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最可怕的是人心

  就在雙方一觸即發的時候,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住手!都放下武器」

  剛剛還怒火中燒的陸晉青和陸氏子弟一聽,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儘管臉上有不情願的神色,

  說話的族長陸長樂,

  族長的話,誰敢不聽?

  周沖有些不以為然,正想讓手下繼續,可看到來人時,猶豫一下,示意手下暫停行動。Google搜索

  陸長樂穿著一襲青色繪彪官服,騎著高頭大馬,從人群後走出,

  所過之外,陸氏族人紛紛讓路。

  周沖這才想起,陸長樂捐納了一個民團總練的官職,雖說那個官職可有可無,

  可再小也是官,不是平民百姓。

  「福州民團總練陸長樂,見過周百戶」陸長樂走上前,不卑不亢行了一個禮。

  民團總練是七品,百戶是正六品,雜牌比不上正牌,七品比六品小,表面功夫還是要做。

  周沖有些不耐煩地說:「陸總練,你來得正好,這些刁民膽大包天,竟敢防礙公務,快讓他們速速退去,免得刀槍無眼。」

  「不用查了」陸長樂硬氣地說:「陸某剛剛巡查過了,沒有可疑人物,不勞周百戶費心。」

  「就你?」周沖指著陸長樂,忍不住大笑起來:「一個比芝麻還小、狗屁不是的民團總練,也敢在本官面前裝腔作勢,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沒有正式編制、沒有俸祿的一個七品小官,當著自己這個正六品百戶長面前大言不慚地說話,

  真把雞毛當令箭?

  陸長樂向北面拱拱手,一臉正色地說:「自然是皇上給的膽子,大明律有規定,遇到特別災害、動亂,民團總練有權召集鄉勇巡視、保衛鄉土,周百戶要是記不清有這一條,陸某可以送你一本大明律。」

  那一千五百兩終於有了回報,有事可以光明正大拉著族人去干,不怕別人亂扣帽子。

  周沖臉色一寒,冷笑地說:「本官懷疑興平村有人私通海盜,一定要搜呢?」

  話音一落,在場的士兵紛紛舉起武器,只要周沖一個命令,所有人都殺進去。

  「本官也懷疑,有海盜假扮朝廷官兵到處燒殺搶掠,除非拿出搜查令,否則視作海盜亂匪,我福州陸氏幾千鄉勇不介意為民除害。」陸長樂針鋒相對地說。

  鄭芝龍都走了,官府亂成一團,

  就是以長樂縣衙門為例,衙役死了大半,因攔住出城的棺木引發眾怒,許捕頭被當場打死,還有三名衙役受重傷,

  現在縣衙大門緊閉,縣令、主薄、六房小吏等人,抱在一團瑟瑟發抖,誰還敢多管閒事。

  就賭他弄不到搜查令。

  真不給面子,周沖惡狠狠地威脅道:「陸總練,你敢公然抗法,若是出了什麼事,你擔當得起嗎?」

  「有什麼事,本官自會找蕭巡撫請罪,周百戶若是不滿,也大可到巡撫大人處告我。」

  扯上福建巡蕭弈輔的虎皮,反正是他收了自己的錢。

  一個小小百戶,陸長樂敢肯定,他不敢去找蕭弈輔。

  像他這種底子不乾淨的人,敢自己招惹是非?

  這時福氏陸氏的人越聚越多,一個個拿著武器站在陸長樂身後,

  不僅沒害怕,還挑釁地盯著那些官兵,

  狗官兵要是敢動手,到時讓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好,很好」周沖冷笑地說:「本官會記住你的,陸總練。」

  說罷,調轉馬頭,大聲叫道:「兄弟們,撤。」

  就想嚇噓一下,敲點錢就走,怕陸氏不肯就範,還請了幫手,

  沒想到陸長樂根本不吃這一套,寧願動手也不肯破財擋災,

  周沖沒辦法,只好離開,

  有功夫跟福州陸氏幹仗,還不如帶人到別的地方撈錢,

  別看手下官兵一個個氣勢洶洶,實則外強中乾,真打起來,肯定不是福州陸氏的對手,

  敲詐勒索不成,換一個目標就行,

  沒必要冒險,要是折損人馬,千戶大人也饒不了自己。

  「人呢,人呢,真當我們福州陸氏死絕不成」二叔公拿著一個魚叉,邁著小碎步,氣勢洶洶地趕來。

  聽到狗官兵想敲詐陸氏,二叔公一聽就火了,拿起門邊的魚叉就往村口沖。

  「二叔公,他們跑了」陸長樂跳下馬,拿過二叔公手裡鐵叉。

  年紀大了,脾氣一點也沒收,就這老胳膊老腿,還想拿魚叉衝鋒?

  別自己摔倒,弄傷自己。

  「沒給那些狗官兵錢吧?」二叔公焦急地問。

  肥伯連忙說:「沒給,幸好晉青和族長來得及時,不然真讓那伙狗官兵衝進村。」

  「沒給就好」二叔公鬆了一大口氣:「那些都是餵不飽的白眼狼,開了這口子,他們會無休止來敲骨吸髓。」

  陸晉青把手中的鐵棍用力往土裡一插,驕傲地說:「福州陸氏有幾千族丁,族長又是民團總練,想從陸氏身上咬塊肉,周胖子沒那個牙口。」

  陸長樂看著周百戶撤退的方向,心情有些沉重地說:「也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人多勢眾、有幾千從小習武族丁的福州陸氏也敢下手,

  那些小家族、普通的鄉鎮村落,有幾個能逃得掉?

  特別是鄭芝龍帶著部下撤走,官府運轉不靈,出現治安真空時。

  二叔公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有時候,人心比鼠疫還可怕」

  陸長樂握緊拳頭,看來,自己也要多做一些準備了。

  二人的擔心一點也不過分,在福建多地,很多悲劇已經上演:

  建寧崇安縣,一群人衝到在當地最大的武安茶場燒殺搶劫,現場屍橫遍野、火光沖天;

  延平府永安縣,永安陳氏族長陳世川大聲喊道:

  「陳氏的子弟聽著,這次把姓黃的斬草除根,把他們的祠堂拆了,給我們死去的族親報仇,給我上」

  永安黃氏族長黃大昌把手時的長刀舉高,大聲吼道:「姓黃的老少爺們聽著,現在官兵死的死,跑的跑,沒王管,正好跟姓陳的清算舊帳,都給老子上,誰敢退一步,老子把他家的靈牌都從祠堂里扔出去,殺。」

  很快,幾千人在狹窄的山谷展開激烈血戰,那慘烈程度,不比當日陸楊兩族在塗灘幹仗差;

  漳州府詔安縣,樂善好施、受人敬仰的林舉人雙手被捆,吊在自己家中的正樑上,妻兒倒在血泊中,

  一名士兵用皮鞭不斷抽打著林舉人,沒一會就被打得全身是傷,衣衫襤褸,

  南詔所總旗張百鋒坐在桌子旁,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張百鋒提著一壇酒,肆無忌憚地倒在林舉人身上,傷口被烈酒一淋,痛得林舉人連聲慘叫,

  「身為朝廷命官,目無王法,張百鋒,你...不得好死」林舉人大聲咒罵。

  張百鋒冷笑地說:「林老狗,當日老子上門提親,你罵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罵我是海盜,上不了台面,寧願把你女兒嫁給窮書生也不嫁我,老子一直沒忘當日受的恥辱,怎麼樣,後悔嗎?」

  「呸,海盜就是海盜,狗改不了吃屎,幸虧當日沒把女兒嫁你,要不然愧對列祖列宗」

  老妻、兒子還有家中的僕人全被張百鋒殺了,林舉人知道自己不會倖免,說話也就沒有顧忌。

  「沒嫁給老子,老子照樣能睡她,來人,帶進來」

  一聲令下,兩名心腹小旗拉著一個衣衫凌亂、面容姣好的女子進來,

  「萍兒,你怎麼.....啊啊啊,張百鋒,你這畜生,你不得好死,有本事,殺了我」林舉人瘋狂地掙扎,繩子勒進肉了也渾身不知痛,

  沒想到張百鋒不但殺了自己一家,還派人把嫁出去的女兒抓回來,

  「娘,小勁你們怎麼啦,啊,爹,救救女兒」林萍一邊哭,一邊掙扎,都哭成一個淚人,

  張百鋒扔掉酒碗,回身拿起桌布用力一掀,把桌上杯盤碗碟全掀落地上,一手捉住林萍的頭髮拖過來,扔在桌子上,一邊肆無忌憚撕開她的衣裳,一邊瘋狂地說:「林老狗,你不是不答應嗎,你不是罵老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老子今天就當著你面,吃給你看,哈哈哈......」

  太陽躲進厚厚的雲層,仿佛不忍看到人間的種種慘劇。

  疙瘩瘟肆虐,鄭芝龍為了保存實力,率部撤回雞籠山,

  官府那點衙差,根本管不過來,很多地方出現「無王管」狀態,

  有人趁機清算舊帳,有人趁火打劫,

  普通百姓都這樣,更別說那些留下來的官兵,

  他們大多是鄭芝龍的部下,海盜出身,本來就是心狠手辣、野性難馴之輩,

  碰上這夢寐以求的機會,哪會輕易放過,

  膽小的,藉口保護,勒索茶水費、車馬費,

  膽大的,直接用刀去搶,事後放把火,就說得了疙瘩瘟,按防疫方略處理,毀屍滅跡,

  一時間,整個福建淪為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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