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兇險

  曹隨為人冷漠,以仁和伯爵掌東廠、廠衛學堂事,一向不黨不群,為人低調,卻比大多數人講義氣。

  米柱在朝中,與幾位大佬撕比,他許多人不知不覺之間,拉遠了與他的距離。

  倒不是說不看好米柱,認為他鬥不過幾位大佬,而是米柱乾的活計,本身有些犯忌,在外海打拼出一片天下,回京謀求地位。

  成了固然是好,不成可就是謀逆了,要誅九族的呀,所以魏廣微、李逢春、亓詩禮、熊廷弼等大佬都不敢表態,更不用說其它人了,沒有人敢站隊,沒有人敢幫他。

  更為重要者,是併入大明還是自立為王,他米柱都沒有明確表達,如此一來,一些有心人,也不敢輕易下注,也有了讓一些野心家們有了上下其手的機會。

  所以像是以前軍中好友,戚金、賀世賢、孔德興、毛文龍、秦民屏、韓剛等都不敢來米府拜會了,就是錦衣衛的許顯純也不敢來,只是送了一份禮前來,雖然米柱有稱,讓他過府飲宴,許顯純讓人送來了厚禮,人卻稱病不來了。

  人走茶涼,米柱也明白,他也不再是那一個權傾天下的廠衛提督,即使他是廠衛提督,也不見得每個人都會巴結他,皇帝第一近臣這招牌威力更大,無冕的王冠呀!現在大佬人都是大佬,走入皇帝視線之內,沒有必要為一些不確定的因素而冒險了。

  如此一來,米柱的聲勢那是大不如前了,人們將之定義為外國的藩王那一級。

  但米柱有可能將領地以八億白銀的代價,併入了大明,那時他便是大明最有錢的人了,可比財神,比皇帝還富。

  但是大明的政治生態,有錢有什麼用?有權才有用,沈萬三富貴不?太祖皇帝動他,如同動一根小指頭,摁死一隻螞蟻,不興一絲漣漪,許多人是認為,米柱犯了大錯。

  魏忠賢和楊錦鶴就是這麼想的,曹隨剛走,魏忠賢和楊錦鶴便前來拜訪,還有汪文言,米柱道:「姥爺、岳父!您們怎麼來了,小婿正要去拜訪呢?」

  魏忠賢道:「咱們來看外孫女和曾孫了,最近京師不太平,沒事不要隨便出門,自己人不用整這些虛頭巴腦的?」

  米柱明知故問道:「京師不太平,我才走了兩年,京師治安差到了這樣?〞

  不是吹牛,米柱執掌廠衛期間,京師治安做到了夜不閉戶的地步,即使再挑剔的人,也認為米柱做得不錯,他的治安肅正,成為了教科書一樣經典的例子,各大城市,都學他的方法執行,效果不錯。

  魏忠賢道:「維新,你做事一向穩重,布局精密,多謀善斷,奈何這一次昏招迭出,你腦袋被驢踢了!」

  米柱道:「姥爺何出此言?」

  魏忠賢負手道:「喜峰口大捷後,你若無心朝政,你可以辭官歸家讀書養望,二三十年後,天下宗師,朝廷柱石,舍爾其誰?去南洋闖蕩也成,成為一方之雄後,與媳婦兒子呆在南洋稱王稱霸,豈不是好?你回來京師,是何用意?豈不知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你獻出南洋便罷,居然向皇上提條件,有心腰挾,你可是活膩了?而且,你開價八億,窮瘋了,要那麼多銀子何用?豈不知懷璧之罪?」

  米柱道:「姥爺出口成章,學問大有長進了。」

  魏忠賢恨其不爭,嘆息道:「明兒上摺子,就說昨兒豬油蒙了心竅,一時忘卻人臣忠義之道,今日得讀聖賢之書,如當頭棒喝,幡然醒悟,南洋無償併入大明,懇請皇上接納。」

  米柱笑道:「這一番話,是汪兄教的吧?」

  汪文言尷尬一笑,拱了拱手。

  米柱道:「有些人或許以為,扣住了我,就等於制住南洋七寸,可以迫令他們投降,如果殺了我,可以令南洋大亂,何其天真?他們會推出新的領袖,雙方進入交戰狀態。」

  魏忠賢道:「滿朝文武,忌南洋若虎,只因忌維新一人,維新不在,如果土雞瓦狗,總之,一步錯,步步錯,你埋頭做孫子是最好的做法。」

  米柱道:「皇上待我親善,豈可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魏忠賢道:「現在還盡扯這些虛的,你可知道,府外密探遍布,你想像上一次般離開,都是不行。」

  米柱嘆道:「這一次必須順利解決南洋之事,否則絕不離開。」

  魏忠賢道:「有人想逼你造反做出忤逆之事,你可知南洋的事,實在是逆鱗,多麼招人之忌?」

  米柱道:「本爵又不是他們傀儡,豈會言聽計從?任人擺布。」

  他們名是來拜訪,其實是密談,馬上進入書房之中,摒退左右,暢所欲言。

  米柱道:「大明沒有我,玩不轉南洋,只會是招來一個大敵,前所未有的大敵。「

  魏忠賢道:「他們不在乎,他們只在乎你,你不在了,南洋就是無牙爪老虎不如貓,你一世聰明,可知現在形勢兇險到了極點。」

  米柱道:「米某的六陽魁首,大好頭顱,無論誰人想要,這都要付出慘重代價。」

  魏忠賢一拍桌子,痛心疾首的道:「你這孩子,咋的就聽不進去呢?你不想活了,但你還有父母,還有老婆孩子,你不想活了,她們還想活,你要做岳飛,行!這是如花孩兒的休書,你便在上面簽字,今兒咱便從國公府搬出去,以後再無瓜葛。」

  楊錦鶴也附和稱是。

  米柱道:」如此危險?」

  魏忠賢道:「這裡有些不同於以前了,你能回到南洋,就是勝利。」

  米柱道:「放心!在回來之前,我己有萬全準備。」

  魏忠賢道:「你知道就好,萬萬不要吊以輕心,任何人你都不能相信,你一定要想到,你是一個有父母,有老婆孩子的人,不為自己活,也必須為她們活。」

  至現在,米柱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過於輕率大意了?每個人都認為有問題的東西,就他認為沒有問題?

  在來之前,他己命令南洋軍做好了戰爭準備,任何一個想害他的人,必定會付出慘重代價,連大明都不例外。

  他就不明白了,他在南洋之外,獨力打出一片天下,這倒變成有罪了?他有心為華夏民族打出一片繁衍生息之地,倒成了罪人不是?

  荷蘭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在南洋作亂,他們為什麼不管,不去干涉,我米柱去南洋,就變成有罪的了,他朱由校與我兄弟相稱,卻是要我去做一輩子的奴隸,想去開墾一塊與大明無關之地做主人都不行?

  這些人,不敢去干涉西洋人,管西洋人,對自己人倒是凶得很,橫得很,你不可去做,做了就是朝廷的,你米柱敢反抗,就是亂臣賊子,密謀造反。

  父親己有動作,魏忠賢一再嚴詞警告,米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他不敢再輕視這個問題了,他以前總是認為,他與皇帝,有過命的交情,這是鐵打的友誼呀!而且憑著他穿越者的優勢,先知先覺,用得著怕誰?

  但是在歷史之上,弱者擊敗強者的例子還少嗎?真的不少,像他這樣子,百戰百勝,但只要敗上一次,就完蛋了。

  他為避免戰爭而來,但是好像沒有一個人了解他的苦心,明白他的用意,只認為他米柱貪婪、自私,前有自立為王之心,後有向君上要權向國家要權之意,在一些人眼裡,這己不能算是好人了。

  米柱又想到一個可能,他完蛋了會怎麼樣?在這時代,一旦完蛋了,就是滿門抄斬的結局,不但父母必須死,連嬰兒下人都不會放過,太祖皇帝朱元璋稱得上是一代偉男子了,他對付敵人張士誠的手段,那是空前殘酷,盡誅九族,部屬都沒有好下場,盡數貶為賤民,男的世代為奴,女的世代為娼,生生世世,永不翻身,蘇州乃張士誠大本營,這裡的賦稅一直是全國最高的,百姓負擔最擔的。

  這就是這時代對付敵人的常規手法,他米柱一旦失敗,這就不是他一家人死這麼簡單,米柱推開窗子,看見兒子米奇,楊如花她們在庭院之中玩雪,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他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可能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身處江湖之中,各種利益紛爭,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也沒有人可以跳出局外。

  在過去,米柱一直以人性去觀察別人,利用別人,人性的本質是貪婪,是在追求更多更美好的東西,他也一直利用這一點去拉攏盟友,打擊敵人,他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大伙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向無敵。

  這集團的前提是,大伙兒必須貪,必須在意錢,世上每個人都差不多,但總會有例外,像岳飛、于謙一般愚忠的,總有人在,像鐵鉉、方孝孺一般不怕死,不抄家滅族,還拉上別人一起死的,也大有人在,他們心中有信念,堅決如鐵,誰也動搖不了。

  形勢兇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