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珩私宅。
當晚廖珩就多謝了那無名小報,不,《軼林報》的主編。
房間裡,坐著的是廖珩,站在堂前的是一個滿臉晦氣和怒氣的中年男子還有兩個面無表情的黑衣男子,以及就在廖珩身後的全能助理兼保鏢林滿,地上則是躺著一個被綁了手腳,約莫五十來歲,裝死的瘦弱青衫文士。
中年男子對上廖珩面無表情的臉,額上的冷汗直冒,忍不住就上前踢了地上那青衫文士一腳,罵道:「姓許的,快說,那照片你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又是誰指使你登出來的?-枉我往日待你不薄,報社的事情也是全權交給你打理,你竟然就這麼坑害我。」
這中年男子正是《軼林報》的幕後老闆朱匯,而地上的青衫文士則是報社的主編許則翰,朱匯只會管報社的營運開支盈利的部分,每日報紙的內容審核都是經許則翰手的,這一次朱匯他的確是被許則翰給坑了。
剛剛他這話雖是在罵許則翰,其實也是在跟廖珩脫罪。
不過朱匯說這事與他無關,但凡知道他是《軼林報》報社幕後老闆的人都會不信-雖然這事瞞得很深,沒多少人知曉-因為朱匯的老婆偏偏就是外交部副部長林永茂的堂小姨子,拉上了這麼點親戚關係,而林永茂又是此次繼任外交部部長的最熱人選-想撇清關係都難,朱匯簡直是想罵娘。
這次捅了這麼大婁子,他若是不能讓廖珩相信他,就是林永茂那邊也不能饒了他-他那報社,專門爆奇聞異事,名人**,花邊新聞的,沒有後台就等著被人直接拆了吧-他這次簡直是被許則翰給坑慘了。
他今日一早拿起報紙揭開,一看到那個標題就給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第一反應就是去尋許則翰,結果卻發現許則翰早捲鋪蓋跑了-好在沒跑遠還是被廖三給抓了回來。
朱匯恨極了許則翰,剛剛那一腳是下了死力踢,許則翰就是一文弱文士,哪裡受得了這一腳,差點當場就吐出血來,哪裡還裝得了死?
他疼得抽搐了兩下,睜開眼睛,看著朱匯就求饒道:「老闆,這事是我錯了,但我真不是有心的。我,唉,是有人匿名給我們寄來了這張照片和文稿,我看到這事竟是馮厚平的風流韻事,想到這事的確火爆,肯定對我們報紙的銷量和報社的名聲都十分有好處,而且我想著馮厚平是外交部政務廳的次長,而您姐夫是外交部副部長,就算得罪了馮厚平也沒關係,哪裡想到這事會得罪到廖三爺......」
呸,朱匯愈加惱怒,那文稿里數次提到雲家女,提到那馮厚平小情人的妹妹是傳聞中廖三爺的心上人,這人竟然就敢睜著眼睛說不知道會得罪廖三爺。
朱匯忍不住又上前踢了他兩腳。
廖珩一直看著他表演。
朱匯踢累了就轉身跟廖珩舔著臉笑道:「三爺,這人定是有問題,但此事千真萬確和我並無干係,平日裡我是從來不會過手報紙每日稿子的,三爺......」
廖珩笑了笑,但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他微擺了擺手,黑衣人便上前拖走了許則翰,因黑衣人拖得粗魯,許則翰一路是悶叫著被拖走的。
待許則翰不見了身影,連悶叫聲都聽不見了的時候,廖珩這才收回看著門外的目光對朱匯道:「嗯,你回去吧。這事既然外人都認定了是林永茂出的手,想來馮厚平也會這麼認為-這名聲也擔下了,仇也結下了,那你就傳話給林永茂,讓他照著這個劇本走下去吧。摁不下去敵人,想來將來他那位置坐的也不會安穩。」
頓了頓,又道,「至於你那報社,暫時關上一段時間,等過上一段時間,風聲過了再開吧。」
朱匯把這話在心裡過了幾遍,雖然心中驚疑,但總算是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了,報社不過只是暫時關上一段時間-也好,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至少自己也不用破產,更不必擔心林永茂把自己給拍死了,至於廖三爺前面那話,他也用不著疑慮,自然有林永茂去操心,遂忙就應下,道了謝告退了。
半個時辰後。
身上還帶著滿滿血腥味的黑衣人再次進了房間,稟告道:「三爺,那人招了。」
廖珩聽完「嗯」了聲,敲了敲手上的書,道:「跟林永茂那邊知會一聲,讓他過來這裡領人吧。」
戲總是要做全套。
且說回雲家。
袁蘭繡在娘家住了好些天雲佰城也沒有去接她。
因為雲佰城先是心心念念謀算著把陳氏和阿暖給接回來,後面又因為長女雲琪的事家裡簡直鬧翻了天,哪裡還顧得上去接袁蘭繡-他私心裡還怨恨上了袁蘭繡和袁家,覺得是他們害了長女,讓雲家和他蒙羞了。
之前他在袁蘭繡的蠱惑下,是生出了把雲暖嫁給馮厚平的念頭,但那也是規規矩矩的嫁作二房,而不是偷情,偷情!還被人給拍了!被自己的原配和次女拍在了自己臉上!簡直讓他顏面掃地!
那日雲佰城和雲家二老在陳家吃了癟,簽了那張「恥辱書」後,灰頭土臉,一臉喪氣的回到了家中,雲老太爺倒是想提起拐杖把兒子抽上一頓,但云老太太心疼兒子,死命給拉住了。
先時雲佰城在陳家時那一跤摔的並不輕,雲暖的那一腳更是踢的不輕,然後還有他是摔在碎瓷上,手上也給按出了幾道口子-雲老太太在車上時幫他擦拭傷口已經心疼的直掉眼淚,心裡倒是把過往疼愛孫女的心給淡了許多-或者說不是淡,而是所剩無幾了。
兒子畢竟是她的父親-動腳踢打自己的父親,逼自己父親簽斷絕關係書-這哪一樁不是大逆不道,有違天倫孝道的事?就算她過往再疼孫女,這在族規里,這種行為逐出族都算小的,直接就該被當作妖孽綁了用火燒死。
回到家中,雲老太爺再找雲佰城要他至始至終那死捏在手中的相片-雲佰城倒是不想給,可是他知道他根本沒得選擇,只能把那張已經揉得已經不成樣子的照片交給了雲老太爺。
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本來以為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經夠多,不可能再多了,等再一看這照片,雲老太太終於支撐不住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雲佰城忙上前去扶,被快要氣爆的雲老太爺一拐杖給打開,然後雲老太爺親自掐了掐雲老太太的人中,才把她給掐活過來。
雲老太太醒了過來,就拍著沙發大罵道:「這是造了什麼孽,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我早跟你說過,私相授受,未婚先孕,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如何能娶做正妻,你看看,這生出來的是個什麼東西......我們雲家百年的家風都給敗了啊。」
說到這裡,已經氣得直喘氣,再也說不下去,好像隨時都要再暈倒的樣子。
她一輩子的體面也敗在了這些日子一連串的事件里了-她不知道更糟心的還在後面。
及至雲琪歸家,就被雲老太太拿著板子劈頭蓋臉的狠抽了一頓,雲琪那鬼哭狼嚎,就是同樣被氣得快吐血的雲佰城聽了也心軟了-這畢竟是他放在手心裡疼大的女兒。
這後面幾日雲琪都是被鎖在了家中,至於袁蘭繡-那是提都不能提的存在。
及至再等那照片上了小報,雲佰城一大早剛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也不知是誰故意塞進他門縫的報紙,他狐疑的打開來看,十多分鐘後就拎了包差不多是抱著頭落荒而逃,只覺得一路過去每個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譏笑。
回到家後他當然也不敢跟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提那小報的事,只在女兒房門前轉了兩圈,最後到底也沒進去-他現在真是恨得不行,但到底是恨哪個,就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現在就像父親說的,把這個女兒直接掐死,也挽回不了他失去的顏面了。
那張照片上,她女兒可不是被迫的-難道死了就能變成貞潔烈女了不成?
雲佰城一晚上沒睡,他在想著最妥善的解決方案-怎樣才能保存自己顏面的最佳方案,可是轉輾反側,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袁家,他是不願去尋的,因為袁家那等自私自利的人家,只會想著他們自己的利益,這個時候,哪裡還會顧及他的顏面......而廖家,雲佰城想到廖家,他這個時候是真後悔當初沒好好待自己次女-當初他怎麼就鬼迷心竅聽了袁蘭繡的,以次女的姿色,比長女不知強了多少倍去,只要稍加培養,不是廖家三爺,也能嫁到其他好人家,那樣,自己只有更風光,又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這一夜,雲佰城恨馮厚平恨得牙痒痒。
而被他恨著的馮厚平也同樣徹夜難眠。
馮厚平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己夫人,讓她回娘家幫他在廖老夫人面前好好說話,只是他在家轉著圈焦急的等著廖氏回來,等了一整天一晚上也沒等回她-他再也沒想到自己夫人回去娘家,先沒急著幫他跟廖老夫人說好話,安穩廖家,而只顧著讓她母親阻止她侄子的婚事呢......
第二日,京中飄起了細雪,這樣的寒冬天,多少人都不能安下心來好好的守著火爐取暖備年,都暗戳戳的候著廖家和陳家那邊的動靜。
然後令不少人或大跌眼鏡,或大失所望,或恨得牙痒痒的是,廖家半點異象也無,廖老夫人還是依著原先傳出來的消息,一大早的就去了陳家,半點未受那雲家長女丑聞的影響。
尚昭雲從房間透過窗戶呆呆地看著廖老夫人帶著嬤嬤丫鬟管事,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上車,眼前越來越模糊,也不知是外面的雪越來越大,還是窗戶凝了水汽,還是根本就是她自己的眼睛早被眼淚隔絕了。
韓稹得到消息後則是提著馬鞭直接就將桌子給抽成了兩半,只嚇得坐在不遠處美人榻上的蕭玉如直哆嗦卻半點不敢出聲-她是真怕,她怕韓稹那鞭子會抽到自己身上,自從那次韓稹在她面前表現出對雲暖的興趣,整個人就越來越瘋,做出什麼暴戾變-態的事情來蕭玉如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而韓稹此時是真的非常暴怒-比往常什麼時候都要來的惱怒,因為他苦心設計了多套方案,原本該是萬無一失,最後卻沒有一個成功,可他後面卻沒有多少機會了-因為若是今日廖珩和雲暖真的定親,他再對雲暖出手,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搶心上人,那只是男人之間正常的爭奪,傳出去就是風流佳話,上升不到兩個家族的地步,即使他擄走了雲暖,再逼著雲家簽了婚書,過了明路,廖珩哪怕再恨,但卻也只能私下來陰的,他在西北,怕他什麼陰招?
但若是廖珩和雲暖定親了,那就直接是奪妻之恨了,就是他們韓家,也不能容忍自己這麼直接跟廖家挑釁。
不過,他抬頭陰惻惻地看了一眼縮在榻上面色蒼白的蕭玉如,這世上從來沒有完全辦不到的事-此時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對雲暖勢在必得的心,到底是對個美人的占有-欲,還是純粹雄性之間已紅了眼的逞凶鬥勇的爭奪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