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決戰之前二

  煙氣裊裊從鏤空雕花銅爐上冒出來,消散在空氣之中。

  這香似乎有被特殊調製過,微微有一絲艾草的味道,大抵有驅蚊的效果。

  鄭廉起身提著一個銅壺,一一為所有人添上新茶。

  張軒倒不是多講生活品味的,倒不是他不講究的,而是他審美與這個時代有幾分格格不入。但是身處高位,很多東西,他即便不在意,有人會在意,比如他所用的薰香,他招待部下,無一不是精品。

  現在他們所用的就是君山銀針之中的極品,也是下面人孝敬的。對於張軒來說,這些東西,僅僅聽人說好,至於好在什麼地方,卻是一點也不知道的。

  張軒也沒有將注意放在這些外物之上。

  茶水都換過一輪,對於先高一功,還是先長沙城之間的爭論還沒有終結。

  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上一次,是因為大軍的問題,張軒拖而不決,鎮之以靜。

  而今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了,糧草兵餉,雖然還沒有全部到位,但是已經從九江出發了。大軍修整也差不多了,曹宗瑜也到了,王龍甚至已經準備坐鎮岳陽城了為張軒保障後路了。

  高一功軍心不穩,長沙城蠢蠢欲動。

  怎麼看都是要決定的時候了。

  至於對錯?

  很多問題,都沒有對錯。

  戰略因為勝利而正確,只要能打贏,怎麼打都正確的。🍭💜 ➅❾𝐒卄Ux.Č𝐎𝔪 🐜★

  張軒沉吟片刻,微微咳嗽兩聲。

  聽到張軒的咳嗽之聲,眾人都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張軒。張軒起身說道「隆武既然敢給我下戰書,我豈有避戰之理,他既然想戰,我就戰,想死就成全他。我剛剛一直再想,隆武到底吃了什麼東西,敢與我們談決戰之事?天予不取,反手其咎。在長沙城下,先破其軍,令其喪膽,至於喪膽之後,還不是令我予取予求。」

  「諸將聽令。」張軒說道。

  嘩啦啦的甲片

  作響,諸位大將紛紛起身,躬身行禮說道「謹遵大將軍之令。」

  張軒說道「周輔臣。」

  「末將在。」周輔臣出列說道。

  張軒說道「謹守湘江一線,不許高一功所部渡河。保持軍中後勤,就是大功一件。」

  「是。」周輔臣說道。

  「曹宗瑜。」張軒說道。

  曹宗瑜出列說道「末將在。」

  張軒說道「我以征南大將軍,命為右軍統領,下轄本部人馬,與黃朝宣,張先壁兩部。在湘江西岸列陣,與高一功對峙,無須建功,只需拖住高一功北便是了。」

  曹宗瑜說道「末將明白。」

  黃朝宣與張先壁彼此間對視一眼,雖然眼睛又相互別開,顯然是有心結未解。

  張軒之所以,將黃朝宣與張先壁兩部人馬調入曹宗瑜麾下,而不是讓曹宗瑜帶領剛剛加入夏軍的原忠貞營士卒,不為別的,就是擔心軍心,忠貞營畢竟是高一功從西北千里迢迢的帶過來。🍧💋 ➅➈s卄Ⓤ𝔁.ᶜⓞM 🐠🐯

  讓這些人去代付高一功,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就大大不好了。

  反而黃朝宣與張先壁所部都是原官軍,對於他們來說,與原來的流寇做戰,是絲毫沒有心理負擔的,而原來的忠貞營人馬,與大明官軍做戰,其實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錯位,又見錯位。官軍變成夏軍這原流寇勢力的一部分,而忠貞營這原流寇勢力,變成官軍的有力支撐。這樣簡直是黑色幽默。

  張軒說道「其他人,跟著我,會一會隆武。」

  「是。」眾將大聲應諾道。

  隨即一封書信送到了長沙城中,擺在了隆武的案前。

  隆武看過之後,說道「知道,傳令諸位將軍好生準備。明

  日與賊人依城一戰。」

  「是。」小太監說道,隨即緩緩的退了下來。

  隆武說道「辛童拿我盔甲來。」

  曾氏低聲應諾,隨即令宮女流水般的,將盔甲一件件的端了上來。

  隆武的金甲被分解成頭盔,胸甲,腿裙,戰靴等等,一件件端了上來。

  這一身盔甲,是隆武用來閱兵時候所用的,是能工巧匠所造,看上去金光閃閃,金碧輝煌,耀人眼珠。曾氏親手將盔甲一件件的為隆武穿戴好。只見銅鏡之中出現一個金甲猛將。

  恍如天兵天將。

  不過曾氏再也忍不住了,從後面抱住隆武說道「陛下,長沙城高池深,為何一定要出戰?」

  出戰應敵,是隆武力排眾議所至。很多文官都不同意,但是隆武用自己的威望壓了下去,與馬士英溝通之後,才確定要出戰的。並非長沙城中有一致意見。

  固然長沙城幾乎有幾分不堪十幾萬大軍的重負。但並不是一定要出戰的理由。

  隆武長嘆一聲,將手放在曾氏的手上,說道「辛童,自古以來哪裡有守城退敵的,賊人已下岳陽,我縱然不出戰,恐怕賊人是不會退去的。」

  「可以等四方援軍?」曾氏說道。

  隆武聲音猛地一沉,說道「沒有四方援軍了。何騰蛟乃朕之次輔,尚且至聖旨於無物,況且他人,雲南沐氏自身難保,貴州本就是土司雲集之地,自萬曆以來,三朝用兵。不出亂子,就不錯了,四川各自為政,樊卿未到之前,相互攻殺者有之,而今樊卿能驅之與張賊戰,已經是萬幸了。至於兩廣,丁楚魁私心做祟,將兩廣視為家產。如其在長沙,朕必斬之。瞿式耜坐鎮廣西尚可,但是他是錢謙益的弟子。」

  「而今長沙城之中,集數府之兵,已經是極限了。各部新至之時,尚有銳氣,足以一戰,朕恐時間長,朕也唯有坐困長沙城中,等一死而

  已。」

  似乎到了危機關頭,隆武才知道,他的臣子都是一些什麼貨色。

  最讓隆武傷心失望的,就是何騰蛟了。

  他本以為何騰蛟是他的諸葛亮,卻不想一敗之後,握兵在外,不向長沙一步。固然有千般理由,但是在隆武看來,都不能原諒。隆武將何騰蛟視為恩人,何騰蛟未必將隆武視為恩主。

  正因為隆武看的明白,他知道,長沙城能聚集的實力,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他也接到了文安之的書信,了解到,指望高一功也是不能,高一功固然有忠誠之心,但是高一功的部下未必有此心了。

  退敵之事,是不能交給別人來了。

  他能指望的只有他自己了。

  而隆武本人從來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與其等死,隆武寧可拼死,才有了今日一戰。

  「陛下。」曾氏將自己的臉貼在金甲之上,眼淚流下來,說道「請陛下記得,還有我們的孩兒。」

  隆武心頭微微一暖,轉過身來,將曾氏抱進懷裡,說道「我記得我的孩兒,他會是我大明的下一代天子,我會給他留下一座大大的江山,即便為了孩兒,這一戰也一定要勝。辛童放心就是了。」

  曾氏又怎麼能放心嗎?

  曾氏並不是無知婦孺,她一直參與進隆武的政治運作之中,很多文書都是她與隆武一起批閱的。對長沙現在的情況,很是了解。自然知道長沙各部都是一些什麼貨色。

  更是了解張軒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張軒或許沒有感覺,但是在很多人的眼中,張軒幾乎已經是大夏的頭牌戰將,是赫赫威名大將軍了。以烏合之眾,對百戰名將,勝算從來不高,讓他怎麼放心的下來。

  這一場決定隆武政權存續的戰事,從一開是就是一場壓上所有籌碼的豪賭,只是卻不知道能不能開出他們想要的答案,只能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