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總攻
天亮了。
晨光冷冷清清的從東風升起,好像是旁觀者的目光。
一個個掃過無數士卒,特別是黃得功身前的其餘步卒,全部是一身棉甲,身前一顆顆銅釘散發出金黃的光芒,這就是勇衛營的步卒。
勇衛營是大明京軍最後的一點精銳,此刻看來,也有幾分氣勢迫人之感。
「轟。」一門炮響,這從佛郎機夷人那邊賣來的火炮,倒也有些威力,一枚枚炮彈在熾熱的白煙之中迸射出來,有的重重的砸在寨牆之上,寨牆雖然用原木構成,但是中原地區經過數十年的開墾,早已沒有什麼大木的存在。
即便是構成寨牆的原木,最粗不夠合抱最細不過碗口,有的能抗住炮彈的轟擊,有得不能抗住炮彈的轟擊,正抗住的自不必言,即便不能抗住的,整個原木從中間折斷,只是炮彈卻也深入不了多少,只是打出一個缺口,有沙土簌簌的流下。
張軒對此早有準備,在寨牆後面全部填成了黃土。
按照寨牆的規格,一道寨牆一兩米的地方會釘上一排柱子,這些柱子會被寨牆低一些,然後在柱子之上釘上一層木板,另一邊釘在寨牆之上。這一層木板就是守寨士卒的踏板,而踏板下面,就是士卒睡覺的地方。
不過,張軒將踏板下面的空間全部填滿了泥土。
故而炮彈即便再厲害,打破了寨牆之後,也不過是將炮彈打在土牆之中。
只是僅僅是這樣,也足夠守寨的士卒,心驚膽戰,炮彈打過來之後,單薄的寨牆根本不能給上面的士卒一點點安全感,被炮彈打個正著,自然是有死無生,但不被炮彈打個正著,僅僅被餘波波及,也未必能留下小命。💚♢ ❻❾𝐒ᕼ𝐔𝔁.𝐂𝕆m 😲💞
崩碎木頭簡直比弩箭還厲害,打在要害之上,根本不可能留下性命,即便是不打在要害之處,也能要人半條命,不過幾炮下去,城頭之上,就多了不少慘叫之聲。
說實在的,這實心炮
彈對城頭的殺傷力並不是很大,單單是統計傷亡率的話,估計還沒有列陣廝殺時候所死傷的多。
但是對士氣的打擊要遠遠超過肉搏廝殺。
畢竟廝殺的時候,傷亡是雙方面的,而挨炮擊的時候,傷亡是單方面的。而且炮擊帶來的死狀,簡直是慘不忍睹。對很多士卒心理承受能力,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這種時候,即便是百戰精兵也堅持不了多久。
「噹噹當。」鳴金之聲響起。
站在寨牆之上的士卒如蒙大赦,二話不說,紛紛下了寨牆。
這個時候,寨牆之上空蕩蕩的,整個寨子好像是一處無人之地一般。
「轟。轟,轟。」火炮又轟鳴了幾次,結果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黃得功見狀一揮手,所有炮聲漸次停息下來了。♤🐍 ❻9Şℍยא.ⓒO𝓜 😾♬
火藥味在空中瀰漫開來,黃得功眼睛微微一眯,看過寨牆。
此刻的寨牆有一種千瘡百孔的殘破之感,木製女牆已經稀巴爛了,好像被一隻巨獸撕咬過一樣,大段大段的傾頹,而下面寨牆也有大大小小的孔洞,甚至有一些地方連續好幾根原木一起折斷,連寨牆的形狀都無法保存了。寨牆傾倒下來,後面的泥土也倒下來一大片,就好像是一段緩坡。
黃得功見狀,知道再用火炮轟擊下去,並沒有什麼用處了。
畢竟這個時代的火炮,並不是後世的火炮。
「大人,末將請戰。」田雄見狀大聲說道。
「你昨日已是辛苦,今日修整便是了。」黃得功說道「何必冒險,我觀張軒此人行事甚有章法,這一戰今日恐怕結束不了。」
別的不說,整個寨子裡面寂寥無聲,就
是一種很強大的控制能力。
一般被火炮轟擊過的賊寇,都會崩潰,或者是哭爹喊娘的,但是現在居然寂寥無聲,至少說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整個寨子還在張軒的控制之下,故而黃得功對今日結束戰鬥,並沒有多少信心。
「請將軍放心,末將沒有問題。」田雄大聲說道「今日定然為將軍拿下張軒的首級。」
黃得功見田雄之狀,心中暗道「我前日激勵的有些重了。」黃得功哪裡看不出來,田雄是被副將之名迷花了眼。唯恐他今日還沒有上場,張軒就敗亡了。如此一來,這副將的功名就與他擦肩而過了。
不過,田雄也不是傻子,在他看來,今日之事,也是有一定把握的,無他,他見識過太多的流寇寨子了,只要用火炮一轟,就堅持不了幾日。流寇作戰從來不以堅韌著稱。
當然了,現在官軍之中,也沒有幾支敢稱堅韌的軍隊了。
「好。」黃得功說道「既然你這樣說了,就你了。」
「謝將軍。」田雄立即下去安排了,數千士卒列陣而來。他沒有直闖營門,而是大隊人馬分成數隊,從寨牆之上的幾個缺口之上沖了上去。
戰場好像一下子寂靜下來。
無鼓,無鑼,牛角號什麼的也沒有。這些戰爭的聲音寂靜下來,其他屬於春天的聲音似乎遙遙的傳到耳朵之中,風吃動旗幟的聲音,就好像是放紙鳶的聲音,偶爾有鳥聲傳來,非常清麗悅耳。
張軒抬起頭來,看見頭頂之上,有一個小黑點,在天空之中不住的盤旋,似乎在看下面這麼多人再看什麼,又似乎等下面人死多了,下來啄食。河南數年災荒,連這些畜生都養成吃死人的習慣了。
張軒抬頭看看這些盤旋的猛禽,忽然想起古老相傳的馴營,覺得如果現在手中有一隻能觀察敵情的鷹,事情就好辦多了
。
「大人,我們下去。」鄭廉嘴唇微微抖動,有一些害怕。
雖然大部分炮彈都轟擊在寨牆之上,並不是他們對寨子裡面都沒有傷害了。還有一部分或打的高出一點,越過了寨牆砸在寨子裡面,雖然這些超出射程之外的炮彈,威力不怎麼樣,但是依舊能打死人。
而且最讓鄭廉擔心的還是張軒所站的這個地方,依舊是全寨的至高點,也就是最中間的那一座望樓之上,雖然在這望樓之上,大部分戰場都能盡有眼底,但是萬一有一兩枚炮彈打在望樓四根支柱之上,張軒從這摔下來,那可就死定了。
「我記得論語裡面有一句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對嗎?何解?」張軒忽然插了一句說道。
鄭廉不知道張軒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不過這個東西,鄭廉這個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士子來說,根本就是基本功而已。
「君主要有君主的樣子,臣子要有一個臣子的樣子,父親有一個父親的樣子,兒子還有一個兒子的樣子,各在其位,各司其職,有禮有序。」鄭廉說道。
「對,這裡就是我的位置。」張軒說道「將士們浴血搏殺了,我連露面都不敢嗎?生死命也,然生死不可奪我志,如果上天讓我死在這裡,那我就死在這裡吧。」張軒說道「帥旗所在,不能寸移。」
如果張軒剛剛來到這個時代,他決計說不出這番話的。
但是真在亂世之中才知道,死亡實在是太普通的事情了,人命其實一錢不值,一個人活著總要追求生死之外的東西,只有那些生活在太平盛世之中,一年不見幾個死人的人才喋喋不休的說,人命至貴。
而且在戰場之上出生入死,再遇見這種穿越的神奇之事,張軒的世界觀不免有些改變,雖然不信一些神神鬼鬼,但是對一冥冥之中到底有沒有造物之主宰,也不敢輕易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