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七十三 帝國主義的鐵拳3

  「啊————」

  滿珠習禮奮力扯掉一截纏在他的脖子上的腸子,掃掉一塊黏在頭頂的碎肉,沒命的尖叫著,狀若瘋狂。此時他正置身於無數裂肢碎肉中,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屍體,到處都是從破裂的胸腔里飛出來的臟器。就在剛才,一發160毫米口徑臼炮炮彈落在附近,他身邊幾十名衛兵像點人點著的炮竹一樣粉碎開來,滿天亂飛,一條帶著焦糊味的大腿迎面飛來,將滿珠習禮給砸昏了過去,等他醒過來之後,驚駭的發現自己正置身於屠宰場中,身上滿是內臟碎片和碎肉!

  憑心而論,滿珠習禮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死在他手裡的人不在少數,年少時也沒少領兵侵犯大明的邊疆,屠過好幾座城池,這種人自然不缺乏勇氣和鐵石心腸。這幾天蒙古軍沒少挨臼炮轟擊,那血肉橫飛的慘狀並不少見,但是看著別人被大炮炸得血肉橫飛跟一發炮彈落在自己身邊,炸起無數碎肉險些將自己活埋完全是兩碼事,他嚇得幾乎靈魂出竅,像個受驚的小姑娘一樣沒命的尖叫,拼命地扯掉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其懦弱的姿態,比起曾被他屠戮的平民來還要不堪!

  而明軍就在離他不到一里遠的地方橫衝直撞,扔出雨點般的手榴彈,爆炸聲一陣密過一陣。這種聲音令台吉大人越發的恐懼,每一聲爆炸轟鳴都會令他渾身發抖,似乎每一枚手榴彈都落在他身邊,要將他炸成碎片似的……不,現在他已經完全分不清手榴彈跟炮彈爆炸的區別了!驚恐中,有人朝他沖了過來,不顧他的尖叫和踢打,硬是將他拖出了那個可怕的修羅屠場。他嘶聲尖叫「不要殺我,不要炸死我!我不要變成碎片……我不要變成碎片啊————」直掙扎得披頭散髮,吼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那樣子既可憐,又讓人不屑。帶人將他拖出來的那位千夫長與一眾心腹卻沒有心情去嘲笑台吉大人了,千夫長咬咬牙,揚起大手狠狠的扇了下去,啪啪啪啪一連幾記耳光直打得滿珠習禮嘴角出血,暈頭轉向,尖叫聲戛然而止,眼珠子像拍慢鏡頭似的緩緩轉了一圈,最後才落到那位千夫長身上,總算有了一點焦距。

  千夫長暗暗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還有反應,這位仁兄沒有完全瘋掉!他趁熱打鐵,抱拳一禮,嘶聲叫「台吉,明狗殺過來了,我們的中軍大營已經被他們沖亂了,怎麼辦啊!」

  滿珠習禮呆呆的重複「中軍大營已經被他們沖亂了?」

  千夫長的心腹帶著恐懼的神色說「何止中軍大營,整個大軍都讓他們衝垮了!」抬手一指,滿珠習禮望了過去,只見無數紅衣騎士兵策馬橫衝直撞,揮舞馬刀肆無忌憚地砍劈著亂作一團的蒙古勇士,遇到有組織的抵抗,他們就揚手扔出一堆帶木柄的鐵疙瘩,轟轟轟轟一陣猛烈的爆炸,敢於抵抗的蒙古勇士血肉橫飛,好不容易才組織起來的抵抗就這樣被他們輕而易舉的粉碎了。明軍騎士如同紅色旋風,席捲一座又一座大營,用馬刀和手榴彈粉碎他們所遇到的一切抵抗,並且將一種會燃燒的手榴彈掄向一頂頂帳篷,所到之處爆炸聲接連不斷,火光沖天而起,那嫣紅的火光將他們那身血紅的戰袍映得像血塗過一般,讓人一望心驚!只看了不到一分鐘,滿珠習禮便作出了非常中肯的判斷蒙古軍擋不住如此兇猛的突擊!

  真的擋不住。明軍騎兵不管是盔甲、兵器都占盡上風,他們的馬刀鋒利無比,一刀就能將蒙古士兵的彎刀斬成兩截,或者將戰馬的頭生生斬斷,戰馬的質量比起蒙古軍來只強不差————鐵蹄馬能成為元朝禁軍的專用戰馬,就是因為它的爆發力和耐力俱佳,普通蒙古士兵哪裡有這麼好的戰馬!最可怕的是,明軍在發動進攻前還先用猛烈的炮火將蒙古軍的陣腳完全打亂了,失去組織和秩序的軍隊,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裝備精良、士氣如虹、紀律森嚴的虎狼之師衝擊亂作一團的烏合之眾,結果怎麼樣用膝蓋都想得到。更何況,他們還有手榴彈這一不科學的大殺器,紀律嚴明又如何?軍陣嚴整又如何?幾百枚上千枚手榴彈砸過去,馬上將你的軍隊炸得跟受驚的羊群一樣!

  千夫長焦急的問「台吉,明軍太兇猛了,勇士們根本就抵擋不住,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全軍覆沒的,怎麼辦啊?」

  滿珠習禮嘴唇翕動著,好幾道命令滾到嘴邊,又讓他咽了回去————這些命令怎麼看都不靠譜,哪裡好意思正式下達。還沒等他拿出個主意來,爆豆般的槍聲響起,驚駭的呼聲潮水般湧來「明軍!明軍出城了!明軍出城了!」

  明軍確實出城了。鄭經可是一個相當瘋狂的傢伙,現在蒙古軍已經被打得稀哩嘩啦,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當即率領兩千七拼八湊湊起來的人馬殺出城去。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那四百名天雄軍火槍手,他們分成三排輪番射擊,排槍打過去,甭管是人是馬,中者立斃。一千民兵左手持盾,右手持槍跟在後面,他們的盾牌豎起來足有一米四高,拼接起來完全就是一堵牆,最可惡的是盾面上還布滿了三寸多長的鐵釘,挨著誰誰知道疼。盾的下方是三根長達半尺的特大號鐵釘,把這玩意往地面一插,一道簡陋而堅固的防線立馬成型,再加上四米長槍,想突破這樣的防線,得拿好幾倍的屍體來堆……大概也只有天雄軍才會這麼土豪,捨得拿出這樣的裝備來給民兵用。至於幾百號鏢師、刀客、馬幫好漢則手持圓盾大刀,腰間插著五枚手榴彈,充當散兵的角色。現在鄭經正滿頭大汗的指揮著這支拼湊起來的人馬往前推進,遇到敵人馬上停下來,火槍手排槍齊射,將敵人一叢叢的打倒,挨了捧的蒙古軍氣不過,發狠的朝他們衝過來,這些火槍手馬上後退,長槍兵上前把重型盾牌往地面狠狠一插,長槍架起,整個軍陣就像一隻特大號刺蝟,身上的鐵刺根根豎起。火槍手把火槍架在盾牆上朝騎兵猛烈射擊,將他們連人帶馬一併打倒。被打瘋了的蒙古騎兵拉開騎弓,朝整個刺蝟陣射出密集的箭雨,但是效果並不好,論對射,他們是絕對射不過火槍手的,而他們的騎弓太軟了,奈何不了那堅厚的盾牆和明軍的鎧甲,雖然給明軍造成了一定的殺傷,但是想靠射箭擊潰這個軍陣,那是做夢。最要命的是,騎弓的有效射程同樣是手榴彈投擲的最佳距離,在他們用箭雨徒勞地沖涮著明軍軍陣的時候,那些由鏢師、刀客、馬幫好漢客串的擲彈兵同樣將一枚枚冒著煙的手榴彈朝他們猛掄過來……

  他們射出去的箭不見得能殺傷明軍,明軍射過來的子彈和掄過來的手榴彈卻是擦著就傷,挨著就亡,戰鬥就是這樣的不公平。

  滿珠習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輸了,徹底輸了,不管是騎戰還是步戰,蒙古軍都輸得一塌糊塗了。

  輸給明軍騎兵他還勉強可以接受,因為天雄軍的槍騎兵和馬刀騎兵確實很強,那疾似風雷閃電的衝鋒,那堅厚的盔甲和無堅不摧的馬刀馬槊,足以粉碎一切抵抗。但是現在看到自己的部下連明軍一支臨時拼湊起來的步兵都奈何不了,他發自內心的想哭。蒙古傳承數百年的榮光,真的要結束了嗎?長生天已經放棄了他的子孫了嗎?不然為什麼會讓明軍擁有如此可怕的裝備?

  「我們……走!」他艱難的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來。

  千夫長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走?現在各部還在與明軍激戰,我們走了他們怎麼辦!?」

  滿珠習禮咆哮「激戰?激戰個屁,明明就是被明軍屠殺!我們再不走,就要全軍覆沒了!趕緊讓大家撤,能撤下來多少就撤下多少,我們離開土默川,到呼倫貝爾去尋找新的牧場,就讓伯顏留在這裡跟明軍死戰到底好了!」

  千夫長無奈,吹響了退兵的號角。現在蒙古軍還在苦苦堅持,聽到退兵的號角都愣了一下,接著便看到滿珠習禮所部狂呼大喊著追隨滿珠習禮的旗幟撤離戰場,更多的士兵加入了他們的行列。土默特部和察哈爾部將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張大嘴巴,想喊,想叫,想罵,卻發不出聲,到最後,千般憤怒,萬般鄙夷,都化作一聲悲愴的嗥叫聲,驚雷般在戰場炸開

  「滿珠習禮逃了!滿珠習禮逃了!」

  千萬人的怒吼匯成一道霹靂,震撼著所有人的心,比起方才千軍萬馬的狂呼酣戰來更加驚心動魄。不少蒙古將士都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三部親如一家,並肩作戰,同舟共濟這麼多年,滿珠習禮怎麼說逃就逃,把他們全部扔給了明軍!

  烏汗兩眼紅得幾欲噴血,發出一聲悽厲的嚎叫「滿珠習禮,你這個懦夫,我要殺了你!!!」

  伯顏面色慘白,聲音微弱「沒用的……趕緊撤吧,否則我們都得死在這裡……」話說到半截,他喉嚨發甜,胸口煩惡難當,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這位土默川的霸主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給氣得吐血了!

  本來,蒙古軍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是他們的兵力是明軍的十倍以上,反敗為勝是不可能的了,但如果冷靜應付的話,至少可以撤出一大半的人馬,明軍贏在奇襲,不大可能放手追擊,他們回到草原的希望還是相當大的————至於回到草原之後能否逃過雷時聲兵團的打擊,就別當別論了。滿珠習禮一逃,一切都完了,蒙古軍徹底喪失了鬥志,不等伯顏正式下令便狂呼大喊著扔下武器奪路而逃,自相踐踏之下死傷無數,明軍趁機發動排山倒海的攻勢,應州城下一片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