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九十三 悲催的戰利品

  大火帶著血光翻翻滾滾,直衝天際,挾著無數人的嘶喊慘叫四面逼近,那駭人的場面讓對馬島的居民肝膽俱裂,他們拖家帶口逃到宗蒖人的居城,拼命叩頭,哀求著城主放他們進去避一避。日本是一個弱國,財力物力都很匱乏,他們能建造出牡丹般優雅華美的寺院,流泉淙淙的府邸,然而讓他們建造一道周長數里、十幾里的堅固城牆用來保護城鎮居民,卻是萬萬不行的,城主只能在城鎮中心修建一座相對要堅固很多的城堡用來保護自己,看到形勢不妙往裡面一躲,一般都能逃過一劫。然而城堡外的居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那用樹皮、紙板等東東建起來的房子是沒有辦法為他們任何保護的!現在他們已經被可怕的敵人嚇破了膽子,只想逃進城裡避難。然而宗蒖人也成了驚弓之鳥,任這些平民怎麼哀求也不敢開門放他們進來。

  四面殺聲又近了一些,更多的人被趕向這邊,如同被洪水驅趕的螞蟻。

  宗蒖人痛苦地閉上眼睛。完了,宗氏數百年辛辛苦苦創立的基業,現在全完了!就算敵軍網開一面,不攻入城堡,但是房子和船被燒清光了,平民被殺清光了,宗氏一樣會完蛋!都沒人替他們打魚、耕種土地了,他們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還不得活活餓死呀!他盯著在濃煙中若隱若現的一面大旗,有些困惑的說「入侵日本的主力似乎是明國?無緣無故的,明國為什麼要來打我們?」

  沒有人知道是為什麼。事實上,就連明軍都有點兒莫名其妙,純粹就是服從命令而已。明軍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日本人當然更加蒙圈。

  這時,一波弩箭激射而來,潰逃過來的很多日本武士背後中箭,慘叫著仆倒在地。很多婦女和兒童駭極狂呼,在她們驚恐的目光中,大隊明國武士渾身是血,腰間懸著血淋淋的首級,手裡提著橫刀或強弩,煞神附體似的朝沖了過來。在日本武士道的信仰里,一名武士如果被砍掉了頭顱,他的靈魂就不再完整,無法回歸天照大神的懷抱,因此他們即便是將戰敗的戰俘斬首,也會很有技巧的讓頭顱跟脖子有一層薄薄的皮肉連著,以便於下葬的時候將頭顱縫回去————當然,這是貴族的待遇了。這些腰間懸著人頭的明國武士讓日本人恐懼之極,他們如虎入羊群撲入日本武士中間,日本武士四散逃竄,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自己也落到他們手裡,被生生砍掉腦袋。然而他們還能往哪逃?明國武士不斷涌過來,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了,投降也就成了他們唯一的出路。

  擺平了城堡外的日本人,袁宗第好奇的瞅著宗氏的城堡,失笑「這就是日本的城池?如此低矮窄小,能藏下多少人啊?」

  羅老三獰笑「大概是那些達官顯貴的最後避難之所吧?嘿嘿,我們只要幾十號人就能將它打下來!」

  袁宗第擺擺手,說「可別輕敵了,沒看到上面有很多鳥銃嗎?那玩意可不是鬧著玩的,打在身上就是一個窟窿,為了打這屁大一個城池搭上性命可划不來。」

  羅老三想想也是,這城池又低又矮,就算打下來也沒有多少油水,要是搭上太多人的性命可就虧了。他建議「要不讓棒子們打先鋒?」

  話音未落便聽到一陣槍聲,原來一群朝鮮士兵急不可耐,向城門衝去,城牆上的鳥銃齊齊開火,當即便打翻了十幾個,沒中彈的忙不迭地逃了回來。宗蒖人趁勢探出頭去,朝著下面大叫「我們沒有冒犯大明,大明為何無緣無故對我們興兵攻伐?我們不服!」這哥們穿著色彩斑瀾的鎧甲,戴著一頂牛頭鐵盔,那個造型還挺嚇人的,這麼一吼,頗有聲勢。可惜袁宗第根本就聽不懂他在嚷嚷些什麼,好奇地問「這傢伙嘴裡好像塞了塊石頭似的嘅哩咕嚕個啥?」

  幾個心腹都是聳肩,搖頭,表示聽不懂。

  這時兩門85毫米榴彈炮被推了過來,罪犯軍團發出震天響的歡呼。他們是後娘養的,根本就不可能像登萊新軍那樣擁有那麼多榴彈炮,這支五千人的大軍僅配備了四門85毫米榴彈炮,現在已經把一半的家底掏出來了。大家七手八腳將大炮推到離城堡僅三百米處,裝彈,瞄準。他們都不是專業的炮兵,不過打這麼近的目標也用不著專業的炮彈,頂著對方腦袋打,就不信打不中!城牆上的宗氏族人和日本武士差點就尿了出來,我的娘,什麼仇什麼恨,連大炮都推過來了!宗蒖人嘶聲狂叫「不要開炮!我們投降了,不要開炮!」

  袁宗第拉住一個聽得懂日語的朝鮮軍官,問「那個死矮子在嚷嚷什麼?」

  朝鮮軍官認真聽了聽,說「他在咒罵將軍你的先人,說有朝一日打到大明,一定要挖你們家的祖墳,將你們家族所有女子全部抓過來變成奴婢呢!」

  袁宗第勃然大怒「掛皮,都死到臨頭了,還在想著打到大明去挖老子祖墳?老子先替你們開開光!開炮!」

  炮手一拉炮繩,轟!轟!榴彈炮炮口噴出兩團灼熱的煙焰,氣浪狂掃,兩發炮彈沿著膛線旋轉而出,砸向城樓。城樓上傳來雷霆萬鈞的暴烈巨響,兩團黑紅色的火球膨脹而出,彈片飛射,毫不留情地切入四散奔逃的日本武士的身體,將他們生生撕碎!只是兩發炮彈,城樓便被炸塌,上面的武士死傷一大片。倖存的武士攙扶著已經嚇傻了的宗蒖人逃向內城,但是炮彈來得比他們的腳步快得多,沒跑出多遠,頭頂噓的一聲栽下一發炮彈,緊跟著火光一閃,轟隆一聲,宗蒖人那頂牛頭盔打著滾飛起二三十米高,他和保護他的武士都沒了蹤影。四發炮彈下去,城堡內炸了營,武士們驚恐的嘶喊,女人的尖叫,小孩子的號哭,震天動地,那不斷落下的炮彈帶給日本人無窮的恐懼和絕望,他們還沒有見識過威力如此恐怖的武器,下意識的認為是神靈震怒,最後一點鬥志頃刻之間煙消雲散。袁宗第趁機指揮大炮轟開城門,明國武士衝破翻滾的硝煙殺入內城,內城頓時血流成河……

  夕陽西下的時候,戰役結束了,內城被夷為平地,宗氏一族被殺得雞犬不留,近兩千名武士、足輕被屠戮,而明軍和朝鮮水兵的傷亡不過數百人,這點傷亡絕大多數都由朝鮮水兵承受了。楊夢龍和吳勝登上對馬島的時候,看到對馬城仍然火光熊熊,袁宗第指揮部下將成群結隊的俘虜押往碼頭,一些無組織無紀律的傢伙手裡拎著不知道從哪裡抄出來的酒瓶,像喝開水一樣灌著清酒,他們都有幾分醉意了,手裡提著橫刀,邁著八爺步扯著破鑼嗓子唱著走西口,趕牲口似的將躲在各個角落的日本人趕出來,然後將他們俘虜,看到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便往巷子裡拖……吳勝看得眉頭大皺,對楊夢龍說「真是太不像話了,是不是讓憲兵過來教訓一下他們?」

  楊夢龍擺擺手,說「不用,隨他們鬧好了,在日本這個鬼地方,不管幹什麼都不會過份,除了當菩薩心腸的大善人!」

  吳勝叫「可是這樣一來他們的性子便野了,還會老老實實的接受改造嗎?」

  楊夢龍滿不在乎「不願意接受改造了就帶他們去打仗唄,打印度,打安南,打緬甸,可以打仗的地方多了去了,還怕沒地方安置他們?」

  吳勝無話可說了。

  那邊傳來袁宗第憤怒的咆哮「這幫死矮子怎麼這麼窮!?」

  楊夢龍快步走過去,問「老袁,怎麼了?」

  袁宗第指著地上一大堆戰利品,說「侯爺,你自己看吧!罪將也打了十幾年仗了,還是頭一回知道原來抄家也會虧本的!」

  楊夢龍一看,都是從日本武士家裡抄出來的財物。說是財物就有點兒抬舉他們了,垃圾還差不多被褥破破爛爛,隨手一扯就變成一堆棉絮;所謂的家傳寶刀刀鞘和刀柄倒是裝飾得非常華麗,但是拔出來一看,純粹就是他娘的一條生鏽的鐵條!找不到值錢的東西,流寇們大概有點兒急眼了,連人家的米缸都抬了出來,但是一揭開缸蓋,馬上就有一股霉味撲面而來,要吃下這種米做成的飯,日本武士的心臟得多堅強,胃得多強悍啊!對了,還有那些罈罈罐罐,裡面裝著鹹菜和蘿蔔乾,想必是日本武士的家常菜了。楊夢龍看了一下,蘿蔔乾已經發黑了,軟得連掉光了牙的老太婆都能輕鬆咬碎,估計這玩意兒也已經儲存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再打開鹹菜缸子,一股酸臭味差點沒把他砸翻,那在腐爛的鹹菜葉子間攢動的白花花的蟲子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沒錯,幾年前他領兵返回大凌河接受崇禎的檢閱的時候,熊明遇就是拿這玩意兒招呼他的。他眼淚都要下來了「原來……原來所謂的旗本武士比我們國內的叫花子還窮呀?難怪當初太祖將日本列為不征之國,連抄家都會虧本的鬼地方,誰打誰傻逼!」

  吳勝、袁宗第等將領笑笑,沒有說話,就這樣看著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號指著自己鼻尖破口大罵的特大號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