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第365章偷雞不成蝕把米

  隊伍驚慌失措的奔逃著,可是不知不覺中,沒人發覺樊靈不見了。此時的樊靈已經換上一身粗衣爛衫,跌跌撞撞的往崇德縣走去。

  未時,樊靈所部兵馬與奧爾格的騎兵碰個正著。奧爾格本來是想追著賊兵,看看能不能擴大戰果的,結果卻碰到了意外之喜。雙方碰面,沒有二話,一番虐殺之後,殘兵沿著李岩的腳步逃向海寧縣。

  直到逃出生天,呂偉良才發現樊靈不見了。

  「樊靈呢?」

  「呂先生,樊頭領之前就不見了.....」

  「????」

  呂偉良眼前一黑,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自己辛辛苦苦帶著人過來幫忙突圍,拼死一戰,九死一生逃了出來,結果樊靈卻找機會逃命去了。呂偉良可不覺得樊靈已經戰死了,那傢伙要有戰死的決心,就不是樊靈了。這會兒樊靈要在眼前,絕對要把這傢伙活剮了。

  收拾好心情,呂偉良壓住心中怒火,帶著殘兵繼續往海寧縣撤。此時的殘兵,可謂悽慘無比。來時將近萬人,跟雲府騎兵打個照面,餘下不到五千人,幾乎折損過半。幸運的是靠近海寧縣之後,官兵就撤了,並沒有繼續追過來。呂偉良心裡也清楚,官兵肯定是忙著收攏物資呢。

  想起物資,就心疼的很。大軍經過個把月努力,在嘉興府又搶掠十來天,搶來了豐厚的物資,最後幾乎全被活閻王給奪走了。辛辛苦苦為他人做嫁衣,這種事情誰碰上誰生氣。

  海寧縣,此時也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這裡的問題由來已久,而流寇肆虐浙江,更將其中的問題加劇化,最終釀成了一場可怕的風暴。海寧不僅有著錢塘江大潮,更有著浙江境內最大的鹽場,所以自大明立國以來,這裡便是江南最重要的官鹽重地。有鹽場,自然有鹽丁。

  得益於大明戶籍制度,鹽丁世代沿襲,以前,鹽丁收入還算不錯,可漸漸地,越來越少。鹽運,作為大明朝最暴利的行業,應該不缺錢才對。事實上並非如此,鹽運是不缺錢,可最終落到鹽丁手裡的錢卻微薄的很。永樂朝以後,鹽丁收入就已經走下坡路了,到正德年間,鹽丁收入幾乎只能維持溫飽。到現在,官場貪腐成風,加上江南遠離朝廷中樞,廠衛體系崩壞,缺少有效監督,底層官員更是肆無忌憚,競對鹽丁的辛苦錢下手。

  由於種種原因,處在大明鹽務最底層的鹽丁,居然經常吃不飽飯,大多時候得了重病都付不起醫藥費。自去年開始,鹽運司又下了命令,為了增加官鹽產量,增加了工時。鹽丁們拿的錢少得可憐,乾的活卻越來越多。這種情況下,能不出問題麼?很早之前,鹽丁們就已經心生不滿了,為了討生計,許多人開始偷偷倒賣私鹽,干起了殺頭的買賣。這也是為什麼江南私鹽,屢禁不止的原因。去年夏末,長蘆鹽場就發生了一場暴亂,當時鹽場鹽丁已有兩個月沒有收到工錢,於是鬧事,不過因為當時心不齊,再加上朝廷應對及時,這場暴亂很快被壓了下去。

  長蘆鹽場的事情已經給江南官場提了個醒了,可惜,吃一塹,未必長一智。南直隸官員,似乎從來沒把鹽丁們放在眼裡過,這件事情過去以後,依舊我行我素,鹽運方面的官員沒有任何改變。各鹽場是沒什麼問題,但矛盾卻越來越深,只要一個引子,矛盾就會爆發出來。

  很不巧,流寇打進了南直隸,並一路順風順水的打到了浙江。流寇大多都是原來的底層百姓,他們起兵鬧事,很多都是為了一口飯吃。來到浙江這個花花世界,頓時迷了眼,這裡有著太多好東西了,他們可以盡情的搶掠。流寇們在搶,這一切落到鹽丁們眼中,心中頗感不公平。

  許多鹽丁們開始羨慕流寇,他們也曾想過打倒那些欺壓鹽丁的貪官污吏。這種想法人並不少,當有人帶頭,很快就形成了一股洪流。去年臘月下旬,鹽丁魏晨因為倒賣私鹽一事事發,於是一怒之下殺了護鹽隊官兵。此事一出,更多的人跟著魏晨一起鬧事,至除夕,暴亂一發不可收拾,鹽丁們霸占了鹽場,海寧巡檢司以及衛所兵更是被憤怒的鹽丁打得抱頭鼠竄,早早地逃出了海寧縣。

  海寧知縣白立德對此一籌莫展,眼下嘉興府被流寇鬧得七零八落,杭州府那邊也是自顧不暇。海寧鹽丁之亂,此時竟然無人可管。因為鹽丁鬧事,海寧幾乎成了不設防的地方,這讓李岩以及呂偉良的殘兵不費吹灰之力便通過了海寧縣。

  話分兩頭,當李岩的殘兵安然無恙的通過海寧縣時,宣府大軍已經在德清城外做好了攻城的準備。正月初二,德清新市鎮響起了槍聲,預示著德清之戰正式打響。新市鎮位於德清東邊,扼守著官道路口,背靠封山,正好與德清城形成了掎角之勢。所以,農民軍之前便在新市鎮部署了一支六千餘人的大軍。

  這地方靠著登山,兩側又有河流,不利於騎兵機動,所以能投入到新市鎮的只有火槍兵。新市鎮的農民軍自來到這裡,可一直沒有閒著,他們將新市鎮打造的如銅牆鐵壁一般。而且,長時間跟宣府精兵交手,他們也漸漸學會怎麼跟火槍兵對陣了。

  來開陣勢跟火槍兵正面廝殺,那純屬是找死,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掩體後邊耐心等著。一旦陷入近戰,火槍兵就沒什麼優勢了。

  新市鎮外,火槍兵方陣列著整齊的陣型,慢慢靠近鎮子南口。槍聲已經響了一刻鐘,但效果甚微。

  鎮子外,鐵墨一行人密切留意著前線的一切情況,事情發展也在預料之中。徐芷欣見進展緩慢,不禁有些不解,「為何不將炮兵派過去,只需一番炮火,就可以將裡邊的賊兵逼出來。」

  「沒這個必要,我們打新市鎮,本來就是向德清城施壓,真的打下新市鎮,最後不也還得打德清城麼?」鐵墨托著下巴,淡淡的說道。有一點,他並沒有告訴徐芷欣,烈火營手裡的炮彈已經不多了,只能維持一場大戰,所以,需要省著用才行。

  徐芷欣也是極為聰明的女子,稍一琢磨,便明白了鐵墨的意圖,「你是有意留著德清和新市鎮,放嘉興府的賊兵順利西撤?為什麼不趁機會在德清儘可能的多造殺傷?」

  鐵墨抿著嘴,滿臉苦笑。王左掛嘆口氣,在桌上拿起一封公文遞了過去,「徐小姐,你看看這封公文,就什麼都明白了。」

  徐芷欣面露疑惑,但還是拿著公文看了起來,看罷,那張清麗的面容冷若寒霜,良久之後,氣道:「這些混帳東西,一個個只知道盯著錢,現在好了,鹽丁趁機鬧事,這次,怕不是一個海寧縣的問題了。哎.....多事之秋,讓人應接不暇啊......」

  徐芷欣這時已經明白鐵墨的心思了,這個時候盤踞在嘉興府以及德清城的流寇已經是小事了。鹽丁的問題才是大事,最好是先放賊兵西撤,若是強行把流寇堵在東邊,流寇一旦有心摻和鹽丁的事情,到時候流寇帶頭,鹽場近三十萬鹽丁鬧事,到時候流寇實力迅速膨脹,可真就滅不了了。

  鹽丁鬧事跟流寇造反完全不同,決不能相提並論。

  鐵墨派火槍兵進攻新市鎮,雖然效果甚微,但還是對德清城施加了巨大的壓力。徐北川可謂是坐臥不安,他擔心的不是新市鎮,而是炮彈什麼時候落在自己頭上。看上去新市鎮守得穩如磐石,那也是因為活閻王沒有下狠心。如果將炮兵推上去,再將丁路言的河南兵馬,新市鎮絕對守不住的。

  對於德清城內的賊兵,無異於度日如年。正月初四,在經過一番煎熬之後,李岩以及呂偉良終於帶著嘉興府殘兵抵達了新市鎮,隨後休整片刻,便撤離新市鎮,與德清城的徐北川完成了會師。雙方見面,徐北川與呂偉良擁抱了一下,相視苦笑,雙方什麼也沒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徐北川看出來了,嘉興府兵馬持有的物資少得可憐,將士們一個個蔫頭耷腦,像失了魂一樣。由此可見,呂偉良以及李岩敗得更慘,他們不僅損兵折將,還把從嘉興府搶來的物資丟給了活閻王。兩支兵馬匯合了,但是氣氛卻很壓抑。

  德清縣衙後堂,徐北川、呂偉良、鄭國松以及李岩等人聚在一起,幾人心事重重,尤其是徐北川,似乎早有想法,但沒好意思開口。相比之下,鄭國松就少了些忌諱,他摩挲著刀柄,面無表情地說道:「諸位,說句喪氣話,德清城是肯定守不住的,我們還得趁早撤離的好。只有跟李將軍的兵馬匯合之後,我們才能有一戰之力。」

  李岩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李某同意鄭大哥的看法,眼下我們兩部兵馬連番兵敗,士氣低落,實在不適合再行大戰。而且,在這裡跟官兵大戰一場,也沒有必要。眼下,浙江我們是待不下去了,估計很快就要撤兵了,所以還需儘快跟李將軍匯合才行。」

  幾名頭領出奇的一致,被宣府兵馬狂奏一番後,眾人腦子反而清醒了不少。之前李岩也好,徐北川也罷,還都尋思著找機會給活閻王點顏色瞧瞧呢。心氣很高,結果很慘。銅陵城內,徐北川被連番炮轟,炸得腦袋都進水了。李岩就更慘了,辛辛苦苦搶了半個月,半路上讓活閻王派兵搶走了,還折損了將近一半兵馬。

  崇禎四年正月初四,不到辰時,天還沒有放亮,城內農民軍便放開城門,趁著天色還暗,迅速朝餘杭方向逃去。至辰時初,天色大亮之後,農民軍已經徹底撤出了德清。

  農民軍撤出了德清,不久之後與李自成的兵馬匯合,此時李自成手中已經是五萬多人的大軍。或許是看到德清被宣府兵馬收回吧,杭州府方面士氣大振,想著借流寇士氣低落的機會,搶回被流寇占據的獨松關。正月初六,杭州府近兩萬大軍兵出錢塘,向北而去,初七,杭州府兵馬與李自成大軍在獨松關南邊展開了一場大戰。

  此戰,李岩、鄭國松、徐北川等人全都憋著一股勁。廝殺半日,杭州府兵馬被殺的大敗,倉皇逃回錢塘。可是錢塘早在半個時辰之前便被呂偉良偷襲,錢塘鎮外,杭州府兵馬被李自成的大軍圍起來狂揍一番。沒奈何之下,浙江都指揮使白軒只能派兵攻打錢塘,牽制李自成一部分兵力,另一邊傳令錢塘附近的杭州府兵馬往東北方向逃,繞道德清退回杭州。

  獨松關一戰,白軒成了最倒霉的人。辛辛苦苦調集兵馬,想要揚眉吐氣一把,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一時間,白軒這位都指揮使,成了浙江百姓眼中的笑料。

  白軒也很委屈,因為出兵獨松關並不是他的意願,是布政使杜福山等人的意思。現在作戰不力,所有責任全部讓他白某人扛了。

  自宣府出兵廬江以來,屢戰屢勝,捷報頻傳,可謂是振奮民心。尤其是連下武康與德清之後,浙江百姓更是將這支北邊來的邊軍當成了救星,三省總督鐵墨的大名更是名揚南直隸。南直隸方面自然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名聲被一個外來戶蓋過,於是傳令浙江方面一定要想辦法把臉面掙回來。

  可笑的是杜福山等人覺得眼下就是個機會,流寇新敗,士氣不振,正是奪回獨松關的大好機會。

  於是乎,杜福山等人命令白軒派兵出征,並且出兵之前,都沒跟鐵墨打招呼。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到最後,還虧了德清城方面的宣府大軍威逼獨松關,才讓杭州府兵馬安全撤回杭州。

  餘杭,剛剛勝了一場的李自成並沒有太興奮,這場勝利對他來說毫無意義。打敗了杭州府兵馬,又能如何呢?活閻王的大軍正在德清附近休整,對獨松關虎視眈眈,這種情況下,他李自成還能繼續進攻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