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好疼……
好像有十幾把鈍刀正在一塊塊一割著身上的肉……
李定國慢慢恢復了意識。他現在傷得可不輕,在近身肉搏中斷了兩根肋骨,又中了一箭,從馬背上摔下來把胳膊給摔斷了,簡單的說,他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不過,他還活著,這比什麼都強。
他想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但眼皮很重,根本就睜不開,依稀聽到有個好聽的女聲在說「這小鬼怎麼傷成這樣了……」
接著是個粗獷的男子的聲音「你們可得小心點,這小鬼不簡單,殺了我們好幾名騎兵……」
還是那個好聽的女聲「這么小的年紀,能殺你們好幾個?騙人的吧?」 ❈
那男子說「真不騙你們,這小鬼身手很厲害,馬上馬下都非常了得,殺了我們三四名弟兄,要不是祖二將軍一箭將他射下馬,恐怕還得有弟兄傷在他的手裡……」
一個有點霸道的女子聲音說「不說了不說了,趕緊把人送進手術室做手術吧,傷口還在流血呢!」
接著是吱吱呀呀一陣響,李定國感覺自己好像是躺在一輛小車上,被推著走。走了一小段路,小車就停了下來,有人將他抬起來,放到一個很柔軟的地方……這是床?
他極力瞪大眼睛,還真是床呢,床單雪白雪白的,在這個大帳篷里,這樣的床足有十幾張,每一張上面都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傷者,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拿著刀在傷者身上切叫割啊,兩個同樣穿著白大褂,身材苗條的女子在一邊伺候著,不時遞一把小刀或者鑷子剪子之類一看就不好玩的東西過去。李定國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是要幹嘛,將他們千刀萬剮嗎?他想掙扎,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就使不上力氣,動一下就疼得厲害,雙腿則被牛筋綁得死死的,動都動不了!他叫「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一個穿著白大褂,身材嬌小可愛的女子走了過來,摘下口罩,露出溫柔的笑意「你醒啦?其實你多昏迷一會兒會更好的,這樣就一點都不會知道疼了。」
李定國呸了一聲,怒喝「你們這些狗官兵,居然用這麼殘忍的手法折磨我們?我要殺了你!」
啪!
另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這位顯然沒有這麼好的脾氣,眉毛豎了起來「你鬼叫什麼?會影響大夫做手術的你知道嗎?萬一大夫受驚,手一抖把病人的大血管給割了,這算誰的?不許叫!」
做手術?
李定國有些疑惑的看看旁邊,只見一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正從一名傷員的大腿處輕輕挖出一塊帶血的彈片,然後清洗,接著用針線快速縫合傷口……那名傷員胸膛起伏,好像是睡著了,沒有感覺到疼痛。他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面,但是也知道自己想岔了,如果對方真的想將他們千刀萬剮,根本就不會挑這些傷得奄奄一息的人下手,更不會躲在帳篷里動手,得挑人多的地方動手才有效果啊。
在他疑惑不解的時候,那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動手脫他的衣服了。李定國又是大驚,叫「你幹嘛?男女授授不親,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住手!」
身材高挑的女子嗤了一聲「還男女授受不親呢,小屁孩一個,毛都沒長出來,歪理倒是學了一堆!」抄起剪刀咔嚓咔嚓幾下,把李定國的上衣給剪掉,露出肩部的箭傷來。那一箭貫穿了整個肩部,關寧軍削斷了一部份箭杆,並且作了簡單的包紮,但箭鏃還留在體內沒有取出。這位個子頗高,脾氣有點火爆的女子把剪刀放下,說「小傷,沒什麼大礙,小曼,你搞定他,我去幫李大夫的忙!」
那邊有個被炮彈炸傷的倒霉蛋被抬了進來,胳膊都斷了,三名大夫一起上,全力搶救,這個長腿妹子也過去幫忙遞東西,至於能不能救過來就說不準了,盡力而為吧。
嬌小女子甜甜的一笑「月姐,我會做好的。」戴上口罩,對李定國說「我叫鄭小曼,是河洛新軍野戰醫院的護士,也算是半個大夫,小屁孩,遇上我算你走運了,可不是每個護士都會做手術的喲。」
一聽說是河洛新軍的護士,李定國的臉便沉了下去,大聲說「我不用你救!我不受你們的恩惠,落在你們手裡,我認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用假惺惺的!」
鄭小曼笑「瞧你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好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把李定國的身體輕輕翻轉,見箭鏃貫穿整個肩部,從對面透出一點點,她蹙著眉頭說「貫穿傷,處理起來有點麻煩,不過還好,比炸裂型傷口容易對付多了,你運氣不錯。」拿來一瓶酒精,用藥棉吸飽,擦掉李定國身上的血污,這酒精沾到傷口,那跟火灼一樣疼,李定國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鄭小曼動作飛快,很快就把血污給清洗乾淨了,然後又拿出一瓶乙醚擰開,遞到李定國面前「深呼吸,用力吸進去。」
李定國咬著牙問「這是什麼?」
鄭小曼說「麻醉藥,吸進去之後你會渾身麻痹,拔箭的時候就不會感到疼痛了。」
李定國說「小爺用不著這個!」
鄭小曼說「不聽話的孩子是要受懲罰的哦!」用力摁住李定國的頭,藥瓶一直對著他的鼻孔,李定國用力晃動腦袋,奈何渾身都動彈不得,僵持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乙醚氣體。正如鄭小曼所說,吸入這些氣體之後,他渾身開始發麻,傷口的劇痛被一點點的剝離,就像是在做夢一樣,什麼都看得見,什麼都聽不見,但就是沒有感覺了。
鄭小曼吁了一口氣,這小鬼還真難搞,一點都不配合。幸好楊辰月忙別的去了,否則以她的脾氣,非扒了他的褲子,用雞毛撣子狠狠的抽他的屁股不可。她快手快腳的配好消炎止痛的藥,把藥棉泡進去,然後又看了看李定國的傷口,最後還是決定不拔了,因為箭鏃有倒鉤,拔的話會撕裂更多肌腱,讓傷者傷得更重。她握住箭杆慢慢用力往裡推,箭鏃從肩頸部位一點點的穿出。當整個箭鏃都被推出來之後,她用鉗子鉗住一拔,將斷箭拔出,帶出一股血箭。然後她拿起藥棉飛快的往傷口裡塞,塞了一塊又一塊……
她該不會是想用藥棉堵塞住整個傷口吧?這樣處理傷口的方法倒是新鮮……
李定國打了個哈欠,睡了過去。反正我一點都不疼,隨便你怎麼折騰了。
不斷有傷員抬下來,野戰醫院忙得人仰馬翻,每一個大夫和護士都恨不得把自己鋸開兩半當兩個人使。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河洛新軍的傷員很少,此前準備的那麼多手術床和帳篷,絕大多數都是給流寇用了。這說明河洛新軍的作戰傷亡人數很少,打好幾萬流寇,只傷亡這麼一點人,有點幸甚至哉。
李定國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戰役已經結束了,五六萬流寇,張獻忠最為倚重的四千老營精銳幾乎被殺得一個不剩,他四個義子,孫可望被霰彈炮轟成兩截,李定國傷重被俘,劉文秀和艾能奇和他一起,被曹峻指揮一千多名火槍手打成了篩子。就因為無知和狂妄,這位原本要在明末歷史留下風雲一頁的梟龍和他所有親信一起埋骨荒野,為斬殺河洛新軍軍使的野蠻行徑付出了血的代價。
此役,薛思明指揮的河洛新軍傷亡不到四百人。當然,他對此肯定是很不滿意的,要知道韓鵬幾乎是以零傷亡解決了羅汝才、袁宗第那六七萬流寇。
流寇傷亡不到五千。
一場從五月份就開始謀劃、準備物資的大戰,竟然以如此微小的傷亡落下帷幕,實在是萬幸了。受傷的流寇被送往野戰醫院搶救,沒受傷的在河洛新軍的押送下走出山口,然後被安置到各個州縣去,對於他們而言,戰爭已經結束了,放下仇恨,開始嶄新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歷時七天的剿匪戰役即將落下帷幕,進展遠比楊夢龍想像的還要順利……沒辦法,現在的流寇打仗還很嫩,戰鬥力跟十一年後攻克北京城的時候沒得比,而河洛新軍又是大明數一數二的強軍,而且主場作戰,天時地利人和全占了,不贏才叫沒天理。十一萬流寇,幾乎是興高采烈地成為俘虜,按照河洛新軍的指示排著隊走出山區,接受安置的。在此之前就有不少流寇瞞著上頭跑過來向河洛新軍投降,然後被安置到各個縣去,或在農場幹活,或進工廠打工,小日子也過得下去,有這麼多例子擺在前面,絕大多數人打心裡都不願意跟河洛新軍打仗,這樣的結果對他們而言,是再好不過了。
他們是滿意了,但是南陽、洛陽方面的官員卻叫苦不迭。這一下子湧入了十來萬人,叫他們怎麼安置得過來喲!吃飯暫時還不成問題,倉庫里的糧食儲備還很多,但是總不能一直養著這麼多人吧?該怎麼給他們分地,安排他們工作?頭疼,真的是很頭疼!
楊夢龍現在也很頭疼。
讓凱薩琳纏得頭疼!
得知河洛新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盤據在河洛山區的十幾萬流寇之後,凱薩琳認定這是那種超級大炮的功夫,她拿出百折不撓的精神再次找上門來,目標非常明確
買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