉失足上岸。

  遇到清純的小白花,總想著把她變成小污花。

  等遇到久經沙場的,卻又表現出偽善和廉價同情心,說些你別幹這行了,有這條件干點啥不好啊巴拉巴拉的,沒錯,睡完說的那種。

  殊不知人家一天進帳比你一個月都多,面上笑嘻嘻,心裡看你像個大煞筆。

  滋溜滋溜~~~

  趙三元禿嚕著炸醬麵,內心感慨著在這裡還能悟出些道理。

  形形色色的人和欲望在這裡交織碰撞,是賣方獲利還是買方獲利?

  都不是。

  收稅的才最獲利。

  「小老弟,聽口音是奉省那邊的吧?」老闆大哥自來熟的坐在趙三元旁邊,還端來兩碟小涼菜,「我是鶴崗的,都老鄉別客氣,話說家裡邊咋樣?能過上穩當日子不?」

  「還行,主要是當家的穩當,不像別的地方今天換一個明天換一個,跟草台班子似的。」

  「說的沒毛病,有大帥持家,確實比以前趙爾巽那幫狗日的強多了,可我聽說外邊不消停啊,好幾家要聯合打奉軍,我都想著是不是該離開這裡躲一躲。」

  東北人的自來熟和愛嘮嗑的屬性不分男女老少,只要在關內聽到熟悉的口音,都倍感親切,有些社牛的會直接上老嘮嗑拉家常。

  對於時局,趙三元了解的不是很多。

  主要是太特麼亂了。

  十年來除了關外地方政權穩固,其他地方都改了不知多少次天,換了不知多少次日,軍閥多如牛毛,並且走馬燈的換,趙三元根本記不住,有印象的就那麼幾位,一個是晉省那邊的閻老西,一個是齊魯的張宗昌,還有個就是近兩年起勢的蔣希匹。

  從大局上講,炎黃大地上說白了就四股勢力。

  老北洋,青天白日,地方私人,洋人。

  估計是今夜生意一般又遇到了老鄉,老闆大哥話匣子一打開有點收不住了。

  從國內時局聊到國際新聞。

  從風雲人物聊到花邊密辛。

  真不愧是在皇城根下討生活的人,連嘮嗑都這麼有水平有格局,一般鄉下人還真嘮不出來。

  「.當年最紅火的必屬陝西胡同,因為裡邊有個雲吉班,雲吉班裡有個小鳳仙啊,她與蔡鍔將軍的韻事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哦對,她還總吃我做的炸醬麵,偷摸跟你說啊,她喜歡吃生蒜。」

  「真的假的?你還見過小鳳仙?咋樣?有沒有傳言中美的冒泡?」

  「嗯不好形容,你要說她好看吧,其實也太不上國色天香,主要是氣質你懂吧?看著就是真真的大家閨秀,一點風塵氣都沒有。」

  「跟那個穿黃裙子的比咋樣?」

  「感覺還真差不多,但要說美這一字,我估計誰也比不過胭脂胡同里的柳娃兒。」

  趙三元有些沒聽清,叼著麵條疑惑道:「溜誰?溜蛙?胭脂胡同里還有干養殖的?」

  老闆大哥氣不打一處來,「能來鸞鳴閣瀟灑,你小子應該有些見識才對,咋柳娃兒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

  「這麼跟你說吧,鸞鳴閣以前不叫鸞鳴閣,改名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個柳娃兒,因為她的聲音比較有特點,懂吧?」

  「懂,就是會叫唄,但我在裡邊還真沒聽說過她的名號。」

  「老弟啊,這人世間無論幹啥的都要分個高低三六九等,有的女人,即便你家財萬貫也難見真容,據說能被她接客的人屈指可數,鸞鳴閣也有意不願意讓她的名號被大眾知曉,估摸著是怕變成第二個小鳳仙吧,誰知道了.」

  趙三元沒想到窯子還有這麼多花里胡哨。

  不就是奇貨可居嘛。

  等回頭有機會倒要看看柳娃兒多有特點。

  當然,不花錢的那種。

  偷偷摸摸的吃個瓜。

  這時餘光看到,那名黃裙女子動了,她走向鸞鳴閣的大門,確切地說是迎向一名儒衫男子,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醉醺醺的腳步虛浮,看樣子在裡邊沒少被禍禍。

  趙三元有些哭笑不得。

  合著還真是來等自家爺們兒的?

  是要撒潑打滾麼?

  還是要大吵大鬧?

  為了更好吃瓜,趙三元又叫了一份炸醬麵。

  然而黃裙女子的反應非常淡定,她將隨身帶著的外套披在男人的身上,眼中有淡淡憂心,又有幾分無奈。

  「你怎的來了?不在府中待著,出來現什麼眼?」男人面色極為不悅。

  這種表情充滿了厭煩和嫌棄。

  相信很多夫妻都看到過這種扎心的表情。

  當激情不在,當容顏逝去,當被生活上的財米油鹽所侵蝕後,難免會出現類似情況,因為彼此都不會像初遇那般,想方設法的去取悅對方。

  有種說法叫七年之癢,說的就是類似情況。

  可問題是,黃裙女子根本談不上色衰啊,看著頂多二十歲出頭,絕對的美人。

  假酒喝多了?

  有這老婆還不得天天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路過的不少行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心想我要有這婆娘還出來買個屁的春啊,純純冤種麼?

  「還沒徹底入春,夜裡寒涼,妾身看你離府時穿的很少,所以怕夫君染上風寒。」

  嘶——

  倒吸涼氣聲不絕於耳。

  多好的女人啊!

  多好的女人啊!!!

  你咋就不知道珍惜?

  「呵,我身體不好?對!我身體不好!都是我不好行不行?趕緊回家別管我,看見你我就煩!」

  「夫君放心,家中爹娘都已被服侍睡下,這些銀錢夫君帶著,老地方備著醒酒湯.」

  「別碰我!」

  看著遞來的錢袋子,男人猛然甩手,一時間將黃裙女子推倒在地,引來更多人的側目。

  賣炸醬麵的大哥估計是個熱心腸,也不想著自己啥身份,他竟腦子一熱想往上沖做好人好事。

  離譜麼?確實有點離譜,可有的人心中的一腔熱血不是被磨滅了,只是暫時熄了爐,隨時能再燃起來。

  得虧是被趙三元給按住了手腕。

  這倒不是他轉性不上頭了。

  說實話趙三元也有點看不下去。

  可他敏銳的發現,在男人推到女人的剎那,眼中潛藏著幾分心疼與不忍,只是沒有徹底表現出來,也沒有去拉他老婆,而是甩袖重新走回鸞鳴閣。

  除此之外,趙三元仔細觀察還發現男人有點不對勁。

  非常的不對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