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群臣密謀
憤怒的百姓找到了發泄點,他們本就對袁崇煥這個薊遼督師有意見,拱衛遼東,卻讓韃子繞過遼東進京城,罪責難逃。現在朝廷決議將袁崇煥凌遲處死,當真是大快人心。不久之後,長街上有人提前放起了鞭炮,更有人借著酒勁大聲聒噪,「等那一天,老子一定要去搶一塊袁韃子的肉來吃......」
也許,袁崇煥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這麼遭人恨,或許,他真的很冤枉。至少,袁崇煥真的是想守護大明王朝,是想守護大明百姓的,可最終他成了京畿百姓最恨的人。
公文下發之後,遼東各級將領徹底絕望了。祖大壽、何可綱等人各有各的擔憂,他們不知道朝廷接下來會不會繼續對其他人下手,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回遼東,只要回到自己的地盤,朝廷就算想動他們,那也得考慮一下造成的後果。
何可綱傳下命令,各部兵馬準備著回遼東的事情。可以說,此時大明王朝面臨著一次非常嚴峻的考驗,一旦遼東兵馬與朝廷有了隔閡,那對大明朝將是巨大的災難。
從薩爾滸大戰到現在,遼東兵馬早已經形成了一個嚴密的軍事利益集團,在袁崇煥的打造下,更是聯繫緊密。十幾萬遼東兵馬,一旦跟朝廷貌合神離,後果可想而知。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一個老人帶著兩名僕從來到了軍營之中。
望著營中形形色色的士兵,孫承宗神情複雜。當崇禎皇帝決定將袁崇煥凌遲處死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有心理準備,可真的看到了,還是不免有些生氣和傷心。孫承宗的到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何可綱等人趕緊將他請到了帳中。
臘月寒冬,帳中燃著兩個火盆,將大帳烘的暖暖的,孫承宗解下披風,布滿滄桑的雙眸掃過帳中眾人。祖大壽也好,何可綱也罷,許多人其實都是孫承宗一手提拔起來的。
良久後,坐在椅子裡,他嚴肅地看著何可綱,「告訴老夫,外邊在做什麼?你們是想私自回遼東?沒有朝廷旨意,私自回去,知道是什麼後果麼?」
何可綱有些啞然,祖大壽以及趙率教等人更是不敢凝視孫承宗的目光,有些慚愧的低下頭。可這個時候,總得有人站出來,何可綱想了想,拱手道:「督師,末將不敢瞞你,我等就是心中不服,袁督師嘔心瀝血,守衛遼東,更帶著兄弟們在北京城下惡戰韃子。這一路走來,死了多少人,袁督師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朝廷是怎麼做的?陛下又是怎麼對待袁督師的?兄弟們心寒啊......與其如此,還不如回遼東呢!」
何可綱剛說完,孫承宗猛地拍了下桌子。沉重的響聲,震得眾人心頭一顫。孫承宗雖然卸任有些時日,可是他的威望依舊不減,白眉皺起,威勢逼人。
「一派胡言,朝廷有些做法不妥,你們就可以隨意調動遼東大軍了?老夫倒要問問你們,遼東大軍是你們的私兵麼?何可綱,你一口一個朝廷不公,老夫問你,朝廷哪裡不公了?」
「老夫再問你一個問題,當初熊廷弼再到老夫,幾代人的努力,經營遼東,建關寧鐵騎,目的是什麼?你,何可綱,回答老夫,亦或者你們,誰能告訴老夫?」
何可綱等人對視一番,趙率教滿臉苦澀的說道:「督師,我部經營遼東,最終的目的是抵禦牽制韃子,最後剿滅韃子,平定遼東。」
孫承宗冷冷的笑了起來,眼中多了幾分輕蔑之意,「呵呵,看來你們沒忘記自己的職責啊,可是,自土木堡之變後,我大明朝京畿之地多少年沒遭受過兵災了。可就是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女真韃子繞過遼東,從喜峰口殺了進來,你們就是這樣對付韃子的?」
被孫承宗如此冷嘲熱諷,何可綱等人臉上臊得慌,可多少有點不服氣。左良玉性情最是直接,梗著脖子說道:「孫督師,你這樣說就有失偏頗了,韃子不走遼東,偷偷地繞到喜峰口,我等也是沒辦法啊,畢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
左良玉不說還好,此話一出,何可綱等人頓時臉色大變。果然,孫承宗的臉色繃緊,面無表情的看過來,「好好好,韃子繞過遼東,就跟你們沒關係了,那豈不是說,以後韃子每年都可以繞道喜峰口或者宣府扣關了?既然如此,朝廷養你們這群廢物做什麼?」
「何可綱,這就是你帶的人?」
這下可把何可綱弄的有些難堪了,只覺得臉上燒得慌,他沒膽子跟孫承宗頂,只能回頭瞪了左良玉一眼,「左崑山,你給老子閉上你的破嘴。」
罵了左良玉幾句,何可綱這才臉色複雜的說道:「督師,雖然左崑山胡說八道,可多少有點道理的。此次韃子隱藏的太深了,之前各種手段迷惑了我們,若是看出韃子陰謀,斷不可能讓韃子去喜峰口的。」
「哎,何可綱,你至今還不明白你們錯在了什麼地方!」孫承宗長長的嘆了口氣,「韃子故布疑陣,瞞過你們,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接下來的反應。你們也是領兵多年的沙場老將了,難道連最基本的圍魏救趙都不懂了麼?」
「這......」何可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他與趙率教以及祖大壽等人,那可是十幾年的軍旅生涯,征討蒙古,對陣女真韃子。要說兵法,哪個不是滾瓜亂熟,戰場對敵經驗更是老道。圍魏救趙,逼韃子回援瀋陽,這個道理他們又怎麼可能不懂?
何可綱張了張嘴,可神色為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孫承宗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你不說,那老夫替你說,你們懂,你們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可是有人不同意,對嘛?」
「哎,你們捫心自問,朝廷要追究責任,可真的冤枉了誰?你們該慶幸,朝廷並不想牽連太多人,否則,被凌遲處死的,就不只有一個袁崇煥了!」
孫承宗的話,猶如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何可綱等人心頭。這番話,可是透著好幾層意思,同樣也是在點播何可綱等人。
韃子扣關,京畿遭難,士紳百姓的怒火需要發泄,朝廷需要有人負責。而恰恰,遼東大軍是第一責任人,而袁崇煥這個薊遼督師要負全責。所以,袁崇煥不冤枉,這一點大家心裡都清楚。
同樣,朝廷只治袁崇煥的罪,並不想擴大化。只要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讓百姓找到發泄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朝廷沒想定其他人的罪,那麼大家也別再給自己找麻煩。
三層含義,何可綱等人瞬間就想明白了。當然也有左良玉這種腦瓜子不活絡的,依舊沒想明白,但被何可綱罵過之後,也不敢再亂說話了。
何可綱、祖大壽也不傻,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朝廷也沒有深究的意思,那幹嘛給自己惹麻煩呢?大家都拖家帶口的,沒有誰願意往絕路上逼。
次日,朝廷再下一道旨意,由於袁崇煥被關進天牢,有鑑於遼東局勢糜爛不堪,朝廷決定重新啟用老臣孫承宗再度主政遼東。孫承宗再任薊遼督師,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了,遼東許多將領都是孫承宗早年間提拔的,沒人敢跟孫承宗動歪心眼子。同樣,孫承宗威望十足,內閣六部也找不到理由阻止。
孫承宗已經老邁,又能在遼東撐多久?這一點誰也不清楚。但是孫承宗還有一股熱血,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的鮮血也依舊會灑在大明王朝的土地上。
.......
西城,一座古樸的宅院裡。雖然夜色降臨,可是後堂依舊人影憧憧,客廳里坐著幾個人,無不是眉頭緊鎖,神色發愁。
若有人看到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的,這裡坐著的無不是朝中重臣。成基命、錢謙益、張鳳翼、何如寵等人全部都在。眾人湊在一起,如此發愁,不為別的,只為鐵墨一人。
可以說韃子扣關,打亂了朝廷相對穩定的形勢。自土木堡事變以來,兵權逐步回收,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勛貴們被踢出權力中樞。可是正德年間,武宗皇帝想出一招閹黨平衡策略,搞得百官不勝其煩。這一招一直沿用了近百年,直到幾年前,經過不懈努力,再加上朱由檢配合,這才將閹黨一舉踢出朝堂。
內閣六部已經慢慢握緊權力,兵部更是對九邊兵權進一步收緊。本來,按照計劃,九邊第一重鎮,應該是落到自己手中的。可是韃子這麼一鬧,全亂套了。
侯世祿積功入朝為兵部尚書,更讓人頭疼的是鐵墨橫空出世,居然立了蓋世奇功,代掌宣府萬全都司。
最近一年時間,隨著鐵墨的崛起,成基命等人也慢慢對鐵墨進行了了解。真的了解多了,才發現鐵墨這個人比侯世祿還可怕。鐵墨跟侯世祿不一樣,侯世祿是個地地道道的官,無論做什麼,都受朝廷束縛。可是鐵墨不一樣,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地頭蛇。
鐵墨麾下幾萬大軍,從頭到尾沒花朝廷一分錢,沒用朝廷一粒糧,那可是全靠自己打拼起來的。鐵墨身後,站著的是財富不可估量的晉商集團。讓鐵墨掌控了宣府,只要鐵墨不願意,內閣六部別說手,就是一根手指頭都別想伸到宣府去。
宣府萬全都司,不僅是京畿門戶,更牽涉到無數的利益,不說別的,光北地一年的皮毛和藥材貿易,那都是一筆天文數字。這還僅僅只是一部分,其中利益是無法準確計算的。
「諸位,鐵墨此人已成氣候,若讓他再控制了萬全都司,那兵部、戶部恐怕連一滴水也灑不進去了。此事,必須想辦法阻止才行!」錢謙益冷冷的說道。
成基命拍了拍腿,小聲道:「可是,我們沒有理由阻止啊。此子雖然年輕,卻很謹慎,知進退,因為孫督師的關係,陛下對他更是信任有加。更何況,他名義上還是代掌宣府軍務.....」
眾人苦惱的搖搖頭,不由得陷入思索,可一時半會誰也想不出個好主意來。
約有半個時辰的樣子,何如寵吹了吹茶杯冒出的熱氣,突然神色一動,「陛下對他信任有加,可若是,我們想辦法讓陛下不再信任他,甚至反感他呢?」
「嗯?何大人可有何妙策?」
「這.....妙策不敢說,只是......」
何如寵將心中所想說出,廳中眾人無不臉色複雜。好一會兒,錢謙益放下茶杯,泰然道:「為了我大明萬世基業,為了不讓小人擾亂朝綱,有些事該做還是要做的。」
成基命深表贊同,「那就這樣吧!」
.......
京城,英國公府!大明英國公,世襲罔替,與國同休,大明勛貴無數,可以說唯有英國公張家至今尊貴無比。今日,英國公府非常熱鬧,府上僕人端著各種碗碟匆匆走過,賓客們也越來越多。
雖說是為了慶祝打退了韃子,可實際上不過是找個理由,為京中權貴們相互結識一下罷了。
鐵墨如約而至,張維賢竟然熱情的將他請到了內廳。宴席還沒正式開始,二人便在內廳聊了起來。張維賢寒暄幾句,便聊起了正題。
「鐵將軍,那多福號可是讓人眼紅的很哪,只是不知這多福號可有意擴充下分號?若有此意,老夫這有些好友也有意參上一股,就是不知鐵將軍意下如何!」
鐵墨神色一動,心中暗笑。這張公爺還真是個會做生意的主,看他眼下的樣子,哪像個國公爺,更像個老奸巨猾的商人。張輔那些人要是活著,看到自己的後人,變成這副樣子,肯定會氣瘋掉的。
不過這事,還真怪不得張維賢,自從勛貴們手中的兵權被文官搶走後,這些勛貴除了琢磨下多賺錢,似乎也沒別的事可做了。
多福號,說到底是晉商的錢袋子,輕易不願意讓別人摻和進來。可開口的是張維賢,就必須多考慮考慮了,不僅僅是張嫣的面子。張維賢這些勛貴雖然沒多少實權了,可世襲罔替,幾代人下來,也是樹大根深,影響力依舊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