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六十四 踢上了鐵板2

  轟轟!

  又是兩聲巨響,說「震耳欲聾」都算客氣了,那爆炸聲在蒙古軍聽來簡直就要將他們魂魄都給震散!明軍用的都是空爆彈,他們當然還沒有那麼高超的技術可以製造無線電測高器這類先進的儀器來控制炮彈的爆炸高度,他們只是將一根雷管插入炮彈內部,截短了導火索,儘量讓它在落地之前就爆炸而已。楊夢龍說過,炮彈空爆的話殺傷力比落地爆炸更強,覆蓋面更廣,天雄軍的炮兵都挺好奇,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城外的蒙古軍很倒霉的成了他們的試驗品。

  兩聲巨響過後,地上又稀哩嘩啦的倒下了一大片。這幫倒霉蛋排得實在太過密集了,一炮就要炸死他們一百多,最要命的是160毫米長身管臼炮的射程達到四千米,絕大多數的蒙古軍都處於它們的殺傷範圍之內,戰場上沒有安全的地方,他們只有挨炸的份!

  只是挨了幾炮,蒙古軍就開始出現混亂,士兵們駭然相顧,望著天空中飛舞的血花和碎肢面色慘白,戰馬不安地狂嘶,拼命掙扎,試圖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這臼炮的殺傷力實在太恐怖了,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軀能夠抵擋的,那血肉橫飛的慘狀,誰看了不心裡發毛?伯顏也是手足發涼,咬咬牙,說「後撤!後撤五里!」蒙古軍如逢大赦,忙不迭的後撤,一些部落甚至為了搶路而發生了衝突,造成一片混亂。明軍趁機又往人最密集的地方轟了兩炮,不用說,又是屍橫遍地,大大的加劇了混亂。鄭經惋惜不已,唉,要是有一支騎兵就好了,如果有一支騎兵助戰,他們趁機殺出去,就算不能順勢將蒙古軍擊潰,至少也能砍他們個血肉模糊,讓他們見了應州的城牆都怕!

  可惜沒有,他手下除了十來名斥侯和軍使有馬之外,其他人都沒有馬,只能眼睜的看著戰機從眼皮底下溜走。不過想到蔚縣、壩上、京西、阿拉善等地那規模越來越大的軍馬場,他又充滿了信心,現在他雖然沒有騎兵可供調度,但是在不久的將來,相信他的部隊也可以騎著馬四處浪的!

  如此輕鬆就擊退了蒙古軍的進攻,明軍一陣怔愕,隨即放聲歡呼,大聲嘲笑蒙古軍無能,不經打。一些邊軍出身的士兵看著遍地碎屍痛心疾首「可惜啊,這麼多首級都被打碎了,這些可都是賞格哪!」

  也就這幫土包子還有心情去關心首級,像天雄軍就一點也不關心這玩意兒,這幾年來的經歷已經告訴他們,就算他們斬獲了大量首級朝廷也拿不出錢來賞他們,所以不必太在意首級了,還是老老實實按照軍官的命令去打好每一仗,然後活著離開戰場吧,立了功,侯爺還會虧待他們不成?

  蒙古軍也沒有心情去關心那幾百具被轟得稀巴爛的屍體了,他們驚慌失措,一退就是五里,這個距離不大好瞄準,因此天雄軍沒有再開炮,可恐懼依舊籠罩著每一個人的心頭,很多人都直勾勾的看著城牆,生怕那裡再次騰起催命般的煙焰。至於中軍大帳,自然往後移得更遠,距離應州城牆足有十里,已經超出了臼炮的極限射程,可是伯顏、烏汗、滿珠習禮等人仍然心有餘悸,半晌手仍然在顫抖。伯顏給自己倒了一杯奶酒想壓壓驚,卻連碗都拿不穩,酒液從碗裡漾了出來,他發出一聲怒吼,將碗狠狠擲了出去,嘶聲怒吼「明狗怎麼會有如此恐怖的火炮!誰能告訴我他們的火炮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可以打得這麼遠,這麼狠!」

  沒有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讓臼炮那巨大的威力給嚇到了。沒辦法,別說現在,即便是再過一百五十年,高爆榴彈仍然是戰場上的稀罕貨,實心鉛球和霰彈才是炮兵是主力彈種,像這種一炮轟過去直徑七十米內螻蟻無存的變態級巨炮,即便是在火炮技術獨步全球的歐洲,也依然是科幻中的產物————如果那時候的歐洲有科幻的話!而在應州這個兔不拉屎鳥不下蛋的鬼地方,蒙古軍就品嘗到了被160毫米口徑長身管臼炮轟擊的滋味,不大腦短路反而不大正常了!

  烏汗喃喃說「那大炮實在太可怕了,一炮就要炸死我們上百人,而且是連人帶馬一併撕碎……有幾門這樣的巨炮在,就算我們動用百萬大軍也啃不動應州城啊!」

  滿珠習禮低聲說「也許攻打應州是個可怕的錯誤……」

  正說著,又有壞消息傳了過來負責騷擾山陽、靖邊、雁門關等城池的部隊都遭到了巨炮轟擊,死傷慘重!

  天雄軍一共從楊夢龍那裡買到了六十門160毫米長身管臼炮。這玩意實在太過笨重了,射速也太慢,用於野戰是萬萬不行的,不過用來守城效果卻相當不錯,所以這六十門臼炮都被部署到邊關各個城池要塞。蒙古軍對這種巨炮的威力一無所知,為了恐嚇守城的軍民,他們過於逼近城牆,馬上就招來了臼炮的轟擊,猝不及防之下被炸得支離破碎。騷擾靖邊的蒙古軍挨了兩炮,扔下了三百具死屍連滾帶爬的逃開,而騷擾山陽的更慘,一發炮彈飛過來,落在千夫長身邊,轟隆一聲,千夫長連同七十多名勇士被爆炸衝擊波吹上了半空,部隊陣腳大亂。明軍見有便宜可占,馬上打開城門,兩百餘名騎兵一馬當先殺出,三百名火槍手隨後跟進,刀砍蹄踏火槍射刺刀捅,殺得失去指揮的蒙古軍哭爹喊娘,一個千人隊死傷殆盡,只剩下區區幾十號人扛著一條大腿跑回來報喪————那是那位千夫長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一件東西了。

  騷擾雁門關的那個千人隊比較幸運,雖然同樣遭到臼炮轟擊,但是雁門關一帶地形破碎,他們的兵力比較分散,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但也是因為地形破碎,騎兵難以展開,明軍四百名火槍手在一百名騎兵的掩護下出城迎戰,用猛烈的排槍打得他們死傷累累。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讓每一位蒙古貴人的心直往下沉。他們事先獲得的情報並沒有錯,明軍主力已經進入草原了,留在邊牆內的部隊並不多,每座城池最多只能放一個把總隊,置備得極為分散。然而明軍裝備之精良,戰鬥力之強悍,完全超乎他們的想像,依靠火炮的掩護,他們一個把總隊完全可以輕鬆的擊敗他們一個千人隊!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牽制戰術完全失敗了。什麼叫牽制?所謂的牽制就是用遠比敵軍少的兵力將敵軍釘死在某個位置,讓他們無法進攻、後撤或者增援,如果敵軍用更少的兵力便能輕鬆擊敗你派過去牽制他們的部隊,牽制也就無從談起了。現在天雄軍就做到了,蒙古軍賴以縱橫歐亞大陸的戰術在他們面前徹底失效了,這種情況還從來沒有發生過。

  現在別說戰略主動權,就連戰術主動權也倒向天雄軍了。

  伯顏呆呆的問「現在我們可怎麼辦啊?」

  烏汗痛苦地說「還是撤軍吧……打不下,就算能打下,死傷也必然慘重之極,我們打不起這種仗!」

  伯顏慘笑「你以為撤軍就沒事了嗎?為了應付天雄軍的圍剿,我們耽誤了儲備牧草和給牛羊抓秋膘;由於天雄軍的封鎖,我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從漢人那裡買到糧食和布匹了;同時更由於天雄軍的圍剿,我們不知道多少乾草和干牛糞被他們一把火燒掉,多少牛羊被搶走,就算我們撤回草原,又有多少人熬得過這個冬天?」

  一席話說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草原的生活本來就艱苦,他們辛辛苦苦的放牧,忍飢捱餓,熬到秋天了還要冒著生命危險破邊而入去搶掠邊關地區以獲取糧食、布匹,才能熬過冬天,現在他們什麼都沒有搶到還死了一大堆人,更有大量越冬的牧草和燃料被天雄軍一把火給燒了,這個冬天可怎麼過?

  更加糟糕的是,雷時聲兵團直到現在都沒有過來增援應州的跡象,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應州。這支大軍現在不動,不代表在蒙古軍垂頭喪氣地撤向烏蘭察布的時候他們不會動————相信一直求戰不得的雷時聲會很樂意在蒙古軍士氣最為低落的時候狠狠咬他們一口,甚至將他們這幾萬人馬全部留在草原上給牧草當肥料的。

  欲進不得,欲退不能,即便是在明初,蒙古人也沒有試過這麼被動的,從來沒有試過。

  伯顏站了起來,環視眾人,聲音悽厲「我們沒有退路了!明狗是不會給我們留活路的,如果這次我們退卻了,他們會變本加厲,往邊關部署更多巨炮,將各座城池修得更加堅固,每過一天,我們想打下這些城池的難度就增大一分!他們還有一支大軍正在草原上橫衝直撞,尋找著狠狠地咬我們一口的機會!唯有攻破應州,進逼大同盆地,迫使那支大軍趕來支援,再依託堅城巨炮將其擊敗,我們才能安然回到大草原,才能安然度過這個冬天!」

  「他們的巨炮威力雖然恐怖,但不可能不停地發射,打得久了肯定要停下來讓炮管冷卻;他們的火銃雖然厲害,但打久了槍管就會發紅!我們完全可以擊敗他們的!分成幾個波次,從多個方向發起不間斷的進攻,不要再去計較什麼傷亡了,只有拿下應州城,我們才有資格去心疼部落勇士的傷亡!」

  野獸般的號叫聲響徹中軍帳,所有蒙古貴人無不渾身一陣戰慄。

  是的,他們沒有退路了,從他們決定進攻應州把戰火燒到大同盆地,不,從盧象升決定出兵拿下整個河套平原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沒有退路了。如果他們在應州城下猶豫不決,明軍的援兵很快就會從各個方向趕來,將他們團團包圍;如果他們就此撤退,雷時聲兵團百分之百分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獠牙準備將他們撕成碎片!

  只有拿下應州他們才有一線生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