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昏招不斷
顧同恩等人能做的,只有趕緊籌集銀子,把尾款補齊了。最近南京城氣氛明顯不一樣,各衙門人員動作頻繁,下半年稅銀全都送到了戶部暫時存放。各衙門動作頻繁,身在南京的商賈們也不平靜。
幾天前他們去了暖馨閣,說盡好話,卻是連兩位夫人的面都沒見到。
不過今天,商賈們早早地就來到了暖馨閣,因為傳出消息,今日兩位夫人在暖馨閣約見大家。這一天,暖馨閣被包了下來,臨近午時,在眾人忐忑的等待中,海蘭珠和常閔月一身盛裝,緩緩來到樓下。二女相貌艷麗,各有千秋,哪怕這些見慣了美女的富商們,也是眼前一亮。不過,他們可不敢有什麼想法,這可是鐵督師的女人。如今整個南直隸都求著人家呢,惹惱了這兩個女人,那是絕對沒什麼好下場的。
來到廳中,二女面帶歉意的施了一禮。其實,她們並沒想拖這麼久的,不過由於要處理那幾百萬兩銀子,不得不拖延一下了。不過拖一拖,也未必是壞事,至少這些人壓力很大,不會再討價還價了。落座之後,海蘭珠莞爾一笑,平和地說道:「對不住諸位了,前些日子要處理些要事,便耽擱了。」
「無妨,無妨,大事要緊嘛」蕭振麟等人眾口一詞,面帶微笑。即使心中有些不滿,又能怎樣呢?而且,有些事情大家也知道一些。最近朝廷運送軍餉的事情可不是什麼秘密,其中大部分銀子經銅陵又運回了南京,這些銀子多半落到了海蘭珠和常閔月手裡。銀子回南京,大家也有所感覺了,這筆銀子多半是用來打開江南局面的。由此可見,鐵督師駐兵不前,可不僅僅是要軍餉那麼簡單,這是要配合晉商,打開南直隸市場啊。
蕭家、徐家等南直隸世家自然不喜歡有另一方勢力進來分蛋糕的,但眼下這情況,晉商入南直隸已經勢不可擋。既然如此,那便不攔著了,與其阻攔,不如設法合作。於是,徐樂借著機會,拱手說道:「蘭夫人,想必你也曉得我等的來意。最近流寇肆虐浙江,官鹽已經基本運不過來了。如今各地鹽價飛漲,百姓苦不堪言,可否勞煩夫人幫忙言語一聲,請督師大人發精銳兵馬奪回嘉興府,只要奪回鹽場,恢復官鹽供應,我等當感激不盡。」
海蘭珠輕輕點了點頭,抬手端著茶杯,黛眉微蹙,似乎在思考。那一雙美目婉轉流動,眼角餘光與常閔月交流一番。常閔月與海蘭珠雖然暗地裡斗個不停,但是在外人看來,二人卻是相處融洽。就像現在,海蘭珠佯裝思索,常閔月便接下話題,「徐老爺說笑了,我們姐妹都是婦道人家,軍中之事,從來不插手的。而且,大軍開拔,打什麼地方,調向何處,可不能隨意改變的。」
「雖說小妹不通軍務,卻也知道杭州府與嘉興府有多重要,嘉興府更是有著官鹽大多數鹽場,流寇必然是重兵布控,發兵嘉興府,恐怕代價不小呢!」
徐樂眉頭狂跳,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對面的蕭振麟。海蘭珠和常閔月你一言我一語,其中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想讓宣府大軍奪回嘉興府,就必須給足夠的好處,否則宣府大軍憑什麼聽你們的?這番話乍聽上去很有道理,可仔細一分析,就會覺得很沒道理。作為朝廷兵馬,替百姓解困不是應該的麼?而且,就算缺軍餉,之前南京小朝廷也已經籌措銀兩送過去了啊。
哎,鐵督師這是想藉機會吃雙份好處啊。按說,這樣做頗有點貪得無厭了,但徐樂等人也沒法說什麼。這份好處要是不給,京營以及宣府兵馬搞不好啥時候打嘉興府呢。若是拖上倆月再動嘉興府,那他們這些江南鹽商們還不得哭死?
既然來到暖馨閣,大家已經準備好被人宰一刀了,所以哪怕心中不滿,臉上依舊樂呵呵的。大鹽商楊振雄更是笑道:「夫人所言極是,我等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不過我們也不會讓督師白忙活,只要督師肯發兵嘉興府,我等願奉上五百萬兩白銀做軍資。」
海蘭珠的手輕輕地顫了下,可是仔細一想,又不怎麼吃驚了。五百萬兩乍聽上去很唬人,可是這些錢平攤到二十多個大鹽商身上,每家也不過二十多萬兩罷了。二十幾萬兩銀子,對這些江南鹽商們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更何況,那些小鹽商也要出一部分力的,這麼算下來,每家真正拿出來的銀子,估計連二十萬兩都不到。
雖說如此,但海蘭珠還是笑著點了點頭。五百萬兩,已經足夠了,本來就是順便刮的油水。如果要的太多,引的這些鹽商不滿,反而不美。鹽商不是南直隸官員,跟這些人並非不可融合的,以後說不得還要跟其中一些人合作呢,這個時候要是把關係弄僵了,對晉商在南方的發展可沒有一絲好處。
「五百萬兩?這可如何使得?不如這樣.....我們姐妹會修書一封送給督師,只是督師會不會發兵嘉興府,我們就不敢保證了。至於這五百萬兩軍姿,我們姐妹是斷然不敢收的.....」
海蘭珠擺擺手,似有難色。蕭振麟等人心中暗嘆口氣,他們可沒把海蘭珠的話當真,於是,徐樂站起身,拱手施了一禮,認真道:「夫人切莫如此,我等深知大軍調動,耗費甚廣,此次本就是替我等解憂,豈能讓督師白忙一場?這些軍姿,還往二位夫人無論如何也要收下,否則,我等心中難安啊。」
徐樂這番話可謂是一語雙關,他說心中難安,可不是說心裡過意不去,而是想說不放心。只有二位夫人收了錢,大家才能放下心來。有道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錢要是不拿,終究是放不下心的。
蕭振麟適時地說道:「二位夫人,這是我等一番心意。其實前些日子便已經想這樣做了,只是未見到夫人的面,我等又跟督師沒什麼交集,這才拖到了現在。督師率軍征戰南直隸,勞苦功高,於情於理,我等都該代表南直隸千萬百姓感謝督師才是。所以啊,這筆軍資,夫人就放心收下吧,莫不是夫人覺得軍資太少?若是如此,我等再籌措一番,保證讓夫人滿意。」
蕭振麟神情嚴肅,甚至語聲有些著急。至少在外人看來,一切都像是真的。海蘭珠這才站起身,對著眾人福了一禮,「諸位盛情難卻,既如此,那奴家就替拙夫做主,收下這筆軍資了。至於嘉興府一事,一切還得看督師的決斷。」
話雖如此,但蕭振麟等人卻長長鬆了一口氣。只要收了錢,還怕鐵墨不辦事兒?真要是惹惱了大家,海蘭珠和常閔月想要吧生意做到南直隸,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最重要的事情談了下來,大家的心情好了許多,不多時,侍女們將一份份美味佳肴送到桌上,眾人放開心情,飲酒一番。賞著歌舞,喝著美酒,說不出的輕鬆。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自從流寇肆虐南直隸後,身上的擔子每日劇增,直到官鹽被流寇控制後,更是生不如死了。
酒過三巡,海蘭珠持著酒杯,溫爾文雅的來到徐樂桌前。徐樂趕緊起身,微微舉起酒杯,笑道:「夫人,徐某先干為敬。」
「慢著.....倒是有件事情想請徐老爺幫忙呢,聽說這暖馨閣乃是徐家產業,正好,我們姐妹對這暖馨閣很感興趣,不知徐老爺可否割愛。徐老爺放心,價錢絕對讓你滿意,總之不會讓你虧了的」海蘭珠輕聲說道。
徐樂只覺得嘴角發苦,就知道海蘭珠和常閔月這倆女人藏著別的心思,未曾想這第一刀砍的竟然是他徐某人。暖馨閣雖然地段重要,生意火爆,但說到底也就是一家生意不錯的酒樓,徐家沒了這家酒樓也沒什麼的。可就怕這只是一個開始,這次是收酒樓,那下次呢?
常閔月也算是商場奇女子了,見徐樂面色猶豫,便猜出了一二分。來到海蘭珠身旁,她嫣然一笑,「徐老爺莫要擔心,我們姐妹初來乍到,缺少一處立足之地,恰巧看上了這暖馨閣。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白要暖馨閣的,市價收購,而且,我們商行毛皮生意不錯,若徐老爺有意,我們不妨一起合作。我們商行的毛皮,加上徐家的綢緞,想來會不錯呢。」
徐樂不禁有些心動了,晉商手裡的毛皮,那可都是好貨,到了南邊,更是搶手的緊俏貨。近些年,晉商越來越團結,進一步壟斷了北方皮貿,這就導致了毛皮價錢步步攀升,運到南邊,利潤就更足了。與晉商合作,絕對是有利無害,而且,晉商手裡不僅僅只有毛皮。據說現在北邊出現了一種叫做肥皂的物件,還有叫做香水的東西,深受達官貴人喜歡,大有取代胭脂水粉的趨勢。從毛皮入手,合作越來越深,一旦觸及到釀酒以及香水生意,那就是暴利了。
跟晉商合作,頗有種背叛南直隸商人的意思。不過,眼下這情況,晉商入南直隸勢不可擋,跟晉商合作,不是早晚的事情麼?心中思索一番,徐樂暗自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自己幹嘛不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呢?想通之後,舉起酒杯,徐樂一飲而盡,很是豪邁道:「既然二位夫人如此說,那徐某就不矯情了。十萬兩銀子,暖馨閣便是二位夫人的了。在此,徐某恭祝我們今後合作愉快!」
暖馨閣處在秦淮河大街最黃金的地段,在這個寸土寸金的秦淮河畔,暖馨閣可以說是日進斗金,一個月的流水就有十萬兩了。十萬兩白銀,幾乎等於半賣半送了。這是人情,海蘭珠和常閔月心中有數,出生感謝一番,這樁買賣算是達成了。
蕭振麟等人暗自苦笑,他們可不覺得徐樂吃了虧。一家暖馨閣而已,跟後邊得到的利益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徐樂下手夠快的,不過,若是自己是徐樂,也會是一樣的選擇。
既然擋不住晉商,那就合作,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在這方面,江南商人與南直隸官員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暖馨閣發生的事情,對於有心人來說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五百萬兩軍資的事情,更是傳的大街小巷盡人皆知。消息傳到顧同恩等人耳朵里,眾人的反應可想而知。費揚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蕭振麟等人拿出這五百萬兩白銀,就意味著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晉商了。同樣,也意味著南直隸官員與南方商人不再是鐵板一塊。
對這些吃裡扒外的商人,費揚等人可不會客氣。治不了鐵墨,還治不了這些人麼?他們也不想想,能有如此大家業,靠的是誰?司房內,顧同恩捧著熱氣騰騰的香茗,眉頭皺做一團,「這些人果然是靠不住啊,前些日子還囑咐周鶴齡敲打敲打這些人,未曾想,這些人還是認栽了。」
費揚一臉怒色的點了點頭:「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說什麼都沒用了。接下來該動一動那些人了,否則他們已經忘了端的是誰的飯碗了。」
顧同恩等人商量著接下來的計劃,可他們從未想過,商人們也都是被逼的。只能說南直隸官員太傲慢了,長期身居高位,掌控一切,讓他們容不得被人挑戰。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有些人已經不聽話了,那就扶另一批人上來,江南鹽務、織造等全在南直隸六部握著,自然是一切都是六部說了算。
兩天之後,南京城內就多了一份公文,公文中明確地說明鑑於特殊時期,明年將調換鹽商名額,並且織造商也將更換。其中徐家手裡的織造、官鹽份額將被全面收回,也就是說,從明年開始,徐家將不再是織造商和鹽商了。
此事在南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要知道,徐家可是和蕭家一樣,從前隋一直延續至今。徐家以湖州絲綢起家,經營布匹生意至今,織造商的身份也從來沒變過。朝廷突然收了徐家的織造商和鹽商身份,很明顯是對南直隸商人們動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