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布從死亡沉睡中醒來,覺得自己頸部被死死勒著,呼吸困難,胸口氣悶無比,像是要炸開一樣,眼前一片血紅,難受無比。
為什麼說是從死亡沉睡中醒來?因為劉布直接喝了一瓶百草枯,滿滿一瓶,這是必死無疑的了,接著沉沉睡去,永恆的黑暗,然後他又從沉睡中醒來,就是眼前這樣子,劉慶之大駭:「神馬情況?不帶這麼玩的?」
劉布難受之極,拼死掙扎,想喊救命,卻喊不出來。
「當」的一聲,這是茶壺落地碎裂的聲音:「不好啦!少爺上吊啦!快來人吶!」
那人驚慌失措的叫喊,然後衝過來,奮力的抱著劉布的腳,拼死往下拉扯!這份忠勇護主之心,有如捨命斷後護主逃脫的勇將義士。
劉布大怒,只想一記窩心腿踹死對方,天殺的直娘賊!你是救人還是想趁機謀財害命?他更加難受,兩眼翻白,舌頭吐得老長,如同吊死的老狗,他差點就昏了過去。
所幸這裡是深宅內院,來人一聲大喊,如同在夜裡點燃了一隻炮仗,全院皆聞,就近侍候的僕人都趕了過來,七手八腳的將劉布高高舉起,讓脖子不再受力,一護院拔出腰刀,一刀斬斷繩子。
眾僕人七手八腳將劉布放下,讓其平趟在地面上,七手八腳的撫胸順氣捏人中,這專業的樣子,讓人有理由相信,他們受過搶救上吊者訓練。
劉布終於解去吊頸繩子,可以自由呼吸,他覺得如釋千斤重負,舒服之極,他想說話,喉嚨卻火辣辣的又干又痛,發不出聲音來,他的頭還很疼,像是大醉後的感覺。
眾仆彈冠相慶:「少爺沒事!」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們七手八腳將劉布抬上塌上,劉布喉嚨難受之極,只想喝水潤一下,努力了許久才道:「水!水!」
眾仆這才想起這茬,剛才搶救劉布那忠僕忙去倒了一杯茶,卻發現熱氣騰騰,少爺等著救命呢?如何能久等?他馬上含一口,吸入口中,等稍涼了就渡入少爺口中。
劉布口中有津液,只覺火辣辣的喉頭稍涼爽,但隨即聞到一股大蒜味,中人慾嘔,肚為之翻湧,當他看到對方一口黃牙,再也忍不住了,立馬坐起來狂吐。
劉布狂吐之後,劈手將茶盞奪過來漱口,喝了兩口才想起口臭黃牙佬喝過,他居然喝了兩口、兩口呀!劉布又再狂吐,隔夜的都吐出了。
黃牙佬媚諛的上前為劉布撫背,劉布聞著這貨嘴裡發出的大蒜味,難受之極,心裡悲呼:「怎麼不讓我死了算了。」
劉布這才發現,他正處在一古代的大宅子中,全是古香古色的家具,侍侯他的人全是青衣小帽,一副僕人打扮,他嚇了一大跳:「臥槽!神馬情況!」他第一反應就是在拍戲嗎?拍明代戲?
不過他馬上否定,不可能,他是個死人,死定的了,滿滿一瓶百草枯喝下,如此不死,你當百草枯農村自殺第一神藥是浪得虛名的?誰會請一個死人拍戲?只能有一種解釋,他靈魂穿越了。
信息量有點大,劉布腦子處理不過來,呆呆的坐著,不過巧的,他附身的也叫劉布,劉邦的劉,呂布的布,字慶之。
「逆子!莫非要氣死老夫!」一個五柳須,一身繡溪敕青袍四十左右中年人然氣沖衝進來,劈手就是一個耳光。
這中年人一身官服,乃當朝七品官,相貌堂堂、氣勢不凡,他一進來眾仆盡皆跪下,口稱道:「大人!」
劉布本來就懵,這挨了一巴掌,更加的懵了,呆呆的望著中年人。
中年人一看樑上繩子,心下又痛又怒,他喝道:「好個畜生!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竟然敢自殺!我打死你這不孝的畜生!」他口中喊著喊打喊殺,但看著兒子頸上可怕的血痕和病厭厭的面容,高高舉起的手終究是打不下去。
家族裡就這麼一子,還指著讓他傳宗接代,披麻帶孝呢?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尋死?當真是氣死他了。
劉布就奇怪了,自殺?怎麼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只是頭痛得很,這些人說的話都是怪怪的,有點像是山東地區的土話,卷著舌頭說,口不離俺,動不動恁地?他應該聽不懂的,偏生他聽得懂,面對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中年人,他不知如何是好!
「俺的乖孫哎!」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拄著鷹頭拐仗在倆個小丫扶持著進來,看見中年人作威作福舉起手欲打孫子,她想也不想,舉起鷹頭杖就打。
中年人下意識的一閃,老太太一杖打空,差點閃了腰,中年人大驚,說道:「阿娘莫急!小心閃著了腰,站好讓您打便是!」
老太太怒道:「你是想氣死了老娘!」
中年人忙道:「不敢!娘您消消氣,都是這畜生,存心氣死本、我哎!」
老太太道:「有你恁般說說滴?兒子是畜生?你是什麼?老身又是什麼?」
中年人無奈苦笑,說道:「阿娘你可知,這逆子荒唐到什麼地步?他要我為她納一青樓名妓,不從便上吊自殺。」他痛心疾首的道,兒子如此不爭氣上進,他又痛心又氣憤呀,只想說家門不幸,生此敗家子。
老太太一頓鷹頭杖,說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就納一妾嗎?答應不就結了,俺的寶貝孫子有什麼三長兩短,饒不了你。」看見了孫子頸部可怕的血痕,她心都痛了,叫道:「郎中怎麼還不來?是不是不想吃劉家這碗飯了?」
劉布一聽他們對答,是驚得口呆目瞪,父不肯為之納妾,居然以死相迫,劉布頓時看不起這荒唐的紈絝子弟,我喝百草枯,是因為腎衰竭晚期,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知道老父偷偷去賣房,準備換腎博那二三成的機會,他不想害死全家,這才尋了短見,與這貨為了一女人相比,高下立判,但是他腦里搜索這方面記憶,一點印象也沒有,倒是醒來,這便在絞索中了。
郎中很快便到,仔細為劉布作了檢查,他問了劉布不少問題,劉布初到貴境,一切是如此陌生,他為之害怕,又怕說話露餡,他那裡會說這種口音方言?所以決定裝病,閉口不言。
郎中輕撫鬍子,說道:「少爺!你不說症狀,學生如何對症下藥?」
劉布就怕露底,他指著喉嚨部位依依呀呀說了幾句,這裡受了傷,他大可以假裝啞巴,這時代沒有X光機,你還能拆穿不成?我就是不開口,你奈我何?
老太太和中年人大為緊張,老太婆道:「郎中,俺孫莫不是啞了?」
朗中再次檢視了頸部傷口,皺眉說道:「傷口不深,不及聲帶,理應不影響說話,奈何少爺無法說話?學生開幾副藥,內服外敷,權且一試。」
「快!快!快!」老太太摧促道,她又對劉布道:「俺的乖孫,可是認得奶奶?你能說話不?」
劉布看見老太婆緊張的神情,慈祥的臉上發著出自內心的關懷,他為之感動,落淚懷入老太太懷中,嗚嗚的哭。
這就是劉布的生存之道了,中年人精明厲害,老太太則是寵溺,抱著老太太這大腿,准沒有錯,聽聞劉布委屈的哭,老太太頓時心痛,說道:「乖孫莫哭!乖孫莫哭,凡事有奶奶勸你作主,叫管家來。」
中年人皺眉道:「娘!你如此寵溺,就怕把這小子慣壞了?」
老太太大馬金刀坐在榻上,說道:「咋的?老太婆的話不好使了?」
中年人忙道:「當然不是,瞧您說的,您的話誰敢不從?」
這時管家匆匆趕到,向老太太深深一揖,說道:「見過老夫人!」
老太太傲然點了點頭,說道:「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老身?」
管家道:「少爺上月與同窗好友遊學蘇州桃花塢,遇見清倌人陳圓圓,一見傾心,回來就要大人為他買回來,大人不允……。」
劉布大驚,陳圓圓呀?女神呀!明未第一美人,吳三桂衝冠一怒那一個?這紈絝子弟為之自殺的是陳圓圓,聽起來不錯的樣子,不過這未免過於荒唐胡鬧了。
老太太不以為然道:「不就一個青倌人嗎?贖回來就是,何至於讓俺乖孫尋短見?」
中年人道:「阿娘可知這陳圓圓贖身費多少?一萬兩!一萬兩!臨清一年的稅銀也就八萬兩。」
一萬兩是多少,劉布不知,但全屋為之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就知道應該是天文數字,這家人有僕人、護院、還有私人醫生,肯定是富貴人家,中年人的氣派,顯示他乃一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他都如此肉痛,肯定是一個大數字。
老太太也嚇了一大跳,她道:買一個丫環才十兩不到,這陳圓圓憑什麼這麼貴?」
管家道:「名滿蘇州的第一清倌人,陳圓圓色藝雙絕,名動江左。她自幼冰雪聰明,艷驚鄉里,乃院子裡的頭牌搖錢樹,老鴇咬死一萬兩,絕不鬆口。」
一萬兩,也嚇倒了老太太,她問劉布:「乖孫呀!這也太貴了,為何非娶陳圓圓不可?」
衝冠一怒為紅顏呀!如此傾城美色,連國家都可以不要,更不用說區區萬兩,不過他現在扮的是啞巴,不能說話,只好對著老太太連比帶劃,讓她猜,我做啞巴,自有做啞巴的好處。
老太太一頭霧水,根本不知說什麼,她只好道:「乖孫!奶奶不知你說什麼,能用筆寫嗎?」
這倒是個主意,僕人們忙拿筆來。
劉布冷汗直冒,要露餡了,這時代的人用毛筆寫,而且用繁體,還是自左而右,豎著寫,他一個現代人,那裡會這種書寫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