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顧憲成上門

  南京,崇正書院。

  顧憲成剛剛在書院之中完成一次會講,推了許多人商談的邀請,在弟子的陪伴之下,緩緩走回房休息。

  在tj塌上坐下,顧憲成對自己的弟子說道:「我有些渴了,拿盞茶來。」

  那弟子連忙跑出去,顧憲成拿盞茶的話,從他口中傳出則是:「把山長送的明前龍井泡一壺來,要取好水。」

  書院裡伺候的僕人唯唯而去。

  伴隨著東林黨的勢力越發壯大,東林書院的君子們也越來越受追捧。

  雖然東林君子們出外講學並不會索求太高報酬,但是市場就放在那裡,招待方給的條件差了自己也過意不去,於是現在顧憲成講學所至:「僕人隨從如雲,當地官員命令管社與供應,全套流程沒有二百兩銀子辦不下來。」

  後來顧憲成還因此被三黨官員彈劾,不過這種事又不會開發票,三黨派來核查的人員根本找不到證據。

  弟子將茶盤端進屋中,顧憲成喝了一口茶,才問道:「王喜怎麼還沒到?」

  龍陽開海公司之中有許多江南人物的股分,其中不少就是東林黨的背後力量,顧憲成這次來江南說是專門為了到南京的書院講學,但其實目的是要到南京和龍陽開海公司的王喜見面。

  正說話間一個弟子走進屋來:「先生,王公公到了。」

  顧憲成連忙整理衣服,道:「請他進來。」

  王喜不一會兒便笑著走進屋來,他今天穿著一身長袍,看模樣像個儒生多過像個太監。

  王喜和顧憲成坐在一起,頗為尊敬的聊天,以顧憲成的地位,今天來只是熟悉關係,並不會商談什麼具體事宜,他的到來就是東林黨對於龍陽開海公司的表態。倒是王喜為了今日怎麼和這個天下聞名的大先生講話頗費了一番準備,此時便拉著些顧憲成可能喜歡的話題說,便把王文龍對於中華文明宗教觀的理解說了一遍。

  顧憲成想到如今儒學與宗教的關係,喃喃自語:「以人為本,不錯,這正是神道設教的好路子!以前那些人辯論宗教與儒家的關係總是說不清,今日聽到建陽此言使我豁然開朗啊!」

  東林書院的儒家思想主要來源就是顧憲成,他的這一門派對於此時流行的心學和理學都有抨擊,主要的原因就是顧憲成反對佛道思想進入儒學,認為心學和理學都因為佛教的影響而變成空談。

  當顧憲成聽到王文龍對於中華文明以人為本的解釋,頓時便有知己之感。

  等到送走王喜,顧憲成便叫來弟子道:「你去打聽打聽,王建陽近日是不是都在南京?」

  ……

  顧憲成輕車簡從在兩個弟子的陪伴之下,來到了王文龍為南京的宅子。

  顧憲成在書房中坐下,便笑著說道:「建陽,我聽王公公說了,你關於中華宗教之論,頗以為然。想請你仔細講講以人為本這四個字。」

  王文龍回答道:「我以為顓頊絕地天通之時,已經將宗教控制人心的部分儘量削弱,所留下來的部分則是為了讓百姓在痛苦生活之中可以有個信仰歸宿,也就是我等所說神道設教的意思。這和其他文明奉某神為文明中心的思想迥然不同。中華文明自古以來便腳踏實地,早早認識到一切問題是由人產生,也必須由人去解決,而不能寄託於宗教,正如經典所言: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便是我提出以人為本的意思。」

  顧憲成聽的滿臉欣賞,笑著說道:

  「建陽這話說的好,一切的宗教目的都是為了服務日用民生,宗教只歸宗教,就是為了解決百姓信仰無著而出現的,如今天主教入華是因為此理,當年引入佛教也是為了此理。只可惜佛教中生出一派禪宗,遠離了百姓日用只去談玄論道,這便是走上歧途了。」

  顧憲成這群東林黨人總拿著禪宗當靶子打,主要原因是他們反對儒家的理學、心學引入了禪宗思想之後出現的「修身」主張。顧憲成認為儒家原本的思想應該是治國齊家平天下,但是治國平天下的大願太難達成,於是當王陽明提出只要修養心性人人都可以成為聖人的主張之後,不少儒生就選擇鑽研心學,不再去想什麼家國天下,而是只修煉自己的心性道德。

  東林黨斥責這種做法為「閉眼談心性」,消極避世,對世界上種種需要改革的事情視若無睹。

  在此基礎上顧憲成反對「不學不慮」和「出世」,故而強調治世,號召所有儒家學者都去參與政治,提出「天下之士非當自之天下」的口號。但是參與政治哪是那麼簡單的?單個的儒家學者想要參與政治必須抱團取暖,而既然是信奉顧憲成的主張而參與政治,抱團取暖的方向也很清楚了——東林書院有請。

  顧憲成的這一套主張在理論上可以站得住腳,在行為上更是非常適合東林黨的宣傳動員,顧憲成以及他的同道能夠圍繞這套思想形成同樣的價值觀,這套理論簡直就是完美的東林黨所需思想武器。

  王文龍道:「涇陽先生此言卻是我難以認同,在下以為禪宗也有用處。」

  顧憲成好奇道:「禪宗對於世俗有何用?」

  王文龍回答:「人生活在社會之中總會受到各種壓力和排擠,此種事情他人難以為之解脫,只有訓練出自己的強大心性才可以抵抗。而禪宗就是訓練心性的法門。」

  他笑道:「若是在禪宗一道上修心有了境界,哪怕面對極大挫折與困難之時,猶可以保持一顆平常心,做人做事也會更加明智。在佛法中說便是修成了羅漢,寒暑不侵,遇上再大災難也不能改其志向,這正是君子所需的。能夠提出這一套修煉方法,也便是禪宗對於世俗生活的好處了。」

  顧憲成思索一番,點頭笑道:「建陽說的有理,不過我反對的是『無善無惡』麻木不仁的那一套禪宗,至於從禪宗之內脫胎而來的修心功夫我一向也是重視的,但是在修心之外還要強調治世,建陽所言和我的主張並不衝突。」

  王文龍知道理學的修心思想其實也是從禪宗影響而來的,傳統的儒家強調的不是「修心」而是「修身」,「修身」是指要遵守儒家的各種道德、以及保持「仁」的心態,而到了理學出現,儒家開始轉向修心的研究,這是受到了佛教思想的影響。

  不過顧憲成覺得自己的理論很完善,王文龍也沒打算和他辯論,只是唯唯點頭。

  顧憲成喝了口茶砸麼滋味,突然說:「推廣宗教是為了達到救世,咱們何不談談救世的事情?不知建陽對眼下的新任內閣有何想法?」

  王文龍還說顧憲成這個大忙人今天專程上門,總不至於只是想和他討論宗教問題吧?原來是在這等著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