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門檻哨

  第3章 小門檻哨

  哨口,是指江水突然變流,或因氣候變化,或因突發自然災害而形成的險情,致使放排不能正常通過的地帶。

  鴨綠江從長白山出發,一直流到安東,上千里路程中,各種險灘惡哨無數,其中有名有姓的哨口,就有幾十個。

  門檻哨,是指江中突起的一道橫樑,攔截了江水,使江水如同瀑布般奔涌而下,水勢洶湧。

  木排過門檻時,一個不小心就會首尾分家,造成迭排或者撞崖,十分危險。

  鴨綠江上有好幾處被稱為門檻子的哨口,小門檻子哨、大門檻子哨、二門檻子哨。

  這小門檻子哨,就是木排流放鴨綠江所要經過的第一處惡哨。

  「都拉開距離,抓緊了木棹,千萬別撒手。」木排行進到小門檻子哨近前時,二棹王長亮高聲大喊。

  木棹,跟船櫓有些類似,是琵琶形狀,棹板子上釘著一片鋼刺,叫貓牙。

  木棹固定在木排的關鍵節點,可以通過搖棹控制木排的走向。

  頭棹在前面一喊,後面幾副排上,一眾排伙子們也跟著高聲接應,往後傳話。

  曲紹揚按照吩咐,緊緊的抓住了木棹,雙腿死死定在木排上,目光注視著前方。

  少頃,第二排便到了哨口,木排被水浪一下子湧起來老高,幾乎離開了水面。

  接著,又一個猛子,重重的落入水中。

  激起的水浪,劈頭蓋臉朝著人砸過來。

  四月的江水,冰寒刺骨,讓人忍不住一個激靈。

  可這個時候,哪裡還能顧得上冷熱?使勁兒憋足了一口氣,一頭扎進了江水裡。

  人和木排一起沒入江濤之中,被激流的浪濤衝出老遠,等人和排再次浮出水面時,已經離著哨口挺遠了。

  江水浸濕了衣衫,胸口感覺像是要炸開般的疼,那是憋氣太久的緣故。

  曲紹揚抬手,抹去臉上的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這門檻哨,果然是名不虛傳,難怪被人稱作是鬼門關。而這樣的哨口,才只是千里放排路上的第一關。

  等全部木排都過了哨口,前頭的二棹大聲呼喊著,讓報人數。

  好在,十副木排上的人都安然無恙,眾人也都鬆了口氣。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千萬小心了,放排可不是鬧著玩兒。

  誰要是再吊兒郎當不當回事兒,當心掉江里餵王八。」二棹大聲的吆喝著。

  木排上,不少人都是今年新上排的初把兒。

  上排之前,倒是也都聽人說起過放排的艱險,可都沒在乎,只以為是老人兒在吹噓。

  可經過剛才的小門檻子哨之後,大傢伙兒都曉得了厲害,一個個打起精神來,全神貫注瞅著江面,不敢有絲毫馬虎。

  頭排之上,坐在花棚里的二櫃李永福,身上的衣服也都濕了,臉色發白。

  別的倒不怕,他坐著的箱子裡,裝著好些銀子和銀票呢,那是排餉和路上答對各方勢力用的。

  真要是有點兒閃失,這趟排可就白幹了。

  「頭棹,咱今天在哪兒歇著啊?」李永福從花棚里走出來,一邊動手擰衣服上的水,一邊問道。

  木排上說的算的人,就叫頭棹,也有稱呼為大卯子或者大把的。

  頭棹要對山裡的各種規矩習俗了如指掌,特別是水勢、江風、天氣、野獸、水鳥等等,都要有所了解。

  最主要的是,頭棹要有看水的本領,走水放排眼睛要抓住水線。

  就如排夫們所說的,「排不抓水線,一流就完蛋」,說的就是這個本事。

  水老鴰實際上是江邊的一種水鳥,羽翎銀灰色,勇敢矯健,喜歡在激流惡浪中翻毛亮翅,水性非常好。

  頭棹大名叫劉東山,水老鴰是他的外號,不用別的,光衝著這個外號,就知道此人的水性多好了。

  此時,頭棹水老鴰手裡端著個大菸袋,穩穩的站在排頭,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水面,分辨上水下水、清水渾水、文水武水。

  聽見二櫃的話,水老鴰抬手往前一指,「今晚歇在排臥子,離著不太遠了,十多里地。」

  這一趟放排,他們從卡拉密江灣一直到安東沙河子,大概要走一千四五百里的路程。

  一般來說,要是水大走的快,用不上倆月就能到,要是水小,再有事情耽擱了,很可能就得三個月。

  甚至趕上哪年鴨綠江水淺,木排當年到不了安東,得隔年才到。

  所謂的排臥子,就是放排人傍晚停靠休息的地方,一般是水勢比較平穩的江灣,有的靠近集鎮,有的就在荒郊野外。

  木排往前走了十來里地,果然到了一處江灣,頭棹指揮著眾人,將木排靠了岸。

  江岸邊碎石灘上,有一些碗口粗的樹,或是木頭樁子,眾人將木排上繫著的大掏(繩子)解開,拴在了那些木頭樁子上。

  「愣虎兒,你領著大柱子、二毛,趕緊燒火做飯。」

  到了排臥子,眾人下了木排,頭棹吩咐曲紹揚燒火做飯。

  其餘人則是挨個兒木排檢修一遍,哪裡鬆脫了,要及時綑紮、釘死,避免流放途中出意外。

  曲紹揚應了一聲兒,領著倆跟他歲數相仿的小子,從木排上搬下鐵鍋、米糧等,就地支起來鍋灶。

  「你倆去撿柴火,順手薅點兒野菜啥的,我和面,晚上蒸窩頭。」曲紹揚指使那倆小半拉子幹活。

  半拉子,就是指十五六的半大孩子,為了生計,不得不到山場子、水場子討生活。

  他們幹不了太沉重的活,一般就是燒火做飯啥的。

  半大孩子會什麼?做出來的飯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蒸出來的窩頭也是半生不熟的。

  有句話這麼說的,「小半拉子蒸窩頭,半邊生,半邊熟,扔出去打死牛。」

  山場子不養閒人,曲紹揚剛穿過來那些日子身上有傷,不能進山伐木乾重活,就被分派了做飯的差事。

  卻沒想到,曲紹揚這做飯的手藝挺好,贏得了所有木把們的好評,也受到了把頭的重用。

  所以這一趟放排,曲紹揚也負責眾人的伙食,另外倆半拉子,都聽他使喚。

  這個時節,大江兩岸的山林里,不少野菜都冒頭了。

  倆小半拉子進山去,沒多會兒就薅了不少野菜,撿了幾抱乾柴回來。

  三人動手燒火、添水,曲紹庭團好了窩頭蒸到鍋里,再用野菜做個湯,晚飯就成了。

  「還得是愣虎兒啊,這窩頭蒸的夠喧騰,菜湯也不孬。

  以前放排,天天頓頓小碴子飯、咸豆子,吃夠夠兒的。」

  眾人圍坐在鍋灶周圍,心滿意足的吃著飯,二棹王長亮忍不住感慨道。

  「我說,你小子擱哪兒學的做飯手藝?比那些老娘們兒做飯還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