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邊阿暖愣怔過後已經反應過來,她按著裙子,抿著唇紅著眼圈給雲老太太屈膝行了一禮,看也不看其他人,就轉身蹬蹬蹬的上樓去換衣服去了。
雲老太太抬手就端起茶杯潑了袁蘭繡一頭一臉的茶水,斥道:「這就是你給阿暖準備的衣裳,你按的是什麼心?」
袁蘭繡真是......她跪下,屈辱道:「母親,真的不關我的事,好端端的,我怎麼會這麼做......阿暖若是在馮家丟了臉,我能有什麼好處?」
可是越解釋越亂,不是她,還能是誰?
雲老太太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只差說你若是敢算計阿暖的名節,我就立時讓佰城將你趕出家門了。
這一次,就是雲佰城也難得的沒出聲幫著袁蘭繡。雲浩想替自己母親說話,結果被雲佰城一把按住,這時候,若是兒子再摻和進去鬧一鬧,只怕更是讓人覺得袁蘭繡仗著生了兒子為所欲為,要害阿暖了。
當晚,雲老太太就叫了雲佰城入房說話,問雲佰城,袁蘭繡是不是謀算著阿暖的婚事。
對著老太太的目光,有了先前裙子的事,此時雲佰城就是死也不敢再說出馮厚平的事,只說是萬萬沒有,那扣子定是裁縫那裡疏忽了等等,又一再保證明日宴會那裡定會看好阿暖,絕不會讓阿暖有半分危險才罷了。
雲老太太猶疑不定,此時她已經有些不想讓阿暖參加那個什麼馮家的生辰宴了。
雲佰城也是有才,突然就猶豫道:「母親,這事,兒子猜測,是不是蘭繡不想讓阿暖參加馮家的宴會,故意做的,她可能是怕阿暖奪了阿琪的風頭......至於謀算阿暖的婚事,現在不比舊朝的時候,就是這衣裳扣子掉了,也不過是有點出醜,並不會怎麼樣......」
說到這裡,他總算找著了新思路,繼續道,「母親,讓阿暖參加馮家的宴會是兒子的意思,阿暖也大了,若是在舊時,此時早就該定下了親事,可阿暖剛到北平,並不認識什麼人,馮家的宴會貴客雲集,兒子這才起了意帶她去馮大太太的生辰宴上......不過阿琪現在也是在議婚的時候,蘭繡可能就是不想讓阿暖奪了阿琪的風頭,但若說有什麼歹意,母親,蘭繡也知道阿暖她是您和父親的眼珠子,必然是不敢的。」
「且母親您看,那扣子不過是稍一拉扯就掉下來了,很明顯是有人想阻止阿暖去參加宴會,而不是想讓她在宴會上出醜......」
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雲老太□□撫了下來,且同意讓阿暖繼續去宴會了。
只是雲佰城這般安撫老太太,但他自己心裡卻是給袁蘭繡定了罪,回去訓斥了袁蘭繡一通,讓她不要太過分,操之過急。
他是想把女兒嫁給馮厚平,但是想將女兒風風光光的大嫁給馮厚平,卻不是想讓女兒在馮家失了名節而被迫嫁給馮厚平做小,否則,他在這北平還有什麼臉面可言?在官場上還怎麼混下去?
袁蘭繡真是恨得咬碎了銀牙,可是似乎人人都認定了她的罪名,根本就不容她說一句話。
阿暖房中。
阿碧瞅了一眼那扔在地上的緋色長裙,有些狐疑地問阿暖,道:「姑娘,那裙子,當真是那袁氏做的手腳嗎?」
心又毒又壞不說,也太蠢了些。
阿暖笑,她道:「裙子沒問題,我怎麼穿舅母幫我做的衣裳?」
說完這一句,卻再不多言。
這條裙子,說實話,是真的很好看,比雲琪身上的那條都要吸人目光了。
她要是相信這條裙子沒什麼玄機,她就不是阿暖了。
所以她便先出了手,又可以避免穿這條裙子,又在祖父祖母那裡先種下了懷疑的種子,明日若是袁蘭繡再算計她,總得掂量掂量才行。
九月二十二,馮家大宅,馮大太太生辰。
馮厚平站在樓上的房間,看著樓下來來往往一個個鮮麗的身影,然後目光鎖在了一個穿著銀白色長裙禮服的少女身上,美則美矣,卻不是讓他心癢的款。
這件長裙本身已經偏保守,外面還罩了件披肩,頭髮更是舊式的雙髻,額頭被斜斜的留海遮了大半。
美貌還是十分的美貌,但美貌之下是讓人看不清的防備和冷硬,並不是馮厚平喜歡的那種天真中帶著鮮嫩的性感和誘惑的那一款,他每每想到那日雲琪那細長鮮嫩的脖子,心裡都會覺得一陣痒痒。
他算不得是多麼好-色的人,這麼多年來,讓他覺得這麼心癢難耐的人也沒幾個,所以......
他將目光調到廳中穿了米色蕾絲無袖長裙的雲琪身上,此時雲琪正在和一位青年男子說話,巧笑嫣然,一偏頭一挑眉都是少女笨拙的挑-逗,不過雖然笨拙,卻還真真撓在了馮厚平的心肝肺上。
他想要的還是這一位。
他目光在雲琪身上流連,然後笑道:「立民,雲家是看不上我嗎?」
袁立民臉色有點僵硬,道:「怎麼會......您能看上雲家的姑娘乃是雲家的榮幸,只是我那長外孫女無論從外貌還有氣質上其實都差了她妹妹一大截......」
「各花入各眼,我卻覺得雲家長女更合我意......」
袁立民面色轉換,他年紀已大,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靠的就是馮厚平的提拔,若是得罪了馮厚平,自己的位置可能隨時不保,他們袁家的前程,可都是靠他支撐著。
馮厚平看他掙扎,也不逼他,再轉頭看向大廳,突然他的面色就古怪的笑了笑,道:「你說的那位,雖然不是我的茶,但那樣的相貌,怕很快就會有人對她有意,你還是勸勸你那侄女,做的也別太過了。」
袁立民一愣,他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不由得愣住。
大廳。
京中權貴時興辦著各種宴會,這廳中的男男女女都是新政府權貴,或權貴家的少爺姑娘,大家早就熟識,因此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
唯有阿暖落了單,她站到了一角捧了個茶杯,看著眾人來來往往也覺得有趣,間中也有人過來搭訕,她不過是裝傻,那來搭訕的人便只能無聊的走了-長得這麼好看,可惜竟然是個啞巴。
只是她站了一會兒就覺得不對。
阿暖的第六感一向很準,她感覺到什麼目光在盯著自己,且那目光-實在不怎麼讓人愉悅。
她皺了眉,按捺住自己抬頭往那個方向去看之時,身側突然傳來一個略啞的聲音問道:「身體不舒服嗎?」
她轉頭,就看到了一個著了青色唐裝的男子溫和的眼睛,男子看不出年紀,約莫三十出頭吧,長相不算很出色,但氣質溫和儒雅,卻又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勢,那身綢質唐裝在他身上好像再貼切不過,此時他說著話,仿佛那滿場摩登的俊男靚女都只是陪襯了。
只是他雖語氣溫和,但阿暖卻覺得他離得也太近了些,而且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親近寵溺,一種近乎看著自己所有物的目光,這讓阿暖非常不適。
阿暖往後略退了一步,然後禮貌但極其冷淡疏離的對他笑了笑,搖了搖頭,轉過頭去繼續裝啞巴。
那男子在她身後忍俊不禁,把玩著手上的酒杯,笑道:「雲姑娘,我們見過的。」所以裝啞巴也沒用。
阿暖皺眉,再轉過身來看他,心中詫異,這人相貌雖算不上多麼出色,但氣質這麼特別,掩在人群中絕對是能讓人注意到的那一款,沒理由自己見過會完全沒有印象。
男子看她大眼睛看過來,明明心中詫異,偏還要裝的鎮定無事,心情不知為何就格外的愉悅,他道:「或者說我見過你,在雲家。袁家將一個女兒嫁給了我一個堂弟,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親戚了。」
袁家的親戚。
阿暖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那麼,是她猜錯了,袁蘭繡的謀劃和這個人有沒有關係?
男子察覺到她眼中的厭惡,笑道:「你不必這樣,我跟你一樣,也不怎麼喜歡袁家,袁家那個女兒是用了些手段才嫁給我堂弟的,或者說她想嫁給我,我不願意,她就嫁給了我堂弟。」
這好像不是第一次認識一個人該說的話吧?雖然她厭惡袁蘭繡和袁家,可並不願意聽一個不認識的人跟她說袁家的破事,目的可能還只是引起她的好奇心。
阿暖的直覺向來敏銳,更何況這個人眼中將自己視為所有物的理所當然近乎不加掩飾,這讓她覺得十分危險。
「阿暖。」
阿暖轉頭,便看到廖珩走了過來。那日在陳家,他是坐著的,此時他走過來,阿暖才發現他的壓迫感更強,但也更生動好看了些。
廖珩走到阿暖身邊,兩人的目光相對,此次阿暖沒有再喚她叔叔,電光火石之間,她便作了決定。
她眼神中迸出歡喜的神采,然後喚了聲「三爺」,跨前一步直接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再抬頭,親昵又有些依賴的看著他。
廖珩被小姑娘這一系列流暢的動作都有些驚呆,可是小姑娘親近軟糯的眼神,軟軟的聲音,還有貼近過來的身體一陣好聞的淡淡馨香,他只覺得一陣酥麻一直從手上傳到心底。
他自然立時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幾乎不用思考,就低頭笑看著她,然後伸了另一隻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留海,溫柔道:「抱歉,剛剛有事出去了,是不是悶了?」
這麼一幕,明顯是一對十分親昵的情人。
樓上原本還看得頗有興味的馮厚平勃然變色,猛地回頭,衝著袁立民就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什麼意思?是故意挖了坑讓我跳,想害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