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一一二 瘟神

  河洛新軍的軍使再一次打著白旗,提著兩樣東西施施然來到赤嵌城下。城頭上的荷蘭士兵一看到他就眉頭大皺,紛紛叫「那個瘟神又來了!那個瘟神又來了!」

  這位軍使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瘟神。上次就是他送來了鄧肯上校和菲爾南總督的人頭,帶來了聯合艦隊和西班牙步兵軍團全軍覆沒的壞消息,讓荷蘭軍隊的士氣跟吃了巴豆似的一泄千里,這次這傢伙又帶著狼外婆看望小紅帽式的虛偽微笑過來了,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反正一看到他,荷蘭軍隊從軍官到士兵,都心裡惴惴不安,生怕這個瘟神又給自己帶來什麼可怕的壞消息……現在荷蘭軍隊已經孤立無援,虛弱不堪了,可實在無法再承受更大的打擊了啊。

  這位大瘟神在城門外停了下來,大聲叫「城裡的紅夷聽著,我們侯爺有份大禮要送給你們,是我給你們送進去,還是你們自己下來拿上去?」

  城牆上的荷蘭士兵聽完翻譯,異口同聲的叫「你這個遭瘟的喪門星,又想耍什麼花樣?」

  軍使得意的說「我想怎麼樣並不重要,關鍵是我們侯爺想怎麼樣!實話告訴你,你們派出去支援台灣城的部隊已經被我軍全殲了,連個渣都沒剩下來!」

  二團被明軍全殲了!?

  一個晴天霹靂落下,震得所有荷蘭士兵面色慘白,目瞪口呆。二團可是赤嵌城裡最精銳的部隊了,有著相當光榮的歷史和輝煌的戰績,曾在莫里斯親王麾下作戰,多次擊敗過西班牙人,如此精銳的部隊,居然不到一天就讓明軍給全殲了!?有幾名士兵吼了出來「你們撒謊!你們是不可能戰勝曾多次受到莫里斯親王嘉獎的二團的!你們撒謊!」

  莫里斯親王永遠是荷蘭人心目中的戰神,能得到他的嘉獎的部隊,一定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勁旅,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格外的無法接受二團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被殲滅的事實!

  事實上,二團也不相信自己會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被打敗,而且敗得這麼慘!

  他們在吃了一頓簡單的戰飯之後便不顧尚未恢復的體力,組成了方陣。台灣城守軍已經被明軍重兵隔絕,指望他們殺出城來與自己裡應外合,前後夾擊明軍是不可能的了,菲德南中校只能硬來,希望能憑藉二團強大的戰鬥力殺開一條血路,衝進台灣城去。他對此還是很有信心的,一方面,二團確實是擁有異常強大的戰鬥力,罕有敗績;二來,明軍的工事修得太過糟糕,就那麼一道又低又矮的胸牆,而且明軍還是全火器化,一支長矛都沒有!不管是西班牙步兵方陣還是莫里斯步兵方陣,其實都是傾向於防禦,用猛烈的炮火和火槍射擊以及刺蝟般的長矛磨垮對手,長矛手和火槍手相互配合,火槍手在短兵相接之前儘量給對手放血,同時打擊對手的士氣,而長矛手則為火槍手掩護,兵種之間形成優勢互補,以現在火槍那低得令人落淚的射速和讓人淚崩的精度,沒有長矛手的掩護單獨拉出去,哪怕對手只是一群裝備較為原始的部落兵,他們也會死得相當難看!明軍居然一名長矛手都不要,那不是找死麼!

  其次就是,現在的歐洲步兵對野戰工事頗為依賴,良好的野戰工事可以幫助他們削弱敵軍的優勢,抵擋住敵軍最猛烈的進攻,等敵軍失血過多,士氣低落了,主力再發動反擊,一舉摧毀對手,棱堡就是起這樣的作用的。可是,這些明軍通通都沒有,只有一道用沙袋壘成的胸牆!

  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壓上去,推倒胸牆,用長矛將他們穿成肉串!

  方陣很快就組成了,菲德南中校拔出佩劍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全團端著長矛火槍跟著軍官,迎著黑洞洞的槍口和炮口大步向前,目不斜視。不愧是精銳部隊,甫一發動,河洛新軍這邊一些新兵便感覺呼吸不暢、心跳加速了,仿佛看到一座大山朝著自己猛壓過來似的!但是明軍的炮兵馬上就開火了,85毫米榴彈炮得用來轟擊城牆,而且炮彈有限,不能浪費,用來對付這些荷蘭步兵的,主要是雷擊炮。八門90毫米雷擊炮從容開火,炮彈尖嘯而出,團團火光在荷蘭步兵方陣中相繼沖騰而起,此起彼伏,大團血肉隨著膨脹的火球四下濺射,每一發炮彈栽入人群中間,都要炸起一大團血雨,連硝煙都被染成了暗紅色!從明軍這邊望過去,分明可以看到折斷的長矛和裂肢跟樹枝似的在爆風中飛揚,荷蘭步兵方陣中被炸出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環形空白地帶,但是很快,這些空白的圈子就被涌動的人潮給填滿了。

  荷蘭步兵忍受著猛烈的炮擊,無視橫飛的斷矛和血肉,大步前進!

  李岩面色微變,低聲驚呼「好嚴的軍紀!好頑強的意志!」

  凱薩琳則是面色大變,駭然驚呼「好可怕的炮擊……」

  轟轟轟轟!

  一連四發炮彈砸入荷蘭步兵方陣中間,馬上炸翻了數十人。現在的荷蘭步兵方陣已經不可避免的有些混亂了,近代軍隊忍受傷亡的能力確實比封建軍隊要強出一大截,但也不是沒有極限的,一直干挺著被動地承受敵軍炮火一輪輪殺傷,完全無法還手,鐵打的軍隊都受不了!菲德南中校咆哮「荷蘭的小伙子們,堅持住!我們離他們只剩下一百多碼了!只要衝過這一百多碼,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屠殺!」

  中校的吼聲讓士兵們恢復了勇氣,他們連聲怒吼,加快了速度。現在兩軍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一百米,傷亡再大也只能咬著牙衝過去,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轉身逃跑,等待他們的只能是一場可怕的屠殺,這道理就算是新兵蛋子都不會不明白!

  所以,跟他們拼了!

  徐猛眯著眼睛,盯著一座山似的壓過來的荷蘭軍隊,興奮地舔了舔嘴唇。說真的,他並不喜歡全面換裝之後的河洛新軍的作戰模式,都是隔著幾十米上百米對射,把對方射垮了再衝上去拼刺刀,這種模式瀟灑是瀟灑了,但是像他這種重裝步兵出身的將領卻覺得自己沒什麼存在感,完全沒有了當初披重甲、持巨斧、盡情砍殺敵軍的快意與作為整個軍陣的基石的自豪。是的,在河洛新軍向全火器化邁進之後,重裝步兵這一曾經大放異彩的兵種已經從他們的編制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廉價的火槍手,那些重裝步兵說不失望,那絕對是騙人的。不過,看到荷蘭軍隊居然能忍受持續的炮擊所帶來的巨大傷亡,堅決挺進,徐猛頓時興奮起來,這樣的對手打起來才夠味!他大吼「準備射擊!注意射擊紀律,誰敢亂了軍陣,他就得死!」

  跟荷蘭軍隊相比,河洛新軍的軍陣就太簡單了,一道胸牆加三排火槍手,齊了!對了,那三排火槍手後面還有一道比較淺的戰壕,大量民夫手持備用的線膛燧發槍躲在戰壕里,等火槍手打出槍膛中的子彈後立即後退,把手中的火槍往戰壕里一遞,馬上就能接過裝好子彈的火槍,繼續開火了。平均一名火槍手至少有兩支線膛燧發槍備用,再加上三段輪射,根本就不用考慮什麼火力空檔了,不可能有火力空檔的!

  可憐的荷蘭人對此還一無所知,由於距離拉近,河洛新軍的雷擊炮被迫停止射擊————再打就要把炮彈砸到自己人中間了,這無疑更加振奮了荷蘭人的士氣,他們仿佛看到勝利的希望了。

  看到勝利的希望只是他們的錯覺,死神的獰笑倒是再真實不過了。

  「打掉那個指揮官!」徐猛指著菲德南中校,下達了一道在歐洲絕對會犯眾怒的命令。

  進入近代後,歐洲人打仗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約定,就是不能朝敵軍指揮官打黑槍,因為這些指揮官都是貴族,而歐洲各國大多都有姻親關係,搞不好某位穿著鮮艷華麗的服裝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軍官就是自己國王的外甥,一槍把他給做了還得了?可徐猛才不吃這一套,在他看來菲德南中校簡直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穿著如此醒目的服飾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簡直就是在沖他吼「朝我開槍」嘛,不賞他幾粒花生米都說不過去!

  砰砰砰砰!

  四名神槍手同時扣下板機,菲德南中校分明聽到了自己胸甲被子彈洞穿的可怕聲響,強大的衝擊力打得他向後連退七八步,瞪著鮮血狂噴、血肉模糊糊的胸部,一臉不敢置信的驚愕表情,蠕動著嘴巴想說些什麼,大股鮮血搶先一步從喉嚨里噴了出來,他轟然倒下,抽搐了兩下就不動彈了。

  自己的指揮官在第一時間就被打死了,荷蘭士兵們頓時全傻了眼,愣愣的看著菲德南的屍體,忘記了自己該幹些什麼。他們忘了,徐猛可沒忘,一聲令下,五百多支線膛燧發槍同時開火,從槍口噴出的硝煙和火焰連成一條暴怒的火龍,長達五百米的胸牆變成了火牆。鉛彈呼嘯間,荷蘭步兵方陣中「噗噗噗」的聲響不絕於耳,厚重的胸甲在尖頭鉛彈面前跟紙片沒有任何區別一打就穿,變形的彈頭帶著大量鋼鐵碎屑撕裂肌腱,撞碎骨骼,一穿到底,鑿出大股噴泉般的血漿,槍聲響過,荷蘭士兵割麥子似的一排排、一叢叢地倒下。打完一個齊射,第一排士兵馬上後退,把空槍往民夫手裡一遞,接過早已裝好了子彈的火槍,等待第二次射擊的命令。第二排士兵立即補上,瞄準,開火,炸雷般的槍聲中,整個荷蘭步兵方陣像風吹過的麥田,灼熱的鉛彈將荷蘭士兵一堆堆的掃倒,慘叫之聲響徹雲霄!

  荷蘭軍官驚恐地叫「射擊!射擊!壓制他們的火力!」

  回應他們的是河洛新軍第三次排槍射擊,上前將支架支在地上,架起火槍準備射擊的荷蘭火槍手齊刷刷的倒下一大片。披著胸甲的長矛手尚且一槍就倒,不披甲的火槍手就可想而知了,鉛彈打在他們身上,碎肉橫飛,慘不忍睹。荷蘭士兵們簡直要嚇瘋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兇猛的火力,更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火槍!河洛新軍根本就不跟他們講戰術,也不跟他們比拼什麼作戰技術,只是非常單調的射擊、換槍、再射擊、再換槍,跟一條殺戮流水線似的!那火力實在是太猛了,一個排槍接著一個排槍,沒有一絲間隙,而他們沒有工事,無處藏身,只能被動的挨打!壓制明軍火力?別鬧了,對面的火槍是他們的n倍,怎麼壓制!

  等死吧!

  那個瘟神般的軍使當著荷蘭士兵的面打開箱子,從裡面取出兩樣東西放進吊籃,讓他們吊上去。

  城頭上響起一片絕望的呼號聲,不少荷蘭士兵捶胸頓足,失聲痛哭!

  這個瘟神給荷蘭人送來的,是第二團團長菲德南中校的頭顱,以及二團那滿是彈孔和血污的團旗。這是在長達五分鐘的對射和十五分鐘的白刃戰之後,菲德南中校的團所能剩下的最後一點東西了。二十分鐘的激戰,一千七百到一千八百名荷蘭士兵被河洛新軍的子彈和刺刀無情地屠殺殆盡,他們也奮力反擊過,甚至發動過自殺式衝鋒,然而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此戰,河洛新軍傷亡不到三百。

  六比一的戰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