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把娶妻難

  第4章 木把娶妻難

  「咳,就是瞎琢磨著做唄,大傢伙兒不挑嘴,都將就我。」

  曲紹揚笑了笑,隨便糊弄過去,然後拿起勺子,又給大傢伙兒都添了些湯。

  眾人圍在鍋灶邊,喝著熱乎乎的菜湯,從裡到外都暖呼呼的,別提多舒坦了。

  白天在木排上提心弔膽,全神貫注,這會兒總算鬆懈下來,這群人就開始胡吹亂侃起來。

  「你們這些初把兒,都沒見過啥世面,等咱們到了安東,我帶你們去開開眼。

  安東那地方好啊,繁華又熱鬧,花台、海台、戲園子,啥都有。」

  二櫃李永福,端著湯碗,眉飛色舞的開始跟眾人白話。

  「放排到了安東縣,好像公子王侯當街站,見天三頓精白面,吃完就找小紅燕。

  那時候,想幹啥就幹啥。

  懷裡摟個笑果兒,去戲園子裡頭聽書看戲,笑果兒坐腿上給你嗑瓜子兒,嘴對嘴兒的餵你吃。

  晚上,那浪不丟兒的笑果給你暖被窩,脫了衣服就跟扒了皮兒的雞蛋一樣,又白又嫩,肉嘟嘟的。

  那滋味兒,別提多美了。」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都這個歲數了還沒碰過紅果兒,那還有啥意思了?」

  李永福越說越興奮,目光在那些年輕的排伙子們臉上掃過,故意這麼逗他們。

  李福說的,是跑江湖的黑話。

  海台是賭場,花台是窯子。

  紅果兒是女人,尖果兒、亮果兒,是年輕漂亮的女人,笑果兒,是指窯子裡賣笑賣身的女人。

  當木把的,極少有人娶媳婦成家。

  這其中有多方面的原因,一個是關東山女人少。

  雖說從咸豐十年開始,關東各處陸續開禁,不再限制山東、山西、直隸等地的流民入關墾殖,可是卻明令禁止關內婦女前往東北。

  當時的統治者,既想利用這些流民,開發東北的土地,又怕他們在東北紮下根兒不走。

  所以那時候大多數闖關東的人,都像候鳥遷徙一樣。

  男人們每年出了正月就出發,以保證在春天之前抵達東北。

  在東北勞作大半年,等入冬之後,他們將所有的工錢貼身藏好,帶回家中,跟妻兒老小,團圓過春節。

  那些還沒成家的漢子,更是做夢都盼著,在關東山掙了錢,可以回老家娶個媳婦過日子。

  當然,朝廷的禁令並不能完全限制女人來關東山,只要想,總會有辦法。

  到光緒四年,朝廷索性取消了禁令。

  但闖關東的路途遙遠艱險,確實不適合一家老小全體參與,所以關東山的女人,很少。

  在關東山,女人屬於稀缺資源,娶個媳婦可不容易。

  木把們掙錢雖然不少,可要想成家立業,還是很困難的。

  再者木把們冬天進山伐木,夏天江上放排。不管哪一樣兒都很危險,保不齊哪天就沒了命,一般的女人也不敢嫁。

  所以這些木把們,有錢了根本留不住,吃喝玩樂一頓造。省的哪天蹬腿兒了,全都便宜了外人。

  錢造沒了也不要緊,隨便找個客店往炕上一躺,直接擺爛。

  掌柜的絕對不會往外趕,反而還會一天三頓飯準時端進來,小米飯、大餅子、白菜燉豆腐管夠兒,隔三差五的還能有酒有肉。

  當然,這些都是要記帳的,等到天冷落雪,客店掌柜就會跟木場子的大櫃「通光」。

  談妥了之後,木場子大櫃會給客店掌柜一筆搭鉤子錢(類似中介費),並且將木把賒欠的帳目還清,這就叫做「打扮人」。

  之後,木把捲起鋪蓋,在靰鞡鞋裡面絮好了靰鞡草,拎起大鐵斧,扛上大掏鋸,進山賣命去。

  如果一切順利,沒丟了命,來年開春,木把們帶著白花花的銀子出山,又開始當爺台,享受生活了。

  就這樣周而復始,往復循環,直到某一天,或是伐木出事故,或是放排起了垛,木把的一生,也就結束了。

  這一群排伙子裡頭,只有少數幾個人成了家,其餘都是光棍兒漢。

  一聽二櫃說起女人,全都眼睛瞪的溜圓,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去了。

  「二櫃,大晚上的說這些幹啥?聽你說完,這些人晚上還能睡得著覺啊?」

  頭棹水老鴰微微有些不悅,冰冷的目光掃向眾人。

  「都吃完飯了吧?吃完就收拾收拾,睡覺去。

  晚上睡覺警醒點兒,這荒郊野外的保不齊會有黑瞎子、大爪子、青皮子啥的。

  晚上出去解手兒,一定得幾個人結伴兒,千萬當心。」

  黑瞎子就是黑熊,大爪子是東北虎,青皮子就是狼。

  水老鴰這話,倒不是開玩笑嚇唬人,真有這樣的事兒。

  鴨綠江上游有個哨口叫黑瞎子哨,以前一個排臥子。

  曾經有排幫夜宿在那裡,早晨起來時發現,一個小半拉子不見了,只留下滿地血跡。

  順著蹤跡去找,就發現那小半拉子已經被黑瞎子啃的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後來,那地方就被人叫做黑瞎子哨了。

  眾人白天在木排上也挺累的,這會兒吃飽喝足,身上都犯懶。

  排臥子遠離集鎮,也沒啥娛樂項目,除了睡覺還能幹啥?於是一眾排伙子各自收拾了東西,回花棚睡覺去了。

  曲紹揚跟大柱子、二毛,還有倆排伙子住在一起。

  四月初天氣乍暖還寒,那花棚各處透風,人住在裡面,凍的瑟瑟發抖。

  江水濤濤,江風陣陣,遠處似乎還有狼的叫聲。

  這樣的環境裡,眾人輾轉反側,不知過了多久,才響起鼾聲。

  大柱子晚上多喝了兩碗湯,睡到半夜的時候有些忍不住了,就想起來解手。

  他這剛坐起來呢,就聽見外頭似乎有「喀哧喀哧」的動靜,這小子膽兒挺大,就從花棚里探出身子,朝外頭打量。

  四月初,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勾,四周黑漆漆的。

  可大柱子卻清清楚楚的看到,鍋灶前正蹲著個女人,一手拿著窩頭,一手拿著塊兒鹹菜,正在那兒啃呢。

  再仔細一看,那小媳婦還挺俊,梳著齊眉小劉海兒,穿著一件格子花襖,兩隻眼睛錚亮,夜色下一閃一閃的。

  大柱子忽然回過神來,這荒郊野嶺的沒有人家,哪來的小媳婦啊?怕不是山裡的精靈吧?

  嚇得大柱子嗷一聲兒,就喊了出來。

  那女人愣了下,噌的站起來,飛快的就跑了。

  「咋回事兒?半夜三更的誰在那兒瞎叫喚?」

  大柱子這一聲兒,驚醒了眾人,有人大聲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