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狡猾

  常人之所以懼怕陰魂，關鍵在於它能自主變化為有形無形，占據著絕對的主動，想顯形就顯形，想藏匿就藏匿。

  當意識到正面很難應付胡雪風後，厲鬼放棄顯形，不再是那詭異首級的形象，頃刻間消失不見，以此來躲過胡雪風的拂塵，跟昨夜從趙三元和康木昂手中脫身用的辦法一模一樣，哪怕是具有陰陽眼的高人都難以察覺它的存在。

  但對於真正的高手來說，尋找無形的陰邪之物，並不單單用眼睛去看，還需要去感覺它的存在。

  仙家更是如此。

  寰宇注位，方寸納身！

  用相對科學來解釋的話，就像是用個體自身去感應周圍異樣的磁場變化。

  胡雪風微微低眉間，確定厲鬼還處於關帝古剎內，只是那團陰氣本源無實無虛恍恍惚惚。

  不過好消息是，那厲鬼明顯是想弄死趙三元，沒有立刻逃走，否則的話想抓到它還真要費很大的功夫。

  雙臂橫擺，手掌輕捋。

  從菸袋鍋變成拂塵，現在又從拂塵變為一個白玉朝簡。

  上刻陰陽日月，下刻流光小篆。

  胡雪風先面北靠南，恭敬作揖。

  「銀牙鳳嘴將三千，虎首貔貅兵百萬！」

  「頃刻三天朝上帝，須臾九地救生靈！」

  「但憑慧劍威神力，六者六合隨吾令！」

  「走火行風四方衛，穿山破石捉妖精！」

  「奉請城隍土地固地禁垢，速來幫兵，彰一切妖邪！」

  舉著朝簡對四方作揖後，以關帝古剎為中心，方圓數十丈內一切邪祟陰煞全部被迫顯形現身，並且落下四面不可察覺的煙帳，短時間內任何邪祟進不來也出不去，隔絕內外。

  下一刻，厲鬼本源的那團濃郁陰氣剛巧繞到胡雪風的背後想要偷襲，豈料無實無需的本源被顯現出來，就像是一團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髒水，哪怕是普通人也能看得真切。

  胡雪風手中的朝簡幻回拂塵，尾毛暴漲數十倍，霎時間遮天蔽月將厲鬼困在其中！

  不單單是里三層外三層，內部的每一根尾毛都如有生命般穿刺著厲鬼本源，厲鬼蘊含的濃郁陰氣在被快速消耗著，當陰氣徹底消失，就代表著它徹底湮滅。

  厲鬼自是不甘成為板上魚肉，那坨『黑水』在無數拂塵尾毛中儘可能的躲閃逃避，試圖衝出包圍。

  胡雪風穩如泰山，再次吐出一口仙氣，順著拂塵中部向尾部縈繞，每一根尾毛變得油光鋥亮，散發著淡淡微光。

  看似賞心悅目，實則對陰邪之物的大敵。

  陰氣是陰祟本源，仙氣更是仙家本源！

  能談得攏也就罷了，既然動了手，胡雪風就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誓要將厲鬼徹底消滅在關帝古剎。

  另一頭。

  綠銅殭屍依舊沒有熄滅身上的烈火，跟個大火球子似的到處亂竄。

  關帝古剎本來就破敗，又被這癟犢子撞得到處是坑，在撞倒風化嚴重的武器架後，綠銅一個猛子扎入枯井當中。

  趙三元緊隨其後，之前他已經勘察過地形，枯井裡連一滴水都沒有，此刻綠銅掉進去再好不過。

  沒廢話，提前準備好的兩大罐子細鹽全都撒了進去，什麼黑狗血公雞血的一點都不留可勁往下招呼。

  這時候怎麼能少得了猛料？

  解下褲腰帶，趙三元對著枯井狂呲童子尿。

  「噢~~~」

  都不用舉槍瞄準，能清晰看到枯井中的火焰，火在哪往哪呲就完了。

  一套連招走完，趙三元拿起噴子裝填彈藥。

  就不信烈火加上噴它個千八百槍的還弄不死綠銅殭屍。

  隨即趙三元圍著枯井轉著圈的開槍，看著一點都不像是玄門高手，更像是個瘋匹的土匪頭子。

  然而，就像趙三元科學殺殭屍的道理，綠銅無意間也科學了一把。

  因枯井太深，空氣稀薄。

  加上綠銅在井底撞來撞去，導致火焰越來越小，最後竟是陰差陽錯下撲滅了火焰。

  「我日！啥情況？」

  趙三元當然不知道火焰和氧氣之間的關係，還以為是自己的童子尿呲多了。

  量又不大，沒道理啊！

  轟隆隆——

  井中劇顫，那股子煞氣距離井口越來越近。

  來不及吐槽，趙三元立馬向遠處退去，下一刻井口磚石炸裂，綠銅重新回到地面。

  只是賣相非常慘，表皮焦黑，腐肉和血液凝雜，遠看像是個爛土豆子成精了似的，它直奔趙三元衝來，看架勢是不整死這小子絕對不罷休。

  噗——！

  一口舌尖血噴在銅鑼上，趙三元右掌在鑼面橫抹舌尖血，然後猛然敲擊。

  銅鑼的效果依舊強大，綠銅重新縈繞出的屍氣被震散大半，甚至綠銅本身都被震得單膝跪地。

  只是沒法根本解決問題，畢竟沒辦法一直噴舌尖血。

  趁著間隙，趙三元掏出兩枚紅皮雞蛋在掌中拍碎，緊接著抹在五彩繩上。

  說時遲那時快。

  綠銅佝僂著身體已衝到趙三元身前，後者看準時機用五彩繩勒住它的手腕去卸力。

  如果沒有關鍵時刻擋這麼一下，趙三元恐怕會被撕爛胸口。

  但綠銅的力氣太大，還是將他轟飛出去撞碎腐朽的木門。

  「咳咳咳——」

  類似的感覺非常熟悉。

  當初在電車鬥法時，就被那具綠銅給轟飛過。

  力氣相差實在過於懸殊。

  難以想像更強的毛魃或飛犼究竟要恐怖到何種程度，記得小時候聽老頭說過，北魏興光年間司隸出現過飛犼僵，當時的天師道派出動了許多高人才將之消滅，戰況極其慘烈，高人團隊近乎死絕，也正因如此，受到重創的天師道在那個時期陷入低迷，佛教乘勢而起廣受信徒。

  以前趙三元頂多當個樂子聽，畢竟都特麼民國了，哪來的那麼多怪物？

  然而事實很殘酷，下山以來又是紫僵又是綠銅的，鬼知道以後會遇到啥。

  言歸正傳。

  某種程度來講，另一邊的對決相差也很懸殊。

  紛飛包裹的層層拂塵內，那坨『髒水』變換各種形狀向各個方位逃竄，但它面對的是風大爺，又豈能輕鬆脫身？

  不過到了這厲鬼的程度，狡猾的遠超常人想像。

  它明面上是在掙脫束縛，實則在被束縛之前就已經分出一股幾乎弱不可查的陰氣埋入地下。

  此時此刻，那一小股陰氣悄悄鑽到陳振年屍體下方將他控制。

  這招的陰險，不在於厲鬼的先見之明，而在於它所針對的對象。

  陳振年的屍體站起來後根本沒沖向胡雪風。

  是趙三元！

  此時趙三元的處境艱難，對付綠銅就已經非常吃力，冷不丁的又來詐屍偷襲，哪怕陳振年的屍體連個蔭屍都比不上，但突如其來的背後偷襲依舊能要了趙三元的命。

  胡雪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它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異樣，條件反射的去救自家弟子。

  而厲鬼要的就是胡雪風分神的剎那。

  脫身的唯一機會就在眼前，厲鬼瘋狂衝擊漫天拂塵，最終還是讓它找到了空隙沖了出來，剛剛跑出幾步的陳振年屍體直接向前栽倒，那一縷陰氣回歸本體。

  全都是套路！

  第一時間，厲鬼想要馬上逃離關帝古剎。

  可風大爺同樣留有保險，已提前布下結界，厲鬼根本逃不出去。

  外無退路，內有強敵。

  留給厲鬼的選擇只有一個。

  幹掉胡雪風和趙三元。

  但硬幹的勝算太小。

  必須另闢蹊徑。

  厲鬼的權衡用時極短，幾乎下一個瞬間就做出決定，它以最快的速度飛向趙三元，再次具象出鬼頭首級的形象，速度奇快無比。

  它快，風大爺更快。

  一陣風似的拉住趙三元的衣領向後退去，拉開安全距離。

  然而厲鬼直接一個急轉彎，反倒是沖向綠銅殭屍。

  那亂麻般飛舞的血絲像是一條條縫合的絲線滲入綠銅的脖頸，逐漸落了下去。

  竟是合二為一，無頭綠銅和厲鬼首級融為一體！

  連趙三元都看傻了眼。

  實在是沒有碰見過的全新版本。

  殭屍和鬼也能融合？

  也太他媽的耍臭無賴了吧？

  可事實勝於雄辯。

  這倆鬼東西的確融合到了一起，各自填補各自的缺陷。

  綠銅有了腦袋，厲鬼有了實體身體，陰氣與煞氣相互交雜，實力比一加一增加的要更多。

  「風大爺！我是不是眼花了？」趙三元有點頭皮發麻，實在是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等情況，之前最壞的打算頂多是各自陷入苦戰罷了。

  「沒花。」胡雪風幽幽嘆息，「屍鬼這種東西確實存在，但形成的條件非常苛刻，不是任何一具殭屍和任何一個厲鬼都能融合。」

  其實殭屍和陰魂根本不是一類東西。

  前者能化煞起棺，說白了就是那股子煞氣，沒了煞氣自然變回屍體，而陰魂並無實質，整體都是陰氣的化身。

  煞氣無法孕育出陰魂，陰氣也無法導致殭屍起棺。

  可就像風大爺說的那樣，屍鬼這種東西確實存在，只是形成的條件非常苛刻罷了。

  簡單來說，兩者的陰氣和煞氣濃郁度要差不多，不能相差懸殊，另外殭屍化煞起棺和厲鬼形成的時間不能超過七七四十九個時辰，融合的時辰必須是大凶，當日凶神為大煞，還有兩者成為邪祟的原因必須一致等等。

  也就是說眼前厲鬼和綠銅是絕佳的合體組合。

  打雷放屁趕點了。

  撞見如此罕見的現象，趙三元一時間都沒法確定自己的運氣到底是太好還是太差。

  唯一能確定的，這些都他媽的是陳家夫婦留下的爛攤子。

  「狗日的耍臭無賴是吧？以為就你們會聯手？」

  趙三元呼出一口濁氣。

  對面玩狠的，自己更沒有理由退縮，接下來做的非常簡單，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猶豫。

  一個也是干，兩個也是殺。

  趙三元手掐請仙訣，右腳劃周天連踏三次，深吸一口氣。

  「一柱靈香烈火焚，青華寶蓋上遙聞！」

  「三斗朝天蓬萊道，白岳黑泉九歸真！」

  「奉請胡家護法上身顯威！」

  胡雪風的邊緣線條開始扭曲朦朧，化作一道白芒融入趙三元的身體，他棕色瞳孔之下泛著一抹白暈，周身氣勢驟變。

  再次請仙家捆竅，依舊是非全非半，趙三元占據著絕對的主導，但可以從風大爺身上借來許多法力，身體素質提高了無數台階。

  雖然風大爺自己去對付這一鬼一屍應該會更加輕鬆，可這樣一來趙三元就成了拖油瓶，風大爺必須要分神照顧，所以倒不如直接請仙上來，主動將弱點消滅。

  他左手銅錢劍，右掌中有劃出胡雪風曾經用的菸袋鍋，兩者相擊後沒有出現硬碰硬的結果，它們也融為一體，在銅錢劍的表體縈繞著淡淡白光。

  先下手為強！

  趙三元縱躍而去，速度比以往快了何止數倍，腳下的青石板都被踏出一個淺坑，手中銅錢劍對著屍鬼當頭劈下。

  呲啦啦——

  刺耳的摩擦聲響徹關帝古剎。

  只見屍鬼橫出雙臂抵擋，它的身體堅硬中又帶著柔韌，銅錢劍砍進去數寸後被盪開，而且那傷口中出現道道紅色血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對此，趙三元早有心理準備。

  原本那厲鬼和綠銅就已經成了氣候，現在合二為一後，可不單單是一加一的概念，實力漲了太多。

  一劍之後，趙三元凌空擰身，開鋒銅錢劍劃開手掌，並用鮮血抹在一張灶王爺的畫像。

  「斗！」

  喝令中，灶王爺畫像祭在屍鬼胸口，如攻城錘撞門般的悶響，畫像瞬間化為飛灰，而屍鬼的身體接連向後退去，胸口有著明顯凹陷。

  也就是這鬼東西太硬，不然以趙三元現在的法力，這招直接能秒殺個半個綠銅。

  但得了先手先機就是優勢。

  趁著屍鬼退勢未止，趙三元欺身向前。

  人未到，戒刀已至！

  趙三元將戒刀當做飛刀甩出，正中屍鬼心口，不過頂多刺進去兩寸左右。

  電光火石之間，屍鬼的身體出現詭異扭轉，幅度極大，竟是比預料中更早的穩住退勢，見趙三元衝來它不退反進，周身迸發出大量屍毒混雜著的濃郁陰氣。

  已經不能說是如有實質，而是已經具有了實質，屍毒陰氣似有生命般，噴薄之餘竟能變換形狀，化為六根箭頭以六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刺向趙三元。

  叮叮叮叮叮叮！！！！！！

  屍毒陰氣來得快，趙三元的變招同樣不慢。

  銅錢劍左劈右砍，逼開屍毒陰氣時發出的是金石相交的聲音，如果只當它們是單純的氣，定會被刺出好幾個大血窟窿。

  下一刻。

  屍鬼衝到近前，趁著趙三元招式已老無法揮舞銅錢劍的空隙，猛爪撲來。

  由此可見這屍鬼的狡猾程度，後手之後亦有後手。

  危急關頭，趙三元的確避無可避，只能儘量避開要害，同時出腳大力踹在屍鬼胸口的那柄戒刀。

  砰——砰——

  雙雙倒飛而去。

  插在屍鬼胸口的那柄戒刀被徹底踹了進去沒入身體，連退十幾步。

  趙三元同樣吃了大虧，整個左臂被抓出數道血淋淋的傷口，直至手背，在傷口處殘留著大量屍氣在順著經脈血肉侵襲向內府。

  正當他想重整態勢時，卻發現在自己的手掌上掛著塊黑紫血肉，沿著看過去，竟是與屍鬼的身體連接，無數黃蛆沿著血肉蔓延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