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國興道:「少拍馬屁,就是你的臉貼到了人家屁股上,人家也不會理你。還是回北鎮撫司,準備一下如何迎接我們的貴客吧?」
一伙人回報了北鎮撫司,他們開始打掃衛生,準備刑具、牢房,還去將衛里的刑訊專家請來,侯國興躊躇滿志,準備辦幾宗大案,讓皇上、阿娘對他另眼相看。
天色漸黑,他們掛上了燈籠,還召集了許多校尉前來,這些人手持火把,分守於各處,讓北鎮撫司看起來殺氣騰騰,戒備森嚴,錦衣衛許久沒有這等大場面了。
很快,校尉來報:「拿住左光鬥了。」
「拿住汪文言了!」
「拿住袁化中了!」
「拿住魏大中了!」
「拿住周朝瑞了!」
「拿住顧大章了!」
除汪文言是上不得台面的,是魏忠賢指定要拿辦的人外,其餘的幾位,乃是大大有名的東林六君子,也是這一次上書彈劾的主力,如今被錦衣衛校尉一網成擒,全體團滅。
他們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這就是驕傲,不將這錦衣衛當一回事,包括鄒元標都在勸他們低調行事,先在都察院、部寺里呆幾天,看一看風聲再說,但楊漣驕傲不屑的道:「一目不識丁的黃口小兒,何懼之有?畏懼這等小人,徒令天下人恥笑我等無種矣!」
結果依舊是準時下值回家,被埋伏在路上的校尉分別拿下,帶回了北鎮撫司詔獄。
六人在詔獄中相見,不盡感嘆萬分,回想起六人除魏大中外五人均是萬曆三十五年同榜進士,那時意氣風發、壯志滿懷,立志報國安民、干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五人互相勉勵,互訴衷曲,情景歷歷在目,不想今日卻詔獄相見,性命安危操於權奸之手。真是世事無常,忠良難為。
六人又回憶起在紅丸案中,他們互相聲援、肝膽相照,和閹党進行鬥爭的崢嶸歲月,那時,正氣凜然,奸人喪膽,想起來又是多麼快意啊!幾個人心中都很清楚,正是由於在這幾次驚心動魄的宮廷鬥爭中,他們堅持正氣,怒斥權奸,才落得今日身陷囹圄之結果。
六人只遺憾無法見到皇上,奏明實情,致使奸人當道,好人罹難,他們沒有一個人為自己過去的作為感到後悔,也無一人為今日之處境痛哭流涕。
候國興見拿到了六人,立即安排人手,馬上審問,他命人將他們官服剝去,換上囚衣,迫令跪伏於院子裡的屋檐之下。
楊漣怒道:「我等乃朝廷命官,爾等有何資格,剝去本官官服?」他被兩個大漢死死壓住,拼命掙扎,動彈不得,死死盯著侯國興,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侯國興安排了六個人對他們分別進行了審訊,他審楊漣,田爾耕審左光斗,
另外還安排了四位刑訊專家,分別審另外幾位,葉文仲最為狠毒,殺人不貶眼,其次是顏紫,再其次是郭二和劉則,他們各有絕活,乃是用刑高手,以前在刑楠手下聽差,現在東廠和錦衣衛沒辦什麼大案,正賦閒在家,他們被召了同來,侯國興相當陰險,限令一夜之內審問出口供,沒有口供者斬。
侯國興是和米柱相比了,他要學米柱夜審楊鎬,一夜斷案,拿到口供,讓其它人啞口無言。
他們定下了一個罪名,就是誹謗污衊皇上,只是這一條,足夠讓他們丟官殺頭了。
說他們誹謗、污衊皇上,也方便於抯隔其它大臣們的營救,他們指控皇上與客氏有染,這事沒有證據,也不可能有人證物證,但錦衣衛指控他們誹謗、污衊皇上的罪名,則是有奏摺為證,這樣的罪名,可大可小。
如果是朱元璋、朱棣時代,誅九族都行,到了萬曆年間,李三才多次公開批評萬曆不上早朝,不去太廟,這是為了在宮中寵幸美女,又說鄭氏獨寵六宮,是因為她多獻美女,為皇帝拉皮條,就看皇帝計不計較。
從他降下中旨,著有司追查來看,他是相當生氣,相當憤怒的,當然,這也有魏忠賢矯詣的可能。
侯國興問道:「本官且問你,楊某人上書彈劾皇上與奉聖夫人有「不忍言及之事,宮闈無防」,這是聽何人所說,可有人證?」
楊漣冷笑道:「你想讓楊某攀咬他人,這是不可能的事。」
侯國興道:「書手記下,漣認沒有他人,乃自己信口開河,誹謗污衊皇上,以達不可告人的目的。」
楊漣怒不可竭,眼中幾乎噴出火來,說道:「你陷害我!」
侯國興冷冷一笑,說道:「人來,寫上罪狀,讓犯人簽名。」
楊漣怒道:「你陷害我,讓我簽名,這是不可能的。」
楊漣的青年時代正是東林黨方興未艾的時期,他對東林黨的創始人顧憲成、鄒元標等人以天下為己任、不畏權勢、敢於訾議朝政的氣節非常敬佩。每遇東林講會,楊漣總會千方百計趕到無錫,與東林諸君探討性理之學,共商治國之道。楊漣與東林黨人彼此志同道合,逐漸成為東林黨的後起之秀。
萬曆三十五年,楊漣考中進士,他是隆慶三年人,三十六歲的進士,也稱得上是年輕有為,被授任常熟縣的知縣。
後因在銓選清官考核中名列第一,升為戶科給事中,不久又改為兵科給事中,進入朝中,作為言官,楊漣是意氣風發,與左光斗、魏大中等點評時弊,並在紅丸案,庚辰宮變之中大發異彩,成為當朝名臣,光宗病重,他不是大臣,卻作為託孤十三臣之一,風頭正勁,乃明日之星,所以他為人也是脾氣極大,相當孤傲。
至於對魏忠賢,以趙南星楊漣、魏大中、左光斗等為代表的許多人,他們從大量事實中看清了魏忠賢的為人。認為他是個狼子野心,不可響邇的人物,對他不抱什麼幻想。處處與之針鋒相對。
楊漣與趙南星、左光斗、魏大中輩激揚諷議,務植善類,抑險邪,忠賢及其黨銜次骨」。「忠賢勢橫甚。時楊漣為僉都御史,左光斗僉院,與繆昌期三人嘗私相痛憤。
魏忠賢目不識丁卻入閣入司禮監秉筆,楊漣覺得這是對讀書人的羞辱,推案起曰:『不誅此奴,何以報國?」因商具疏論劾。
他們對首輔方從哲一味妥協退的做法很不贊成。尤其是趙南星,他知道自己無法說服方,但他自己也決不聽方的指揮。
楊漣為當朝名臣,魏忠賢初掌司禮監,對楊漣頗為敬重,認為他是品行高潔的道德君子,頗多拉攏,認為楊是左副都御史不二人選,日後入主都察院,總憲御史台,也是一樁佳話,誰知他遞上拜貼,對方根本不在乎,根本不想見他,還公開嘲笑:「魏約某人去吟詩作賦乎?」
這讓魏忠賢十分羞怒。
魏大中,字孔時,嘉善遷北區南早濱人。明萬曆四十四年進士,歷任行人司行人,工科給事中,他自幼家貧,讀書砥行,師事謝應祥、高攀龍,登第後仍敝衣冠,夫人織素如故,魏忠賢因為大家姓魏,又十分仰慕他的為人,欲引為朋友,多次相邀,拒不相見,還上書魏忠賢目不識丁,沐猴而冠,又任人唯私,不足以掌司禮,這讓魏忠賢十分生氣,覺得自己是熱臉貼了一個冷屁股。
負責審問魏大中的是田爾耕,田爾耕道:「魏公,田某十分仰慕魏公為人,魏公剛直,然須知剛直而折,大人才學道德俱為上上之選,若能留下有用之軀,為國效勞,豈不美哉?
魏大中道:「你什麼意思?」
田爾耕道:「魏公公還是欣賞魏大人才學的,如果大人上書,賠個不是,爾耕願意代為說項,讓大人外放為官,遠離這京城是非漩渦,為官造福一方,豈不美哉?」
魏大中道:「你要本官向目不識丁的魏忠賢屈膝卑顏,這絕不可能,孔時頭可斷、血可流,志不可奪。」
田爾耕耐心的道:「大人乃讀書人,應該明白事理才對,識趨吉避凶者為君子,夫子也有受困於陳之窘,以大人之才,應外出一方,守護百姓,才不負所學。」
魏大中冷笑道:「魏忠賢派汝來收買本官的話,告訴你,本官不吃這一套。」
田爾耕道:「魏公公並沒有指派田某什麼?田某是為朝廷惜才,以公之才,陷於黨爭,殊為可惜,公何不學鄒公,掛冠而去,回鄉講學,教書育人豈不是好?」
魏大中道:「侯國興鐵了心要害我等了?」
田爾耕道:「不識時務者,凶多吉少?」
魏大中道:「魏某飽讀聖賢之書,向來只識剛直,不識時務為何物?」
田爾耕道:「公登第後仍敝衣冠,夫人織素如故,子學伊學廉尚在讀書,公不念及家人乎?以鄒南皋尚且退隱朝廷三十年,公忍一時之氣又何妨?難道公競比南皋先生還大牌乎?」
田爾耕都說到鄒元標了,魏大中默然不語。
田爾耕道:「公什麼也不用做,只書一封辭職信,其它事有田某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