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盡予這才畢恭畢敬的走上前,殷勤而激動將懷中的那一大摞帳本舉上頭頂,說道:」大人您請看,這是小的從他們帳房發現的,這裡全部都是記載著,廖金剛他們與大同大大小小的文武之間逢年過節例行上供的銀兩,小的發現他裡面非比一般上到參將一級,下到巡夜小卒,所以特意將此哪來送給大人過目。「
趙澤聽完仆盡予的話,他簡直驚呆的,匆忙從中隨手拿起一本,簡單的翻動了幾頁,果然如仆盡予所說的一模一樣,這裡面不僅清清楚楚的寫著何年何月送給誰多少銀兩,所為何事,並且所送之人名字職務一一在冊,趙澤還驚奇的發現,他們不僅僅有事所託兒送,甚至在逢年過節,每個人都有一個因權利大小而不同金額也不同的例項,其中有幾個的款項並且非常的大。「
趙澤如獲至寶,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這裡面的東西,肯定不止這一點而已,只可恨自己的隊伍裡面就是缺少像仆盡予這樣的讀書人,個個都只看得見眼前的東西。為了更好地取證,趙澤乾脆下令,將整個山中只要帶字的東西全部都清點出來裝車帶走。
叫這些戰士們扁擔掉到地上,都不知道是一個」一「字的大頭兵,在浩瀚的紙張中挑選出有價值的東西來,這可真是難為了他們,但是只要有字的就帶走,對於這些體力發達的大頭兵來說,這就簡單多,幾個士兵找的仔細,甚至抬了一個屏風出來,這可把趙澤弄得一頭霧水,一問之下才得知,原來這屏風上有字,趙澤看了眼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上面不過是詠景之詩而已。
在眾人七手八腳之下,沒一會兒的工夫,就裝了十幾車的有字的紙張,趙澤這才滿意的帶著他們趁著夜色悄悄的向著建功堡而去,帶著這麼多的東西行軍,行軍速度可想而知,今晚是回不了建功堡的了,為了不暴露他轉移了戰利品,趙澤只好先讓大部分大搖大擺的從大路上回去,自己則帶著所有的貴重物,挑選那些人跡罕至的道路晝伏夜出而行。
回到了建功堡趙澤也沒歇著,先是安排人把那些值錢的金銀珠寶全部都隱藏好,又召集了全堡識字的人全部都到自己的書房中看,尋找有價值的文字信息,這些東西,對於識字的人來辨別還是很簡單的拿起來翻幾頁掃一眼就知道是什麼東西。
所以不到上午的時間,就把他全部都整理完了,趙澤看完了那些帳本和廖金剛與他們往來的書信之後,氣得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他深知道,明末政府腐朽不堪,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腐朽到了這個地步。廖金剛之所以能夠做大,那是因為他比其他的山賊土匪精明的多,他知道將自己收入的大部分都用來孝敬了大同以靳參將為首的大小文武百官了。官匪二人各得其利,可遭殃的是地方的黎民百姓。
弄清楚了其中脈絡之後,趙澤也是高興不已,他心中已經殺了殺心,要為大明朝除害,現在人證物證全部都在他的手中,看來靳參將這些害蟲是在劫難逃了,一想到靳參將不需要自己對付,就會聲死名裂,於國於己,想到這裡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毛孔都不舒服。
一張清晰的脈絡在趙澤的腦海里浮現,官匪相互勾結,各取所需,表面上看廖金剛是呼嘯山林的山大王,其實也是給靳參將這些為首的文武百官打攻的了,交了保護費之後,這些人也就對廖金剛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廖金剛想著不做大都難。當然有了廖金剛這些人的存在,自然也少不了靳參將他們這些人的好處,眼睛能看到的是,平日廖金剛逢年過節,遇事花錢消災的進項。有了廖金剛的存在,他們還能夠養寇自重,境內匪賊未除,誰會去減他們的軍餉,裁他們的兵。雙方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利益的結合體。
想到這裡,趙澤也為廢寢忘食兢兢業業的崇禎感到悲哀,他的確並非亡國之君,但是他又的確是亡國之君,崇禎勤奮無比,宵衣旰食。但是他最大的缺點是性格多疑,做事太急躁,以至於他一朝的內閣首輔跟走馬燈一樣的換,對於崇禎的多疑還有一點不得不考慮的是,身邊全部都是同床異夢之人,棄國家大義於不顧,自顧得個人私利,沽名釣譽,黨爭傾軋,人家沒信任之人,神經再正常的人也會變得神經質。
比一個例子,在明朝最後的關頭,崇禎號召文武官員功勳宗室「捐銀助餉」,結果朝堂上下根本沒什麼人響應。為了樹立榜樣,崇禎想到讓他家財萬貫的岳父帶個好頭,希望他捐銀十萬。但是周奎是哭得死去活來,一毛不拔,最後他的女兒周皇后實在看不下去了,悄悄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五千兩給自己的父親沖面子,最後周奎終於帶頭捐出了三千兩,其中還將周皇后的私房錢截留了兩千兩。不過後來周奎的家產還是全部便宜了進京的李自成無論一個內心是如何強大的人,面對著身邊這些各懷鬼胎之人,內心再強大的人,也會變得神經質多疑。所以崇禎在殉國時寫下的悲憤遺言「皆群臣誤朕」「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弄清楚了這一切之後,趙澤為了更詳細的了解其中的情況,在茅草屋所做的大堂裡面,已經迫不及待的提審了廖金剛了。不過這次為了從廖金剛口中套出更多的話,他不僅沒有讓廖金剛屈辱的下跪,反而來親自給他鬆了綁,面對這一切廖金剛絲毫不買帳。直接冷冷冰冰的道:「趙大人記住你當初的承諾,在沒有看到我的兒子之前,你休想從我口中露出一個字眼。"
趙澤哈哈大笑的道:「還怕我詐你不成,在請你來時,我已經去請了你兒子了。」趙澤話音還未落,兩個小兵就抬著一張擔架進來了。
廖金剛見到了擔架,心中激動不已,兩小兵還未進門,他就要迫不及待的衝出門去親自看一眼自己的兒子是否還活著。但是他剛轉身的時候,值守的士兵為防不測,幾個人齊上阻止了他。
廖金剛只好目不轉睛的望著擔架的一舉一動,待擔架進來之時,他確定了真的是自己的兒子之時,廖金剛老淚縱橫,還不等人將擔架放下來,他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耳朵伏在了他兒子的胸口中,果然聽見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心跳聲。他的臉上久蹙眉梢,頓時像冰雪化開了一樣,盡數舒展開來。
廖金剛喜極而泣,整個人都癱瘓在了地上,呼喊著他的兒子,他有著千言萬語要對他的兒子說,只可惜他的兒子還在昏迷之中,聽不到他的親切的聲聲呼喚。
趙澤見到了這個場景鼻子也是一酸,當時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做,遲則生變,所以他趕緊說道:」廖金剛你舔犢情深,本官深深理解,但是我們之間還有重要事情要做,待我問完話後,我准許你暫時和你兒子朝夕相處,以盡父子人倫之情。「
「大人此話當真?」
廖金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作為一個階下囚自己的下場他心知肚明,他本還以為這是和他兒子的最後一次見面,未料趙澤還允許他暫時和他兒子朝夕相處。再得到了趙澤的點頭確認後,廖金剛自願的撲通而跪,他跪在地上感激而道:「我是一個粗人,不會說什麼好聽之話,但是大人之情,我父子兩個銘記在心,無以為報,如果大人你能夠恪守之前之信言,我必當知無不言。」
官匪之間的關係,就猶如貓與老鼠,廖金剛還是不能完全的相信趙澤,在得了趙澤的再次點頭之後。廖金剛這才扯開大嗓子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拍著自己的胸口大聲的說道:「大人你有什麼話儘管問吧!"
趙澤嚴肅的道:「那好,我先問第一個問題,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你來對付我的。」
廖金剛毫不含糊的道:「啟稟大人,幕後主使者是靳參將,又李千戶從中溝通。」
「靳參將?」
趙澤有點不可思議,他當初也曾經懷疑過他,但是這可是他自己的信地啊!要殺我到他信地之外去殺,一刺客足矣,何必如此大動干戈。真是讓人費解?
他又讓人拿出了當天在城牆上的繳獲的鎧甲給廖金剛看,指著道:「這些鎧甲都是從你的人身上繳獲的,這些都是大同製作局所製造的,這是明軍制式鎧甲,你們是怎麼得到的,難道是靳參將送的嗎?"
廖金剛點著頭道:「回大人的話,正是靳參將送的。說來話長其實靳參將早就要求我來攻你,只不過小的起了個小心思,一直以糧草未齊為藉口向他要這要那,明軍制式裝備中,他不僅給了我這批鎧甲,我山門上的三門大將軍炮也是他所贈。」
明軍多少戰士不能果腹,在戰鬥中缺乏必要的裝備而輕易的死在建奴的屠刀之下,而這些人卻為了對付自己,甘心讓明軍自己無甲可覆,而去武裝賊匪。大將軍炮就更不用說了,雖比不上紅衣大炮,但是也是軍中重器,不想著拿去殺建奴韃子,用來對付自己人,想到這裡趙澤氣得差點噴出口熱血。
但是趙澤依舊不動聲色的對他問道:「你知道靳參將為什麼要這麼大張旗鼓的要你來讓我死嗎?」
廖金剛想也不想的就說道:「這個在下就不清楚 了,反正李天義每次說到大人的名字都是咬牙切齒,想必大人不是與他們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就是擋了他們的財道吧!」
趙澤冷冷一笑,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到現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自己難以啟齒。既然如此,那且就讓本官告訴你吧!」
聽到了趙澤要揭開這個寧人費解的問題,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屏住呼吸,仔細的聽著,一時安靜著一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夠聽到。只有廖金剛將頭低差點挨到了地板上,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