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那些背叛者
狼山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莫斯那,鐵墨跟周定山一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旁邊的王左掛,卻是拍了下大腿,苦笑道:「原來如此,之前就搞不懂為什麼阿巴岱敢傾盡全力進攻瓦剌,原來這才是他的倚仗。看這情況,謝坷垃肯定跟阿巴岱汗暗中達成了某種交易,謝坷垃此人真的是......」
王左掛突然住了口,因為謝坷垃不是什麼人都能評判的。韓牛兒、謝坷垃、阮三狗、曺猴子、沙雕、石虎,這些人可都是隨著鐵將軍一起起家的老兄弟。
謝坷垃、阮三狗等人職位不高,卻無人敢小覷。尤其是石虎,平常時候誰都看不到這個人,似乎可有可無,可誰敢小看石虎?張北方面的老人都知道,軍中要說能打,除了沙雕,就屬石虎。都說周定山是鐵將軍最信任的兄弟,可實際上呢,石虎才是。只不過石虎平時低調,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沒人在乎他罷了。
哪怕謝坷垃背叛,該如何處置,那也是鐵墨說了算。王左掛沒有繼續說,鐵墨臉色陰沉,渾身散發著一股怒氣,旁邊的石虎挑了挑眉頭,大踏步往外走去,「小鐵,你等著,我這就去把土坷垃給你提過來,老子剁了他。」
「虎哥,你停下」鐵墨終於出聲喊住了石虎,真要讓石虎去了,那這事就沒法善了了。鐵墨也算了解謝坷垃,這是一個簡單的人,心思單純,沒那麼多複雜的想法。要是謝坷垃自己,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出借狼山謀私利的主意。
事實上,鐵墨真正擔心的並不是謝坷垃,而是歸寧城。謝坷垃有變,為何歸寧城方面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曺猴子一向精明,謝坷垃也不是一個擅長掩飾的人,怎麼可能一點都發現不了呢?
二月的風就像銳利的刀,呼嘯著從門前掃過。鐵墨的手緊緊地攥起來,一滴滴汗水從手心滑落,想著以前的種種,真的很難想像到會有今日之局面。
曺猴子?是你嗎?一切都是你做主謀劃的麼?鐵墨不願意這樣想,可除了曺猴子,很難想像出謝坷垃為什麼會這樣。
這就是阿巴岱汗的倚仗麼?他敢傾盡全力吞滅固始汗,就篤定了後方不會出問題。是啊,只要狼山和歸寧城反叛,宣府大軍又如何敢北上威脅北喀爾喀部?狼山和歸寧就像一條鴻溝,割裂了一切,宣府就是實力再強橫,也不可能繞過去進攻北喀爾喀部,只要物資補給跟不上,兵馬再強又有什麼用?
「立刻傳令劉國能、奧爾格等人,暫緩馳援固始汗,所部兵馬向歸寧城靠近。另外,將阿巴特和布羅霍找來,我要見他們。」
見阿巴特和布羅霍,是想做最後的確認,直到此刻,鐵墨心中還抱著一絲幻想,希望是自己想錯了。王左掛派出親兵,很快將命令傳了出去。
劉國能、奧爾格和脫不花本來已經決定發兵西進了,剛剛拔營,就得到了暫緩進攻的命令。劉國能一時間沒能轉過彎來,尤其是向歸寧城靠近的命令,更讓人不解。
脫不花神色複雜的揉了揉眉心,抬頭看了一眼歸寧城的方向,「這個時候讓我們暫緩進攻,還向歸寧城靠近,難道出了什麼變故?」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狼山變故,如此大的事情,更是捂都捂不住。沒有多久,此事便傳到了劉國能的耳朵里,一時間,眾人全都腦袋嗡嗡作響,直接傻掉了。在此之前,誰能想到狼山會出事情?謝坷垃那可是跟鐵守備一起起家的老兄弟。
按照正常情況,以謝坷垃的職位,根本沒資格主政狼山防務的。也就謝坷垃,要是換個人,以把總之位駐守狼山,簡直不可能。之前奧爾格以及瓊扎聽謝坷垃的,還不是因為謝坷垃是鐵守備的老兄弟。鐵守備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有意栽培謝坷垃,可惜,竟發生這樣的局面。
一個謝坷垃折騰不出什麼大陣仗的,真正該擔心的是歸寧城的曺猴子。以前曺猴子管理軍需後勤,劉國能沒少跟這個人打交道,在劉國能的印象里,曺猴子穩重精明,喜怒不形於色,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
「哎,阿巴岱還真是好手段,居然不聲不響的在我們的地盤上插了釘子。諸位都做好準備吧,搞不好要在歸寧城打一場硬仗了。」
......
莫斯那牙帳,阿巴特和布羅霍一前一後趕來,因為不知道具體原因,二人都有些忐忑不安,尤其是布羅霍,整個人提心弔膽的。
鐵墨坐在軟墊上,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陰沉的臉色,依舊給人巨大的壓力。王左掛勉強的笑了笑,開口道:「二位不必擔心,找你們來,只是想問些問題。」
阿巴特點點頭,拱手道:「鐵將軍有什麼事儘管問。」
「我問你們,最近這半年,歸寧城可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鐵墨留意著二人臉上的神色,他很擔心這兩個人也有參與。好在,二人神色如常。
阿巴特仔細想了想,苦笑道:「自土默川一戰之後,末將就一直留守莫斯那,整訓各部,有時候還要留意烏蘭城的事情,倒很少關心歸寧城,實在沒察覺那有什麼異常。」
阿巴特回答的很小心,他不得不如此。阿巴特深知自己跟布羅霍不一樣,作為土默特部遺留下來的大王子,身份太敏感了。自己或許沒什麼野心,可就怕別人多想。所以,自從歸順以來,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差池。總之,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該自己關注的事情絕對不關注。
鐵墨沒有生阿巴特的氣,而是將目光放到了布羅霍的身上。布羅霍只覺得背脊發寒,心中百轉千回之後,小聲道:「這.....要說異常情況,還真沒覺得。不過年前有一件事,當時應該是十一月份,有一支兵馬從狼山押運一批物資進入歸寧城。當時屬下覺得奇怪,派人問了問,曹將軍回復屬下,那是守備大人派往烏爾格接送物資的。」
「嗯,當真有此事?」鐵墨眼神一冷,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和王左掛都很清楚,當時根本沒派兵去烏爾格接送物資,雖然與哈斯勒關係非常好,但是烏爾格歸在活佛治下,沒有哲布丹尊巴活佛的請求,鐵墨是絕對不會往烏爾格派一兵一卒的。
大帳中,布羅霍也感覺到鐵墨神色有些不對,他吞吞口水,很是小心的說道:「此事千真萬確,屬下哪敢撒謊?」
「那支護送物資的兵馬呢?有沒有離開歸寧城?」
「這,這屬下還真不敢確定了,至少沒再在北默川出現過」布羅霍低著頭,一直在觀察著鐵墨和王左掛的神色。此時,他可以斷定,這裡邊一定有問題,難道,那支兵馬不是守備大人的兵馬?如果是那樣的話,那豈不是意味著......
布羅霍雖然不聰明,但也不傻,這一帶能隨手派出一支三千人兵馬的,除了雲府,就只有北邊的喀爾喀部了。歸寧城出事,那狼山肯定問題更大,完了,這是要打仗了啊。
一想到要開打,布羅霍就頭疼無比,真要打起來,最倒霉的一定是他布羅霍啊。
.......
阿巴特和布羅霍離開後,鐵墨嘴角一翹,怒極反笑,「很好,真有意思,沒想到我鐵某人居然被自己人捅了一刀。」
王左掛就怕鐵墨太衝動,趕緊勸道:「將軍,還請息怒。這世上多得是這種人,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
「王先生放心,鐵墨還不至於這麼脆弱。只是,有些想不通,當年一起拼命的老兄弟,會做出這種事。讓他主管軍需,他藉機會謀私利,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後來把歸寧城給了他,有了歸寧城,就意味著無數的稅賦,好處多多。我不懂,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王左掛蹙著眉頭,苦笑著說道:「或許,他想要的並不只這些。每個人渴望的東西不一樣,有的人渴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有的人渴望金錢財富,而有的人渴望權力.....」
「野心與權力麼?可是我能給他多少?給他一座歸寧城,在給他瀚海草原?最後,還要把整個宣府給他麼?」鐵墨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門口,掀起門帘,狂風順著縫隙吹進來,長發迎風飛舞,吹冷火熱的心。
那偉岸的背影下,透著一股殺伐之意。王左掛感受到一股怒火,那火焰正熊熊燃燒。哎,守備大人這次是真的怒了,這次要死不少人啊。
走到守備大人這個位置,仁慈與善良已經漸行漸遠,很多時候,不是他想殺人,而是不得不殺人。出了這等事,如果不殺足夠多的人,不流足夠多的血,鎮不住其他人的。麾下驕兵悍將,歸順的蒙古各部,都需要用鐵血鎮壓。
當鐵墨走出大帳,不到一個時辰,整個莫斯那牙帳迅速行動起來,黑雲龍率領四千精兵從東邊直接撲向歸寧城,同時,周定山、阿巴特等人也率兵向歸寧城集結。一時間,宣府大軍雲集歸寧城的,大有包圍歸寧的跡象。
可就在這種情況下,鐵墨並沒有急著去歸寧城,而是帶著人去了狼山。鐵墨、石虎,僅僅領著十餘名親衛來到了狼山山口,山口守衛看到鐵墨的時候,也是大是驚訝。
誰能想到這種情況下,鐵墨敢帶著這麼點人親自來狼山。山口守衛懵了,雖然上邊有嚴令,可是他們也不敢對鐵墨動手。在計劃中,鐵守備出於安全考慮,應該坐鎮莫斯那才對,他不該出現在狼山的。
鐵墨翻身下馬,朝著山口走去,他腳步沉重,目光看過去,山口的守衛全都自動散開。狼山士兵,不少人是跟著鐵墨打過仗的老兵,在他們心中,鐵墨就像一尊神祗,不可戰勝。
走過山口,鐵墨對身後的人說道:「三狗子,你親自走一趟,告訴他,我來了。他要有膽子,就動手......」
阮三狗握緊刀柄,認真的點了點頭,「鐵大哥,你稍待片刻,我這就去見他。哼,我倒想聽聽,他能說什麼。」
.......
狼山指揮所,一個身披甲冑的男子神色不安的坐在椅子裡,他擦拭著手中的刀,雖然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手依舊微微顫抖著。
不管之前怎麼商議的,不管說過什麼,可真正面對那個男人的時候,還是慌了神。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一棵卑微的草,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心。想起以前的種種,戰場上的廝殺,一次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多少次,他站在自己面前,擋住了那些嗜血的鋼刀。忘不掉駝鈴坡上,第一次殺人。
謝坷垃發現,自己下不了手,而麾下士兵有一半人更下不了手。可以動周定山,可以殺劉國能,卻動不了青狼王。
躊躇中,阮三狗走了進來,怒視著謝坷垃,阮三狗直接抽出腰間佩刀,「姓謝的,告訴我,為什麼?」
「現在,答案還重要麼?」謝坷垃抬起頭,勉強的笑了笑。
謝坷垃不想跟阮三狗動手,事情已經發生了,終歸要有一個答案的。謝坷垃一直都是一個光棍的狠人,否則,當年也不會以弱小之軀隨著鐵墨留在駝鈴坡上了。能有今天,全靠著這股子潑皮的狠辣勁兒。
從阮三狗身前走過,謝坷垃徑直朝前方走去,阮三狗不由得大皺眉頭,「你想幹嘛?」
「去見他,他親自來了,我能不去麼?」
狼山山口,一塊巨大的青石旁,鐵墨靠著石面,凝視著一步步走來的謝坷垃。
當年暗莊堡走出來的人,如今剩下來的沒幾個了,謝坷垃便是其中之一。
「為什麼?」鐵墨聲音很輕,聽不出半點的憤怒。
謝坷垃止住腳步,喉嚨動了動,「我......」
他低下頭,慢慢臉色變得猙獰一些,鼓起了勇氣。左手高高舉起,化作拳頭,在空中揮舞了一下。
「為什麼?鐵哥,這些年,賣命的事情,我哪次不是沖在最前邊?可是,你看看現在,劉國能、李萬慶、周定山甚至三狗子,他們哪個不比我有地位?我就是不服.....憑什麼.....」
謝坷垃仿佛瘋了一般,越說越激動,最後變成了咆哮。
這一次,他將所有的心裡話都吼了出來,好的壞的,一股腦傾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