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剛烈把眾臣都給嚇壞了,他們都是一群欺軟怕硬的貨,就是欺負崇禎不在了,像孫承宗、傅宗龍等等這些秉性剛烈公正的大臣也早早就被他們踢出局了,以為皇后一個婦道人家,皇子年幼無知,好欺負得很,才敢這樣咄咄逼人的。現在皇后竟擺出了寧可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也不跟他們合作的強硬姿態,他們不由得陣腳大亂!雖說這幫人是沒有節操下限的,但是人要臉,樹要皮,就算賣屁股也要賣得好看些不是?皇太子還活蹦亂跳的,崇禎還在旅順那邊隔著大海破口大罵便逼皇后另立新君已經夠可恥了,如果逼得皇后親手殺死三皇子再自殺,那他們說得再好聽,「亂臣賊子」的罵名也算坐實了,他們一個個把臉塞進褲襠里去好了!溫體仁慌忙說「娘娘不可,萬萬不可!如果你不想立三皇子為新君,我們可以再行商量,不必如此極端的!」
皇后發出一聲厲喝「滾!」
王應熊也放軟了語氣「娘娘,我等都是為了天下蒼生,江山社稷……」
皇后頭髮披散,打肺里吼了出來「都給我滾出去!!!」
眾人把目光投向周國丈,周國丈猶豫一下,正想說話,皇后便瞪了過來,那憤怒中隱隱帶著幾分狂亂的目光讓國丈心口一窒,不由自主的倒退兩步,嘟嚷一句「你這個不孝女,非得害死大家才安心麼!」一跺腳帶頭走了出去。他這一走,大家也就只能跟著走了出去,連臣下之禮都不行了。
周如虎趕緊把自己藏到陰影處,現在一大幫衣冠禽獸正從他腳下走過,他可不想被他們發現。他聽到吳宗達頗有些憤恨、無奈的說「皇后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肯合作,這可如何是好?」
溫體仁瞪向周國丈,陰惻惻的說「周國丈,你到底能不能說服皇后的?」
周國丈滿頭冷汗,說「待老夫明天再過來勸說一番……她的性子頗為剛烈,如果逼得緊了,真的敢玉石俱焚的,急不來,急不來!」
張溥同樣是陰惻惻的「急不來?國丈大人,你以為你的時間還有很多麼?清軍都快打到北京來了,到時候如果還沒有把事情辦好,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
周國丈打了個冷戰,說「我盡力而為!」
王應熊哼了一聲,說「大不了我等就廢了皇后,或者讓她離奇身亡,然後立田妃為皇后,再立田妃之子為新君,又不是非她不可!」
周如虎握緊手槍的槍柄,拼盡全力才控制著沒讓自己拔槍出來照著這群人一口氣打光槍里的子彈。袁妃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幫衣冠禽獸對內不能治國安邦讓百姓安居樂業,對外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開疆闢土,欺負孤兒寡母倒是一個比一個拿手!這樣的「正人君子」充盈朝野,大明到現在都還沒有亡那簡直就是一大奇蹟了!
這幫衣冠禽獸一路罵咧咧的商量著對策,漸漸走遠了,寢宮總算是恢復了平靜。只是在緊閉的宮門內傳出壓抑的哭聲,周如虎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可以看到,皇后正抱著驚魂未定的三皇子和袁妃失聲痛哭,袁妃和三皇子也在大哭,三個人哭成一團,看著都覺得心酸。他本來讓這群「正人君子」,也讓崇禎的剛愎自用所造成的嚴重後果給氣炸了肺,只想一走了之,但是看到這三位哭成這樣,又挪不開腳步了,默然良久,最後下定了決心「莫說是皇后皇妃,代表著大明的顏面,即便她們只是再尋常的農婦,看到她們被人這般欺負法我也不能坐視不理!」探出頭去看了一眼不遠處,哦,宮廷侍衛正在換崗,不遠處傳來咒罵聲和慘叫聲,還有拳腳落到人肉沙包上的悶響,顯然那個讓他用蒙汗藥迷翻然後拖到一邊蓋上毯子偽裝成偷懶睡大覺的倒霉蛋被發現了,也正如周如虎所料,發現這個昏迷不醒的傢伙之後換防的宮廷侍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頓圈踢,根本就不給那貨開口說話的機會!這動靜把原本應該過來看守宮門的侍衛給吸引了過去,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周如虎從屋樑上輕輕躍下,一滾滾到陰影處接近宮門,一看沒有上鎖,也顧不上敲門了,輕輕推開,閃身而入,再把門關上。
大殿裡,皇后正抱著皇子和袁妃哭得雨打梨花,完全沒有留意到門口的動靜,等她發現不對時,周如虎已經走到她的面前了。她的哭聲戛然而止,飛快的抹掉眼淚,將皇子和袁妃保護在身後,手裡握著那把淬毒的匕首,寒聲問「你是何人?擅自闖入本宮的大殿,意欲何為?」周如虎手指壓著嘴唇沖她們「噓」一聲,手一掃掃滅了好幾支蠟燭,大殿裡的燭光頓時暗了下來。三皇子神情更形恐懼,直往皇后懷裡藏,這幾天他都被嚇壞了。周如虎指了指偏殿,低聲說「娘娘,我乃唐山總兵周遇吉之子周如虎,奉家父之命潛入宮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那邊去吧。」
皇后對周遇吉沒什麼印象,卻也依稀的知道入關的清軍在唐山遇到了異常頑強的阻擊,幾萬大軍四面圍攻,每天死傷上千人都打不下來,因此聽說對方是唐山總兵之子,頓時稍稍鬆了一口氣,手忙腳亂的吹滅好幾根蠟燭,然後抱著三皇子,帶著袁妃,和周如虎一起進了偏殿。
偏殿再往裡面一點就是皇后休息的地方了,這裡比較隱蔽,可以避開宮廷侍衛的耳目。進了偏殿之後,她請周如虎坐下,壓低聲音問「你真的是唐山周總兵派來的?周總兵派你潛入宮中,意欲何為?」
周如虎同樣壓低聲音說「回娘娘的話,早在七天前家父便發現了建奴入關的先頭部隊,意識到大事不妙,一方面下令加強唐山城的城防,準備與敵軍死戰到底,一方面又派末將帶領一批精銳潛入京城,一旦事不可為便設法救出娘娘和幾位殿下,然後南逃投奔冠軍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娘娘你們落入建奴之手!」
皇后有些感動的說「這麼說,周總兵還在唐山城與建奴苦戰?他真的是一位大忠臣,像他這樣的忠臣,真的太少了!」隨即想起了什麼,神情一黯,問「少將軍,你是什麼時候潛入到寢宮的?」
周如虎如實相告「有一陣子了。」
皇后苦笑「剛才的事情……你都看見了吧?」
周如虎點頭「都看到了!」
皇后問「現在你心裡作何感想?這大明還值得你賣命嗎?」
周如虎也是苦笑「不敢欺瞞娘娘,方才微臣真的想一走了之……現在也是一樣,但是,家父說過,這麼大的國家就要亡了,卻沒有一個人為它殉葬,是會被後人恥笑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說「家父的命令是接應娘娘和幾位殿下撤離京城,逃往南陽,這……這很有可能是他老人家讓微臣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微臣無論如何也要做到,微臣冒險入宮,就是要帶娘娘和殿下走的。」
袁妃大喜「你……你真的能帶我們逃離這個閻王殿?」
周如虎說「總得試一試的。」
皇后的神色越發的黯淡,苦笑「逃?能逃到哪裡去啊,現在宮裡到處都是這些亂臣賊子的耳目,即便是本宮也是寸步難行,別說逃到南陽,就算逃出皇宮,也是千難萬難!」她看著周如虎,鄭重的說「小將軍,本宮恐怕是走不了了,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帶本宮和袁妃幾個皇兒走,送他們到南陽去!你告訴冠軍侯,就說大明已經完了,他效仿東漢光武帝,立太子為新君誓師北伐也好,自立為王割據一方也罷,本宮都不會怪他,只要他給幾個皇兒一口飯吃就行了!」
三皇子恐懼的叫「母后!」
皇后抱緊孩子,淚如雨下,說「好孩子,以後母后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像你太子哥哥那樣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我苦命的孩子,如果你能逃出這個地獄,一定要忘了自己出身帝王家的身份,在冠軍侯治下當個平民百姓好了,千萬不要聽別人教唆去肖想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其實在他治下當個平民百姓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比你呆在這個牢籠里要自由、快樂!」
周如虎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本來他還想著如何將這一家子平平安安的送出北京,可是看到皇城被封鎖得嚴此嚴密,他才發現此前的種種計劃是何等的不現實!別說把這麼大一家子帶走,哪怕是把一個小孩子送出去也不容易啊!可是如果不能把皇后救出去,他這一趟京城之行又有什麼意義?皇上凶多吉少,太子年幼,全靠皇后撐持大局了,如果皇后都不在了,這天下還不得亂套!
皇后安慰了三皇子幾句,然後對周如虎說「小將軍,答應本宮,一定要把孩子們帶走,本宮求你了!」
周如虎慌忙擺手,說「娘娘不要這樣說,這都是微臣應該做的事情,你這樣,微臣會折壽的!」
一個有些冷峻的聲音飄了過來「娘娘,還有這位小將軍,你們有時間說這些廢話,還不如想想怎樣才能逃出京城!」
這裡還有別人!
周如虎觸電般彈起,刷一聲拔出燧發手槍,發出一聲低喝「誰!?」
一道黑影從偏殿中央的柱子上悄然滑了下來。此人身高中等,偏瘦,穿著一身宮廷侍衛的衣服,看上去很不起眼,但那雙眼睛特別有神,貌不驚人,但冷峻得令人生畏————這倒讓周如虎鬆了一口氣,光是這氣質就能看出這是一位身經百戰的狠角色,宮廷侍衛那幫沒有見過血的廢物是絕對沒有這麼強的殺氣的。未等那人落地,他便上前一步,手槍頂住了他的腦袋,壓低聲音說「表明你的身份,否則,死!」
這位來客那冷峻的臉龐掠過一絲笑意「你敢開槍麼?就不怕招來宮廷侍衛?」
周如虎搭著板機的手指均勻發力,擊錘板起「敢不敢拿命跟我賭?」
顯然沒有人願意跟他賭他開槍招來宮廷侍衛,能否脫身是一半一半的事情,而這位讓他拿手槍頂住腦袋的則百分之百是死定了!這位冷峻的帥哥說「石天保,河洛新軍山地營斥侯中隊的中隊長!」
周如虎吃了一驚「你就是那位帶著幾十號人潛入台灣,將紅夷弄得人仰馬翻的苗族雄獅石天保?」
石天保說「雄獅談不上,石天保倒真的是我。」隨手撥開那支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的手槍,單膝點地向皇后行禮,說「微臣石天保,奉冠軍侯之命前來接應娘娘及眾位殿下南遷,冒昧闖入,讓娘娘受驚了,還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