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寒冬臘月天

  第256章寒冬臘月天

  喜峰口,侯世祿率眾將親自迎接,隔著老遠,李嘉盛便跑了過來,給了鐵墨一個有力的熊抱。

  「哈哈,賢弟,你這次可是立大功了,要不是你在韃子後邊捅這麼一下子,這會兒韃子還在京城肆虐呢!」李嘉盛靠的很近,神秘兮兮的嘀咕著:「嘿嘿,賢弟,我可是探過侯總兵的口風了,陛下有意讓你入京,到時候封賞少不了,到時候你可別忘了哥哥啊。」

  鐵墨翻個白眼,輕輕的推了推李嘉盛,「兄長,小弟哪次有好處,少過你們的?」

  由於喜峰口城下都是大同府和宣府的老熟人,倒也不用過多介紹。侯世祿看著眼前的鐵墨,眼中儘是欣慰之色,伸手拍了拍鐵墨的肩膀,笑道:「嗯,看來沒受什麼傷,回來就好!」

  簡單的話,卻飽含了侯世祿真摯的關切,鐵墨由衷道:「牢總兵大人掛懷,其實末將此行並沒有什麼危險,要說危險,就是回來的時候怕皇太極不惜代價要將末將留下來。不過,總兵大人及時接應,算是把這層危險也解除了。」

  「好了,自家人就別客套了,孫督師呢?你小子,這次不該帶孫督師一起去的,若是孫督師出什麼岔子,老夫非拆了你不可!」

  「呵呵,你老別生氣,老師在後邊馬車裡呢,雖然身體抱恙,但並無大礙,將養些時日就好了!」鐵墨趕緊解釋幾句,將侯世祿等人領到了馬車前。

  一路上顛簸勞頓,孫承宗終究還是有些扛不住,好在有海蘭珠照顧著。侯世祿帶著眾人拜見,孫承宗才在海蘭珠的攙扶下走出馬車。至於馬車裡為什麼會有個美女,侯世祿等人都自動過濾掉了。就算有人想問,也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找茬。

  誰都知道鐵墨是侯世祿的心腹愛將,找鐵墨的茬,還能有好日子過?

  ......

  鐵墨平安歸來,最尷尬的莫過於袁崇煥了。遵化城下,袁崇煥恭恭敬敬的對孫承宗施了一禮,孫承宗望著面前的袁崇煥,卻是五味雜陳,只能輕輕了嘆了口氣。

  當然,還有一個人也是覺得很尷尬。趙率教站在劉國能旁邊,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他當初進攻林西鎮,可是私自用兵,更是違抗了袁崇煥的軍令,主動突圍。放在平時,軍法處置之下,趙率教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不知不覺中,祖大壽來到了趙率教身旁,「哎,老趙,你這次膽子夠大的啊,我看袁督師的意思,這件事不會這麼輕易遮過去的。」

  趙率教皺了皺眉頭,面露苦笑。他覺得很委屈,甚至有些生氣,要按照袁督師的命令,自己麾下這群人只能白白死在遵化城下,趙率教不怕死,可不想死的沒有意義。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還在遼東立下不小的功勞,回來了,反而面臨被軍法處置的危險。

  夜,一間樸素的房間裡,一張方桌,兩人相對而坐,一壺小酒,幾碟小菜。孫承宗抿口酒,考慮著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本心裡,他不想多管的,可有些話必須要說。

  「袁大人,如今韃子撤兵,已無危險,可曾想過以後的事情?」

  袁崇煥正喝著酒,不由得為之一愣。他抬起頭,臉上多了幾分疑惑,「老師,此話何意?學生自當回歸遼東,繼續為陛下平定遼東的。」

  「哎,你啊,你知道韃子這次劫掠京師,我大明損失有多大麼?你知道多少士紳百姓家破人亡麼?韃子在京畿走一遭,我大明猶如被悶雷轟了一次。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損失的錢糧物資,你覺得該由誰來負責?那些活下來的人,他們會生氣,會憤怒,他們的怒火該向誰發?」

  孫承宗不滿滄桑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失望之色。為了保住袁崇煥的命,他還做著最後的努力,可惜,一切註定都是徒勞的。

  袁崇煥大皺眉頭,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眼中閃過一絲怒色。他整了整有些發皺的袖子,低聲道:「老師,依你的意思,難道這些都是學生的錯麼?」

  「你......老夫沒說是你的錯,可總要有人負責才行。聽老夫一句勸,主動向陛下認個錯......」

  袁崇煥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雙手按住桌面,用力的搖了搖頭。如果說話的不是孫承宗,恐怕他早就怒了,「老師,學生沒有錯,為什麼要認錯?陛下乃一代明君,又怎麼會冤枉我?」

  孫承宗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將話題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趙率教的事情還是酌情處理吧,他雖然違抗了軍令,但也是因為老夫。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之前的事情就不要過多追究了!」

  袁崇煥慢慢坐下身,「學生身為薊遼督師,若是麾下大將不尊軍令,老師,你覺得學生這個薊遼督師還能繼續當下去麼?」

  孫承宗眉頭微蹙,眼中也多了幾分不悅,實在沒想到,袁崇煥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準確來說,趙率教有什麼錯?錯的是袁崇煥。難道真的毫無意義的戰死在遵化城,才算精忠報國,忠臣名將?袁崇煥啊袁崇煥,太過執拗,太在乎臉面以及手中的權力了。

  大軍在遵化停留兩日,如李嘉盛說的那樣,崇禎的旨意終於送到了遵化。聖旨中,著令鐵墨等人進京面聖,宣府、大同府兵馬則暫時駐紮在京營的地盤。

  聖旨洋洋灑灑,提到了很多人,可偏偏將薊遼督師袁崇煥給遺忘了。

  鐵墨和孫承宗心裡都明白,崇禎這是動了殺心了。之前韃子圍攻京城,處處要用袁崇煥,好多地方還得靠遼東兵馬,所以崇禎只能捧著袁崇煥。現在韃子退了,大同府、宣府精兵也都在,崇禎也就不裝了。

  哎,袁崇煥這次是真的沒救了。而且,鐵墨也從來沒想過救袁崇煥。

  因為袁崇煥該死!

  ......

  從遵化到京城,起初的喜悅,被一路上冰冷的寒風給吹滅了。隆冬臘月,一路走來,看著兩側的景象,沒人能高興的起來。

  殘破的房屋,隨處可見燒灼的痕跡,甚至有些地方還有一些沒來得及處理的屍體。年關將至,那些活下來的人面臨著無糧可吃,無房可住的窘境。韃子被打退了,有的人論功請賞,而有的人則以淚洗面。隊伍緩慢的前行,忽然,一個身影從角落裡竄出來,抓住一塊破土塊,朝隊伍中間的鐵墨等人扔了過去。

  「你們這群廢物......一年年的養著你們,你們卻讓韃子來京師禍害人,你們這群孬種......」

  那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漢,身子很瘦,眼眶紅紅的。

  衛兵早已經撲上去,將老人重重圍住,老人沒有一點懼色,他撕開單薄的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來啊......殺了老子.....我那可憐的兒子兒媳,一家子都沒了,我一個老東西活著有什麼意義,來啊,殺了我......」

  鐵墨吆喝一聲,將衛兵喊了回來,身旁的沙雕更是神色痛苦的嘆道:「或許,死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實在沒想到,京畿附近的情況竟然這麼慘。」

  「韃子肆虐,還能留下半點好?」鐵墨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前方的袁崇煥,袁督師啊袁督師,難道到現在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麼?如果不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誰能心服?

  莫說京畿士紳百姓,便是鐵墨,也是一肚子火氣。幾萬遼東精兵,竟然跟在韃子屁股後邊吃灰,你袁崇煥越權殺毛文龍的狠勁去哪兒了?在女真扣關這件事情上,袁崇煥要是有殺毛文龍那樣的狠勁兒,皇太極估計剛到喜峰口,就灰溜溜滾回瀋陽了。

  從遵化到京城德勝門,戰後的慘狀,將勝利的喜悅沖的蕩然無存。年關,這些人可怎麼熬過去?指望朝廷?朝廷錢糧不足,連陝西賑災都不夠用,現在又出了這種事,夠朝廷頭疼的了。

  崇禎二年,大明王朝真的是多災多難,簡直是天災人禍不斷。

  德勝門下,兵部尚書王洽、內閣大臣韓爌、成基命、周廷儒、何如寵等人刷領群臣在城外迎接。有孫承宗、袁崇煥、侯世祿等大佬在,應付公事的事情,倒不用鐵墨操心。

  鐵墨還是第一次來京城,所以對許多地方都覺得驚奇,高聳的城門樓子,寬闊的街道,單單一條南北大街,就比過了整個張北城。京城街頭,百姓林立,爭相歡迎,他們臉上的喜色,與城外百姓的落寞和悲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很快,由各路將領組成的百人隊伍就來到了紫禁城宮門外。王承恩來到門口,與孫承宗耳語幾句,孫承宗便隨著王承恩進了大門。

  崇禎在封賞各路將領之前,單招孫承宗私下議事,顯然是有什麼拿不定的事情,要跟孫承宗商量一下。眾將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這一等便是小半個時辰,當王承恩重新出來時,有的人已經凍得腿腳發麻了。

  王承恩操著公鴨嗓子,讀著手中的聖旨,但凡提到名字的,無不露出喜色。因為只要提到名字,就意味著有封賞。

  當輪到鐵墨時,眾人全都支起耳朵,打起了精神,哪怕內閣六部大臣,也是無比關心。對鐵墨的封賞非常簡單,官職沒有動,依舊是宣府副總兵,雲府守備,可是在這後邊,加了個代掌宣府軍務事宜。這下,可就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身為副總兵,代掌宣府軍務,實際上就是行使總兵的權力了。這只不過是文字遊戲罷了,只要鐵墨不犯什麼大錯,不需一年時間,那個副總兵就會直接變成正印總兵。

  鐵墨年紀輕輕,掌宣府萬全都司,這也太扯了。有人想提出反對意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因為聖旨中說的是代掌,可沒說讓鐵墨任職正印總兵,人家是代掌,你能說什麼?

  許多人很納悶,鐵墨代掌宣府軍務,那侯世祿呢,春秋鼎盛的侯世祿直接當傀儡?很快,群臣的疑惑就解開了。

  侯世祿調京城,任職兵部尚書,同時兼任宣府總兵。這下,誰也說不出話來了。侯世祿調任京師當兵部尚書,讓鐵墨代掌軍務,合情合理啊,就算有誰不服,那也是宣府自家事情。

  至於宣府方面,馬芳、李嘉盛、黑雲龍等人,那可都是跟鐵墨穿一條褲子的。鐵墨雖然年輕,可這兩年所作所為,讓人心服口服,鐵墨代掌宣府軍務,馬芳等人除了高興,哪會反對?

  侯總兵當家的時候,大家做事情還得偷偷摸摸的,不敢做的太過分。但是鐵總兵當家,那大家就可以甩開膀子做事情了。

  大戰結束,有賞就有罰。只不過誰也沒想到,第一個開刀對象竟然是袁崇煥。

  袁崇煥在等待的時候,幾名錦衣衛就走了過來,直接將袁崇煥圍了起來。此時,王承恩才宣讀另一道聖旨。

  「付託不效,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及兵薄城下......」

  僅僅片刻的時間,王承恩宣讀了袁崇煥九條罪名,這裡邊每一條罪名拿出來都是砍頭的罪。袁崇煥整個人都懵了,祖大壽、何可綱等人更是面露震驚。

  封賞沒提到袁崇煥的時候,祖大壽已經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可做夢也沒想到陛下會這樣問罪。

  莫看洋洋灑灑九條大罪,可在鐵墨看來,其實就一條,付託不效,其他罪名都是或真或假,加上去的。

  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現在已經好多了,要是崇禎再狠一點,文武群臣再無情一點,謀反通敵的罪名也能扣到袁崇煥腦袋上。

  祖大壽、何可綱等人吃驚不小,可是周定山、劉國能、李萬慶等人卻神色平靜,並不覺得意外。尤其是傷還沒好利索的滿桂,嘴角一咧,忍不住笑出聲來。

  「姓袁的,你也有今天啊!」

  袁崇煥沒有理會滿桂,他伸手示意祖大壽等人不要妄動,望著北方,正色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不相信陛下會如此待我!」

  「袁督師,請吧!」

  一名錦衣校尉,側身讓開路。袁崇煥擰緊眉頭,朝著鎮撫司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