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無題

  阿暖坐在他的書房坐了很久,她突然就想到前世,難怪前世的時候,她是不被允許有太多牽掛和感情存在的,戀愛更是禁忌,因為剛剛那種心痛的感覺現在的自己都覺得承受不了-還有這些日子的掙扎和煎熬,她突然想或許是她自己不配有這種感情–明明好好的,卻被自己弄得一團糟。

  她起了身,走到外面走廊,外面黑漆漆的,只有壁燈一點點微弱的光。

  她想了想,走到廖珩的臥室門口,黑暗中,她還是看到他的身影-他並沒有離開,剛剛她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她想他剛剛跟自己說的那些話–他並不是那樣的人,過去一直以來,他對陳家,對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大舅,都盡心盡力,可是自己犯了大忌,所以他才會那麼生氣–他應該是既失望又憤怒吧。

  阿暖站在門口看著他。

  現在她倒是慢慢清醒過來了,她想她大概知道他真正失望的是什麼,並不僅僅是批文的事情–而是他覺得自己為了二舅背叛了他的信任。

  而她自己,在這之前,她並沒有認為自己那麼做是一種背叛。

  她也覺得自己錯了,但她錯在因為對舅舅的感情,蒙蔽了自己的眼睛,自以為是的高估了那些東西的價值,做了明知不可為之事-她其實是可以想到其他解決方法的,並不是只有錯誤的方法那一條路可以走。

  她當時覺得是冷靜權衡了,但其實在最一開始思考的方向就已經不對了。

  她站在門口站了一陣,還是走了進去,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向來都是很熱的,但此時卻有些冷,她握緊,那一剎那她很擔心他會甩開他,但他手指只是微微的動了動,並沒有甩開她。

  她的眼眶又有一些發熱,低聲道:「對不起,是我的錯,你給我一些時間,我好好想想。二舅的事情,我答應你,在我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之前我都不會再抽手。」

  她說完抬眼看了看他,夜色中她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五官,眼睛仍是沒有絲毫溫度,她忍不住有些貪戀的抱了抱他,在他身側道,「三爺,是我太過……淺薄,但是你相信我,我沒有想要做任何背叛你的事,為了任何人都不會。」

  可是她卻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她忍著就要滑框而出的眼淚,道,「我暫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彌補,每一個人犯錯了都該受到懲罰,我也應該受到懲罰–無論你選擇怎麼做,我都會願意接受的。」

  她突然極其清醒的想到。

  那本來是一件公事,但若是以公事論,她的行為就是死罪。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抽身退開了。

  她離開了。

  廖珩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怒氣又一寸一寸的升了起來,不過也不知這怒氣是衝著她還是衝著自己更多一些。

  剛剛他其實並不想放她離開,她做出那樣的事,可是他仍不想放她離開。

  阿暖回到陳家,原本她希望大家最好都不在廳中-她並不想今晚去面對他們,被他們看出什麼端倪–可是她進了大廳,想靜悄悄的換了鞋上樓,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舅母姚秀。

  姚秀放下書看著她,阿暖想對她笑一笑,打個招呼就敷衍過去,可是她看到她看著自己有些悲憫的目光,然後還有她身邊有些局促不安的阿碧–她便知道她糊弄不過去了。

  阿暖房間。

  姚秀道:「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二舅的身份了,比你知道的要早得多–我也知道他回來了,只是我誰也沒告訴罷了。」

  阿暖呆呆的看著她,自從她從美國回來,這近一年以來,陳家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因為二舅,保皇黨對大舅對陳家都做了很多事情,先是大舅的洋行,然後陳家從延城到嶺南,途中受襲,但舅母一直表現得完全一無所知的模樣,只盡其所能的做好每一件她應做的事情。

  姚秀笑了一笑,她道:「你二舅去了美國,他和慶安王來從甚密,他的身份在那邊根本就不是秘密,我兄長一早就來信告訴了我,這兩年來,我一直都有和我兄長保持聯繫,這邊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一直都有讓我兄長留意慶安王府還有你二舅的動靜–他一回來,我便已知曉。」

  「但我不想多事,在陳澈之聯繫陳家之前,我都絕不會多一句口–你知道,你祖父母你大舅重情,是不可能對他置之不理的,可是我卻不想橫生波瀾,因為我很清楚,他們做不到什麼,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你說我自私也可以,但在我心中,我的丈夫,我的兩個孩子,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她只曾經暗示過廖珩,得知他根本已經知道陳澈之回來的消息之後便將此事按在了心底。

  「我沒有想到他沒有去尋你大舅,但卻先尋了你–阿暖,他讓你做什麼?阿碧跟我說,你見了他第二次,你給了他什麼?」

  這些時日阿暖的變化根本沒有瞞過她的眼睛–大姐那裡,還是她替阿暖掩護了幾次,才沒讓大姐察覺出阿暖的異樣。

  但廖珩離開京城之前兩人還好好的,除了陳澈之,她想不出還能有誰能讓一向心大的阿暖變成這副樣子。

  她希望自己弄錯,就是她從阿碧嘴裡詐出了話,也希望阿暖和廖珩之間不會出什麼問題–可是今日廖珩剛回越州城,阿暖現在這樣一副看似冷靜,但實際完全失去生機和神采的樣子從隔壁回來,沒有問題才怪。

  姚秀道:「阿暖,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多管閒事,哪怕親人之間,我也只會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可是你二舅的事情,牽涉到我們全家的安危,現在可能還影響了你和三爺的感情–阿暖,你只是你二舅的外甥女,你沒有必要承擔本來不該你承擔的東西,你告訴我,至少我們可以一起商量,去想最妥當的處理方法,好嗎?」

  阿暖看著姚秀,想到她在大舅在燕北處理洋行分號的時候,帶著胤麒和胤麟待在延城,半點驚慌不露的侍奉外祖父外祖母,想到過去這些時月以來,她安安靜靜的操持著陳家的庶務,將所有人都照顧得妥妥帖帖–可是她卻自己一個人背負了這麼多。

  她怎麼可能有資格說她自私?

  若她真的自私,怕早就勸說大舅,或自己帶著胤麒胤麟離開了–可是她一直都一聲不吭,那時外祖父外祖母遇襲,她看出她的驚慌和擔心,可是她也沒有半分怨尤,後來在大舅面前也從沒多說過一句–大抵不過就是因為她愛著大舅,而她很清楚只要外祖父外祖母不肯離開,大舅是絕不會離開的罷了。

  她看似大大咧咧,平日裡行事極有主見,從來都不似那些賢惠溫順三從四德的傳統婦人,但她內里卻真的處處為大舅考慮,為了大舅做了不知道多少,可卻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抱怨過什麼。

  而她……她和三爺之間,其實一直都是他替她考慮得更多,替她安排好所有事情,還要幫她收拾雲家和陳家的一堆事……可自己……

  她道:「他要三爺的一個批文,我拿了給他。」阿暖有些自嘲的想到,不考慮那些亂七八糟的,這才是最基本的事實。

  姚秀面色陡變,她看著阿暖好半晌才開口道:「三爺呢,他知道了?」

  如果他知道了,阿暖還能這樣子跟自己說話,至少事情還不至於差到不可挽回。

  阿暖看了自己舅母一眼,點了點頭,道:「嗯,他很生氣–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那麼生氣–那時候我想,如果我只是他的屬下就好了,不管他做什麼懲罰,我都會認的-可是現在,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很多事情都可以列出一二三四的解決方案,比較優劣,但這事,完全無解。

  她只要一想到他的樣子,她自己的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她現在對自己都厭惡得很。

  姚秀簡直是又氣又恨,又心疼。

  她現在完全可以體會到廖珩的憤怒–看著現在這個樣子的阿暖,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還有陳澈之–她是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陳澈之了,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他這麼做,都是要毀了阿暖的生活。而她很清楚陳澈之對阿暖的影響力–阿暖那樣的出生環境,對陳澈之根本就是亦父亦兄的感情,他想要勸動她,根本就輕而易舉。阿暖看似冷情,但內里其實十分重情。

  她冷冷道:「你不知道怎麼做,那就什麼都不要做了,阿暖,發生這樣的事情,三爺的心裡永遠都會有一根刺,哪怕他原諒了你–看樣子,他大概是會的,因為他還只是對你生氣,可是如果你們以後在一起,這根刺也會時不時的來刺你們一下。你告訴我,如果我跟你說,讓你和他解除婚約,跟我們一起去美國,永遠忘了他,你做得到嗎?-這對你來說,能稱得上是懲罰嗎?」

  阿暖臉色一白,她搖頭,道:「我是犯錯的人,又不是法官,現在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決定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他沒有提出解除婚約,我是不會離開他的。」

  姚秀氣極反笑,道:「你現在倒是挺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