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大炮主義
杜建文氣的直跺腳,真不知道該怎麼跟李子健聊天,總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烈火營的事情,純屬猜測,卻也不是沒有根據,要是沒有點倚仗,活閻王敢繞過大通,直撲銅陵城?除非是活閻王活膩歪了,想找個地方原地升天。
活閻王是啥人?要說他活膩歪了,還真是騙自己。杜建文總覺得要出大事兒,可大通城這邊李子健不支持,王野這個傢伙也悶不做聲,光靠他杜建文一個人,也不敢貿然出城。
宣府大軍浩浩蕩蕩穿過三車峽,一路上一點隱藏蹤跡的意思都沒有,隊伍一過三車峽,消息便傳到了銅陵城。徐北川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可思議,活閻王這番舉動,怎麼看都覺得沒什麼意義。可是活閻王是什麼人?這個人可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房間內有些安靜,曾錢等人大氣都不敢喘。微弱的寒風拍打著窗戶,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良久之後,徐北川神色堅定的說道:「探子多派一些,一定要把官兵的情況摸清楚,活閻王敢這麼幹,必有所依仗。另外,通知鄭國松,撤離泥江河鎮,速速退回銅陵城。既然活閻王想在銅陵城打一場硬仗,那咱們就別藏著掖著了。」
鐵墨親自領兵前來,已經表明對方的態度了。活閻王要決戰銅陵城,畢其功於一役,徐北川自然要應戰的,否則豈不是弱了氣勢?活閻王有所倚仗,自己也不是什麼都沒有,銅陵城高牆厚,後來又加固城防,城頭還安裝了四門火炮,活閻王想啃下銅陵城,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雙方若決戰銅陵城,那麼守著泥江河防線就顯得很蠢了。與其將兵力浪費在泥江河鎮,不如全部集中在銅陵城,手握四萬大軍,最後勝負,誰又說得准呢?
諸事吩咐下去,徐北川坐在椅子裡,雙手交叉,因為太過用力,手背青筋顯露。他耐心等著,探子不斷將消息傳回,漸漸地有些明白活閻王為什麼敢繞過大通城,直逼銅陵城了。活閻王手下那支最可怕的火炮兵竟然也跟來了,與之同行的還有幾十門新式火炮。原來如此,這就是活閻王的底牌麼?
新式火炮的威力,徐北川親眼見識過的,如果不想點辦法,自己還真有可能守不住銅陵城。不過,現在已經下令將泥江河鎮大軍撤回,到時候,手裡兵馬充足,完全可以出城一戰,只要拉近距離,火炮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若無必要,徐北川並不想出城一戰,但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時間一點點過去,至未時初,宣府大軍終於出現在銅陵城附近。宣府大軍以火槍兵為先鋒,騎兵側翼幫忙,以退庫拉朽之勢,將徐北川放在外邊的防禦一掃而空。距離銅陵城五里,宣府大軍分成了三個營地。營帳整齊,巡邏兵來回往復,營地中不斷傳出士兵們的吆喝聲。他們並沒有發起進攻,可是那種嚴謹的作風,透著一股威壓,讓銅陵城內的農民軍心煩意亂。
城頭上,徐北川觀察了一會兒,眉頭皺起,略有些苦澀的說道:「不愧是活閻王的兵馬,果然軍紀嚴明,訓練有素啊。」
不到一個時辰,三個營地拔地而起,巡邏、訓練、休整安排的井井有條,不見一點慌亂。想想己方入駐銅陵城的情況,那亂糟糟的情形,整整兩天時間才將各部整頓好。雲府大軍,被稱為九邊最能打的精兵,當之無愧。
銅陵城內,一片緊張的氛圍,那種沉重的壓力,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而此時的泥江河鎮,寒風呼嘯,透著一股蕭索之意。鄭國松站在鎮子南口,遙望著遠處的泥江河。遠處,一支隊伍正以長蛇陣緩緩走來,他們便是之前駐守泥江河的大軍。得到徐北川的命令後,鄭國松便趕緊下令泥江河守軍依次撤退。不過,鄭國松的心情並不怎麼好,他覺得完全退守銅陵城,未必是什麼好事兒。可是,又不能說徐北川的做法有什麼錯。
活閻王帶著火炮營強攻銅陵城,光靠銅陵城那些守軍,肯定是不行的,兵馬集結銅陵城,實在是無奈之舉。可是,大軍集結於銅陵城,有可能就是活閻王想要的。當初泥江河對面,可是有著一支宣府大軍的,那兩名統兵大將也都是老熟人,劉國能與耿仲明。如今劉國能已經率大部人馬抵達銅陵城外圍,但耿仲明卻還不見蹤跡。
自己撤離泥江河鎮,不知蹤跡的耿仲明會不會趁機會殺回來,直接渡過泥江河?一旦泥江河鎮落入耿仲明之手,那大軍向北的路就徹底堵死了。到時候一旦銅陵大戰不利,就只能朝東南方向撤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懷著忐忑的心情,鄭國松率兵撤離了泥江河,只是離開鎮子不到二十里,一匹快馬從後方追來,馬上探子氣喘吁吁的說道:「報......我軍撤離不到半個時辰,耿屠夫便率領兩千餘官兵出現在泥江河北端,現在已經過泥江河,抵達泥江河鎮。」
「果然如此啊!」鄭國松輕輕的嘆了口氣,不過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總不能再率領大軍返回去,把耿屠夫趕跑吧?鄭國松沒有理會耿仲明,而是命令各部兵馬加快腳步回銅陵城。鄭國松沒有放慢腳步,可他還沒看到銅陵城,宣府大軍已經對銅陵城發起了猛攻。
崇禎三年臘月初十,晴空萬里,寒風依舊。大帳內諸將起立,他們早已經做好了強攻銅陵城的準備。鐵墨一身戎裝,手持佩刀,雖算不上俊朗,卻也有著幾分英武之氣。
「賀靖遠,接下來烈火營打頭陣,本督師的要求不高,一天之內,你要是轟不出缺口,烈火營你就不用管了!」
賀靖遠身體站得筆直,挺了下胸膛,朗聲道:「督師放心,就算是銅牆鐵壁,末將也在銅陵城牆上鑿出個窟窿來,你就瞧好吧!」
賀靖遠信心十足,敢說這番話,也是有幾分底氣的。為了攻打銅陵城,可是預留了三個月的物資,那可是上千發炮彈,這麼多炮彈供應,要是還轟不開銅陵城,他這個烈火營主將真的不用幹了。
鐵墨滿意的點了點頭,「劉國能聽令,你率本部兵馬於銅陵西北十里處駐紮。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拖住泥江河方面的賊兵,不能讓他們順利入城。」
「喏!」劉國能趕緊領命。他本人是不願意接這個任務,這件任務其實並不難,讓別的人去辦就行了。不過鐵墨親自吩咐,他也不能多說什麼。
似乎看出劉國能心中有些不樂,王左掛打趣道:「劉將軍是不是覺得讓你去辦這件事,有點大材小用?」
劉國能很誠實的點了點頭,眾人為之一笑。便是坐在一旁看熱鬧的徐芷欣也覺得很有趣,這時鐵墨眉毛一挑,指了指劉國能,「劉將軍,你可別覺得這件事兒很簡單。鄭國松也不是易於之輩,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回援銅陵城的。」
諸事吩咐下去,就等著發起進攻了。巳時,陽光灑在大地上,隆隆的鼓聲從遠處響起,銅陵外圍,相對平坦的地面上,一輛輛炮車被推了出來,退去厚厚的帆布,一根根黝黑的炮管,如同召喚死亡的魔鬼。賀靖遠騎著馬在前方巡視,大聲呼喝:「各隊檢查,準備......」
「一炮就位......二炮就位......三炮就位.....」
一聲聲回應,意味著一門門火炮可以進行裝彈。火槍兵盾牌兵在不遠處列陣,保護著這些珍貴的炮兵。陳耀峰所部騎兵只在在側翼觀察,並沒有向前去。明明是攻城,可是宣府大軍各部居後,在南城牆前方弄出一條一里地的隔離帶來。
銅陵城頭,徐北川拿著千里鏡,心臟劇烈的跳動著,這麼近的距離,千里鏡幾乎能看清楚那黑黝黝的炮口。三十多門新式火炮,一起發威,銅陵城能抗的下來麼?不行,不能這樣被動下去。雖然還沒有開炮,可是徐北川明顯的感覺到將士們的心都快裂開了。
「來人.....咱們的炮呢......拉出來,轟他娘滴......」徐北川放下千里鏡,神色猙獰的吼了起來。旁邊的曾錢趕緊拉了下徐北川,小聲道:「咱們的炮根本打不過去啊,射程太短了!」
「那也要開炮」徐北川狠狠地瞪了瞪眼,他又何嘗不知自己手裡那些老掉牙的火炮不中用。可是再不中用,那響聲也能唬人啊。開幾炮,振奮下士氣也是好的啊。
在徐北川的堅持下,幾門老掉牙的火炮被挪了過來。為了挪動這些玩意兒,好多人累的都快趴下了。自從見識過活閻王手裡的新式火炮後,徐北川對這些老玩意兒真的有點看不上眼。這些老傢伙重若千鈞不說,調一下射擊角度也很難,但是眼下,只能將就下了,開兩炮助助威。
點燃藥捻子,轟轟幾聲炮響,幾縷黑煙從不遠處升起。果然,幾炮下去,城頭上的農民軍大聲歡呼起來。大多數農民軍可不懂什麼威力射程啥的,總之,你有炮我也有炮,怕個鳥?幾炮下去,一直被壓抑的士氣總算回暖不少,而這正是徐北川想要的效果。
賀靖遠正讓麾下將士做著最後準備,不遠處猛地幾聲轟響,把他嚇得夠嗆。仔細一瞅,離著自己足有半里地,「哈哈哈.....那些賊兵莫不是傻了吧?就這.....也想炮轟老子?兄弟們,準備好了,告訴下對面的賊孩兒們,讓他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炮轟。」
賀靖遠退到後方,旗手揮動旗子,真正的炮轟終於來臨。三十多門火炮,分成三隊,如同三段擊一般開始裝彈發射。
轟轟轟......吱吱吱.....炮彈脫膛而出,發出刺耳的嘶鳴聲,炮口帶著灰白色的塵煙。一發發炮彈呼嘯而去,劃出美麗的弧線,朝著銅陵城而去。不知為何,許多人覺得好慢好慢,那些跑單就像被放了慢動作,一點點靠近銅陵城,給人帶來無法想像的心理壓力。
轟......咔嚓......
第一發炮彈終於落下,並沒有落在城頭,而是落在了後方的街道上。炮彈炸響,周遭兩丈內的簡易窩棚被掀上了天,濃煙滾滾,慢慢散去,那裡多了一個黑色的坑。接著第二發炮彈也落了下來,這枚炮彈準確的落在了城頭上。也許是命不好吧,正好在一尊老式火炮旁邊炸響,強烈的氣流將炮台震垮,那黑色老炮筒就地一滾,將一名倒霉的壯漢壓在了下邊。還有幾名漢子來不及躲避,被炮彈炸得傷痕累累,其中一人一條右腿被彈片切下來一半,疼得在地上直抽搐,慘叫聲壓得人心頭巨顫。
「啊......啊.....頭,救我.....救我......」
聲音從煙塵中傳來,一隻手抓在地上,一點點向前爬。濃煙一點點散去,外邊的人終於看清楚,那是一個人,他艱難地爬著,只是白花花的腸子拖在外邊,內臟散落在四周......
轟轟轟......從第一發炮彈炸響,炮轟自此再不停歇。城頭上的人被炸的七零八落,頭昏腦漲,倒霉的人死的很慘,許多屍體支離破碎,此時城頭上充斥著濃煙味與血腥味兒,好多人顫抖著所在城垛後邊,煙塵迷濛的地方,偶有一塊塊碎肉貼在牆壁上。
炮彈還在不停地落下來,守城的人早已經被炸蒙了。那些青磚也有些吃不住這些劇烈的爆炸,有些地方磚石碎裂,留下明顯的裂縫。
「啊......我受不了了,炮呢?我們的炮呢?快還擊.....快......」曾錢覺得自己快瘋了,就在不久前,他親眼看到一名壯漢在自己眼前倒飛出去。劇烈的爆炸,講他的腹部撕開,五臟六腑拖在地上。這不是在打仗,這是在屠殺,他瘋了,他不能這樣被人當成豬樣宰殺,「炮彈呢.....轟啊.....」
曾錢催促著幾名炮手,就算明知道打不中對方,也必須開炮,否則,自己又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