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咻咻咻————
尖嘯聲接連響起,正在行進的關寧軍發出陣陣驚駭的尖叫聲。這該死的雷擊炮,簡直就成了他們的噩夢,一路追著他們炸,彈無虛發,每一發炮彈下來他們都死傷一大片,不知道多少關寧軍將士被炸得粉身破骨,那破碎的屍體硬生生鋪出一條幾百米長的血路!看到了太多的血肉橫飛,他們打心裡怕了,聽到雷擊炮炮彈飛行的嘯聲就頭皮發麻,整個心臟收縮得只有桌球大小。現在炮彈又砸過來了,每個人都面色煞白,祈禱著炮彈不要落在自己身邊。遼西將門不願意跟河洛新軍死拼是對的,跟這樣的部隊打就跟死神決鬥一個樣,死亡如影隨形,而且大多數情況下你都沒法還手!
炮彈並非刻意瞄準,帶著相當大的隨機性尖嘯落下,炸成一團團桔紅的火球,不少人被生生撕碎,肢體、衣物、甲片亂飛,更多的人被尖銳的彈片擊中,大股鮮血從駭人的傷口中噴涌而出,胸腔、腹腔被炸裂的,內臟都流了出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上千名屠夫同時給牲畜開膛放血的腥氣,令人作嘔。不少被濺了一身污血碎肉的關寧軍士兵面色煞白,喉結上下蠕動,想哭哭不出來,想吐吐不出來,這屠宰場一般的慘狀讓他們幾乎崩潰。但清軍就堵在後面,膽敢後退的立即就用火槍射,用馬刀砍,他們不敢生出要逃跑的念頭,只能繼續用血肉之軀承受著河洛新軍無情的槍彈和炮彈!
祖大壽撲到皇太極面前,連連磕頭,放聲哀求「皇上,讓他們撤下來吧!再這樣打下去,我關寧子弟就要死光了啊!」
吳襄也是涕淚橫流,痛哭著說「皇上,看在我吳家對大清忠心耿耿的份上,讓夷丁突騎撤下來吧!他們根本就攻不上去,攻不上去啊!」
轟!!!
一枚160毫米雷擊炮炮彈落下,關寧軍那密集的方陣中多了一片半徑二十米的空白地帶,在這片空白地帶內的關寧軍士兵不是變成了血污肉泥就是被爆炸衝擊波高高拋起,化身萬千。祖大壽和吳襄明顯哆嗦了一下,磕頭磕得更猛,頭都磕破了,鮮血直流。皇太極只是冷冷的看著,直到這兩位磕不動了才緩緩開口「就你們關寧子弟的命是命,朕的勇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森冷的語氣如同一桶北極冰水兜頭淋下,祖大壽和吳襄渾身戰慄,渾身血液幾乎凍結,抬起頭恐懼的看著皇太極,頭一回發現這個一向對他們客客氣氣,以國士之禮相待的胖子面目竟是如此的猙獰,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魔。
皇太極緩緩揚起馬鞭指向煉獄一般的戰場,聲音不大,但是在這兩位耳里卻如同天鈞雷裂,雷霆霹靂,讓他們肝膽俱裂「這一戰關係著大清的生死存亡,一旦戰敗,大清將不復存在,我們旗人,你們這些遼西門閥,每一個人,都將被明軍撕成碎片!為了打贏這一仗。朕必須把每一個兵,每一把刀都用上,不管傷亡多大,都要拼掉楊夢龍!關寧軍打光了,朕的八旗軍會填進去;八旗軍拼光了,朕自己填進去,總之這一戰非贏不可!兩位愛卿,你們的職責是指揮作戰,而不是像個可憐蟲一樣跪在地上猛磕頭!都給朕起來,再作出這等擾亂軍心之舉,朕絕不姑息!」
吳襄和祖大壽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臉上再無一絲血色,他們從來不曾如此恐懼,如此後悔過!皇太極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他就是要用關寧軍的血肉為八旗軍鋪出一條通往勝利的道路,為此,就算把關寧軍全部拼光也在所不惜!帝王的意志如同崩陷的山嶽,沒有人能夠違逆,在皇太極冰冷的目光之下,這兩位老將選擇了服從,只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這樣,打死他們也不會選擇跟皇太極合作啊!讓明軍滅了建州,然後關寧軍地位一落千丈又如何?明軍獲勝之後皇帝跟他們秋後算帳又如何?再怎麼秋後算帳也比被人當成炮灰推上戰場,所有親信、宗族子弟全部死清光強吧?
皇太極,你夠狠!
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之後,關寧軍總算逼近到了五十米,亂糟糟的舉起手中的步槍,瞄準河洛新軍開火,槍聲跟爆豆似的響起,大片鉛彈烏鴉似的飛過,硝煙騰起,濃得嗆人。河洛新軍方陣中傳出聲聲悶哼,中彈的士兵頹然倒下。但是倒下的寥寥無幾,關寧軍的火槍打的還是鉛球,沒有膛線,火藥質量也差,五十米距離開火,命中全靠信仰,被擊中的也沒什麼好說。河洛新軍毫不客氣地回敬他們一個齊射,把正在更換隊形的火槍手給放倒一大片,這準頭,這殺傷力,比起關寧軍來強出了十倍不止!
薛思明喝「手榴彈————扔!」
馬上,一大排噝噝冒煙的手榴彈打著旋飛了過去,落在五六十米之外,落入關寧軍的隊形中,然後就是一陣猛烈的、密集到極點的爆炸轟響,關寧軍的慘叫聲和哭喊聲震天動地,幾乎壓倒了手榴彈爆炸的巨響。一千多枚手榴彈同時爆炸,關寧軍完全被淹沒在可怕的彈幕中,那情景恐怖得無法形容,尖厲的慘叫聲足以讓石人為之動容。然而河洛新軍的心比岩石還要硬,任憑關寧軍嚎得撕心裂肺也沒用,在摧毀敵軍之前他們是絕對不會罷手的,於是,第二排手榴彈甩了過去!
又是一陣滾雷般的爆炸,又是血肉橫飛。木柄手榴彈的殺傷半徑是七米,上千枚雨點般落入密集的隊形中會是什麼樣子?聽關寧軍那響徹天地的哀號就能想像得到了。
祖大壽和吳襄渾身哆嗦,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大滴眼淚滾落。
關寧軍完全被炸蒙了。本來接受戰術安排,這一攻擊波中,火槍手和弩兵占了四成,他們將以兵力上的絕對優勢輪番發射大量殺傷河洛新軍,打開缺口,然後長槍兵便壓上去,用四米長槍屠戮這些只裝備刺刀的士兵。然而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開火的機會,手榴彈像雨點一樣飛過來,他們開一槍的時間足夠對方投出四五枚手榴彈,而且一炸一大片,這還怎麼玩!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我們不可能贏的,快逃吧!」被炸得靈魂出竅的關寧軍馬上退潮一樣退了下去,他們真的是受夠了!然而他們投入了太多的兵力,兩萬多人堆在一塊,想退下去,沒那麼容易,擁擠之下,很多人被擠倒,自相踐踏,慘叫聲不絕,而手榴彈還在不斷飛過來,將他們成片割倒!
皇太極打了個手勢,一排清軍火槍手擎起火槍對準退下來的關寧軍,冷酷地扣動板機。膛焰閃過,關寧軍割麥子似的倒下一大片,為首的清軍將領冷酷地喝「擅自後退者,死!」
出於對清軍的畏懼,關寧軍遲疑的停下了腳步。
結果他們馬上就為自己的遲疑付出了可怕的代價。河洛新軍一聲令下,三排火槍手同時舉槍,瞄準,開火,炸雷響過,好幾排關寧軍士兵被削蘿蔔似的削倒,血流成河。然後又是三排火槍手同時舉槍,炸雷再起,又有上千條人命被掃進了死神大爺的口袋。打完這兩輪之後,薛思明大吼「刺刀突擊!」六千名新軍士兵齊刷刷拔出短劍狀軍刺嗒一聲裝上,喉嚨里發出可怕的低吼,六橫隊變成三橫隊,挺著刺刀以每分鐘八十八步的速度朝關寧軍壓了過去!與此同時,小房村炮兵陣地一陣猛烈的轟鳴,十幾門霰彈炮和所有布置在陣地前沿的拉髮式地雷同時響了,紅著眼睛衝鋒的關寧軍不是被炸得滿天亂飛就是被霰彈打成一堆碎肉,那慘烈的場面讓這支關寧軍心頭震駭,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然後他們便聽到蒼涼的號角響起,馬蹄聲如同滾雷,大片沙塵沖天揚起,如同被狂風驅趕的烏雲般般這邊蓋了過來。
騎兵!
四五千名騎兵排成整齊的隊列,馬刀斜斜指向他們,沖了過來!
一眾軍官駭然對視,都看到彼此臉上的絕望之色。河洛新軍的騎兵素來以衝擊力兇猛而聞名,就算他們軍陣嚴整也不見得擋得住這麼多馬騎兵兵的衝鋒,何況現在跟小房村的戰鬥工兵打了大半天,早已人困馬乏,死傷累累!
奉命出擊的是淮泗騎兵,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的隊列還像模像樣,但是跑出幾百米之後就有點亂套了。不過不要緊,他們的隊形始終是那麼緊密,膝蓋並著膝蓋,並且憑著從小磨練出來的騎術始終控制著馬速,緩緩加速,當距離關寧軍只剩下兩百多米,關寧軍手忙腳亂開始布陣,並且舉起強弩的時候,這些剽悍的騎兵獰笑著用馬刺猛扎馬腹,戰馬吃痛發狂,全力爆發發起衝刺,快如閃電,勢不可擋,四千多名淮泗騎兵如同衝上陸地的黑色潮水,洶湧著,翻滾著,一往無前!
夷丁突騎率先選擇了逃跑。在這場攻堅戰中他們流了太多的血,死傷慘重,已經無法抵擋如此猛烈的進攻了。
弓弩手絕望地將手中的箭發射出去。倒不是他們比騎兵勇敢,實在是跑不過騎兵,現在逃跑死得更快!
弩箭飛過,衝鋒的淮泗騎兵倒下了一排,但沒有人在乎,衝刺之勢更猛!不等關寧軍的弓弩手裝好第二支箭便被炮彈似的衝來的戰馬狠狠撞翻,一隻只碗口大小的馬蹄從他們身上狠狠踩過,頃刻之間就把他們變成了噴濺的血肉。淮泗騎兵挾帶著強大的動能撞入關寧軍方陣之中,不用揮動馬刀,僅僅是衝撞便讓關寧軍人仰馬翻,哀鴻遍野!
戰場的正面,六千名發動刺刀突擊的河洛新軍也一道牆似的撞入關寧軍中間,一把把尖銳的軍刺揚起,狠狠刺入混亂的關寧軍士兵的胸口或者背脊,帶出一股股血箭,被刺中的還沒有意識到疼痛便捂著鮮血狂噴的創口,瞪大雙眼無力的倒了下去,一雙雙戰靴從他們猶自抽搐的身體上面踩過,帶血的刺刀再度刺出,又刺倒一大片。沒有讓人眼花繚亂的招式,沒有帥氣的動作,就是簡潔的、快如閃電般的突刺,招數非常簡單,但是能擋住的人卻少得可憐。僥倖擋住一擊的暫時可以先鬆一口氣,放鬆那么半秒了,因為刺刀突擊的戰術總結起來就是三個字壓過去!河洛新軍沒有時間將所有擋在自己前面的人都刺倒,一擊不中便不再攻擊,繼續前進,反正靶子有的是。但是撿回一條命的最多也只能慶幸半秒鐘,因為後面還有兩排刀牆在等著他們!可怕的大屠殺席捲整個戰場,關寧軍恐懼尖叫著潰退下來,這一次,就算皇太極派出再多的火槍手也無法阻止他們潰敗了。
然而皇太極卻露出了開戰之後的第一抹笑容,大吼「他們的主力終於動了!朕不怕他們兇猛衝鋒,就怕他們蹲在原地一動不動!濟爾哈朗,你馬上率領鑲紅旗所有騎兵突擊他們的炮兵陣地,把那些火炮給朕搶過來!豪格,讓你的鑲黃旗準備,別讓潰兵沖亂了軍陣!等河洛新軍突破了關寧軍的軍陣之後立即出擊,趁他們體力消耗乾淨的時候給他們致命一擊!」
兩員大將齊聲應諾,濟爾哈朗拔出長刀衝到鑲紅旗陣前大聲呼喝,馬上,數千鑲紅旗騎兵橫刀躍馬殺出,直奔小房村戰場。鑲黃旗嚴陣以待,將退下來的關寧軍潰兵趕回去甚至刺死,等待著出擊的機會!
決戰的時刻即將到來。
只是皇太極沒有想到,數里開外,數名甲葉上掛滿利箭的清軍斥侯正拼命朝著這邊狂奔,而在他們身後,披散著頭髮赤著膀子的羌人和藏人騎兵正在窮追猛打,他們很多人的馬頸上都掛著留著金錢鼠尾辮的首級,都是這隊斥侯貢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