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五十二 金山西見煙塵飛2

  翻開地圖不難看出,鄂爾多斯原其實是蒙古高原面向陝西、寧夏的一個制高點,遊牧民族一旦在這裡站穩了腳跟,將對陝北高原和銀川平原形成泰山壓頂之勢,從高原上山洪爆發般傾泄而下的滾滾鐵騎足以在瞬間將一切抵抗輾成齏粉。陝北高原還好一點,那破碎的黃土高原限制住了遊牧民族騎兵的發揮,再加上民風異常剽悍,還勉強支撐得住,但銀川平原就不行了,鄂爾多斯高原一失,銀川平原也就保不住了,而銀川平原一失,整個河套平原都將被呼嘯而來的蠻族騎兵淹沒,這就是為什麼兩千年來,漢人明知道河套平原水土肥沃,宜農宜牧,稍加經營就會呈現出田園牧歌的美景,卻始終沒有下大力氣去經營河套平原的原因,包括擁有整個寧夏的明朝————明朝只是控制了銀川平原,對更加遼闊的西套和後套卻沒有加以經營。不是不想要這片土地,而是太難防守了。

  想要征服河套平原,必須先征服鄂爾多斯高原。

  然而,鄂爾多斯高原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三角區,令一個個強大的王朝望而卻步。別說來自關內的步兵軍團,即便是在生於塞外長於塞外的遊牧民族,也視鄂爾多斯高原為禁地,在長達兩千年的漢人與遊牧民族的反覆博弈中,從來就沒有哪一方真正去占領過鄂爾多斯高原,最多就挑幾個好一點的位置築起幾個堡壘,然後宣稱控制了整個高原————這路子跟甘些把元帝國的版圖一直劃到北冰洋去的磚家如出一轍,反正也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不劃白不劃。這個鬼地方最大的問題就是水資源匱乏,地表幾乎找不到河流,只有一些湖泊點綴在草原與沙漠之中,不過由於沒有水源補充,也沒有河口洪湖水排泄,這些湖泊十個有九個是鹹水湖,誰要是渴瘋了跑到那裡去灌上兩口,那滋味絕對是終生難忘的。此外,鄂爾多斯高原那反覆無常的氣候也是一個異常嚴峻的挑戰,在如此極端的氣候中,農耕是無法進行的,莊稼根本就種不活,而放牧同樣也面臨著極大的挑戰,因為就連牧草想長起來都不容易。

  既不能農耕,也不能放牧,不管是農耕文明還是遊牧文明想占據它,並且在上面站穩腳跟都是異常艱難的事情。極度匱乏的水資源,惡劣多變的氣候,為鄂爾多斯高原贏得了「魔鬼三角區」這一隻有側漏沒有霸氣的綽號。不過,即便是「魔鬼三角區」也嚇不住天雄軍,盧象升既然下定了決心要將整個河套平原拿下來,就不允許蒙古人占據著一個如此重要的制高點,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就是閃電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早在六月的時候已經被錢瑜打得元氣大傷的鄂爾多斯部拿下,將這個戰略制高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天雄軍活像一頭從酣睡中甦醒過來的雄獅,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那雙嗜血的眼睛盯住了蒙古大草原。

  蒙古大草原,即將迎來一場可怕的腥風血雨。

  生活在邊關地區的老百姓很快就嗅到了反常的味道,他們吃驚的看到大隊身穿火紅軍裝的騎士源源不斷的從蔚原、靈丘、壩上草原等地調過來,在驛道上匯成一道道火流,而數量更多的步兵則背上背囊和他們的步槍,離開了軍屯,在一面面軍旗的指引下迅速開赴邊牆。秋日的陽光照射在刺刀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芒。至於火箭炮和85毫米榴彈炮則被拆成零件裝上車,連同那一車車炮彈一起,由強壯的駱駝拉著,沿著特意加固過的路吱吱呀呀的一路向前。從大同到銀川,戰雲密布,殺氣沖宵!

  一隊多達千人的步兵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從大同城中的街道開過,目不斜視,寂靜無聲,那一張張年輕而冷峻的臉龐,一雙雙被塞外的風沙磨練得雪亮的眼睛,給人一種無以倫比的壓迫感。街邊茶樓二樓上,鮑承先趴在窗口,眼也不眨的看著這支大軍看過,眉頭擰成個疙瘩。

  這支軍隊的裝備實在太怪了!

  鋼盔、插在亞麻背心口袋裡的鋼片形成的胸甲、擦得鋥亮的靴子、扎得一絲不苟的背囊,以及綁在背囊外面的那把工兵鏟,這些讓他感到驚奇,但最讓他驚奇的還是這些步兵的裝備配置,居然都只帶一支火槍,盾牌、長矛、弓弩、橫刀這類最常見的武器連個影子都見不著。對了,那些步兵的腰間還別著一把一尺多長的狗腿狀彎刀,這種彎刀鋒利是夠鋒利了,但是用作戰場正面廝殺,是不是太短了點?

  「姓盧的真的打算只用這些連一桿長矛都沒有的步兵在草原上與土默特部硬拼?」鮑承先多少有點兒不敢相信。這實在是太過愚蠢了,騎兵有那麼容易對付麼?一支裝備無數長矛大盾強弓勁弩,甚至還有騎兵配合的步兵軍團在草原上都很容易被遊牧民族的輕騎兵淹沒,讓一群只有火槍的步兵在草原上跟騎兵死拼,那跟找死有什麼區別?別忘記了,火槍裝填可是很慢的,而且槍管很容易發燙,最多打上兩三發,騎兵就衝到他們面前了,以這些步兵這點兵器配置,一旦被騎兵衝過來,等待他們的,將只能是一場一邊倒的大屠殺!盧象升也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名將了,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范永斗悠哉悠哉的喝著茶,陰森森的冷笑「姓盧的僥倖打了幾場勝仗,便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以為這裡也是旅順或者真定府,他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呢!哼哼,讓一群只裝備火銃的步兵在草原上跟騎兵死拼?真虧他想得出來!」

  那隊騎兵已經全部過去了,鮑承先回到座位,喝了一口茶,嘆氣「我實在想不出他哪來的底氣!我從來沒有見過一支軍隊只裝備一種兵器的,這簡直就是找死!」天雄軍的火槍非常厲害,這他早就知道了,但是每一次天雄軍都要在長槍陣的掩護下作戰,獨立作戰的話是很容易被擊潰的,這一點盧象升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守在這裡看了兩天,過去的步兵都只裝備火槍,仿佛天雄軍只剩下這麼一種兵器了,當真是不可思議!他用力搖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到腦後,問「飛鴿放出去了沒有?」

  范永斗說「早就放出去了,姓盧的動用多少兵力,攻擊哪個方向,土默特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等待他和他的軍隊的,將是一張天羅地網,他的軍隊出關容易,回來可就難了!」他的神色變得異常陰森可怕,每說一個字都帶著無窮的恨意,那語氣活像毒蛇吐信子時發出的噝噝聲,令人渾身發冷「姓盧的來到宣大,肆無忌憚地奪我等良田美宅,斷我等財路,所倚仗的不正是他這支軍隊麼?他飛揚跋扈,不到一年幾乎將整個山西的縉紳集團給得罪乾淨了,大家都睜大眼睛看著,等著看他的笑話呢!他一敗,整個山西的縉紳必群起而攻之,能咬一口算一口,就算咬不死他,也要咬他個鮮血淋流!」

  鮑承先喃喃說「不,這一仗如果輸了,姓盧的就死定了……他何止是得罪了整個山西的縉紳,中樞的重臣也得罪乾淨了!現在他擁有一支鐵血勁旅,誰也拿他沒辦法,可一旦他的軍隊被消滅了,他的末日也就到了!」

  天雄軍大軍雲集邊關,而草原上同樣有無數輕騎兵正驚濤駭浪般經土默川緩緩湧來,邊關的氣氛一下子緊張到了極點。在大同,在榆林,在銀川平原,所有人都既驚恐又期待的瞪大眼睛,小心的觀察著這邊的風吹草動。或許在盧象升看來,天雄軍此戰的目的只是為了挫敗韃子劫掠九邊地區的企圖,保住自己一年的勞動成果,但是在很多人看來,他一下子出動將近三萬步騎軍,就是要跟韃子決戰了,這一戰勢必血流成河,叫人怎能不擔心?

  擔心歸擔心,天雄軍在完成集結之後還是按部就班的開始行動。雷時聲和祖大弼率領一萬二千步騎兵,經大同、張家口、殺虎口出關,錢瑜率領天雄軍最為強悍的騎兵集團悄悄運動到榆林,沿著秦直道向鄂爾多斯高原進發。銀川平原那邊,額哲小王子率領本部三千騎兵和兩千從遷入銀川的蒙古部落中徵發的蒙古騎士,浩浩蕩蕩的開出邊牆,迎著從草原深處緩緩湧來的滾滾濁流進攻的矛頭朝烏海進發,天雄軍那火紅的軍裝在秋天的草原上格外的顯眼,當大軍快速開過的時候,如同一團團大火正在草原上瘋狂地蔓延,那情景只能用「壯麗」來形容。可以說,自從土木堡慘敗之後,一百多年來,邊關都沒有再出現過這等盛況了。

  在邊牆外,無數穿著臭哄哄的皮甲,握著彎刀角弓的蒙古騎兵正烏雲般集結,天雄軍這種以攻對攻的強硬姿態把他們給惹毛了————按照劇本,你們應該縮在邊牆後面苦苦抵抗,被我們牽著鼻子走耍得團團轉才對的,怎麼能離開邊牆迎戰我們呢?他們發誓一定要給這幫不按劇本來的傢伙一點顏色看看!

  巧得很,天雄軍也發誓要給這幫強盜一點顏色看看。至於到底是誰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很快就要見分曉了。

  s我說,說話能不能客氣點!你媽沒有教過你們怎麼說話的嗎!我對粗言穢語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