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槊如林,弩箭如風。
被後金的突圍行動徹底激怒了的明軍從四面八方壓上,向後金髮動了猛烈的進攻。後金被河洛新軍榴彈炮加農炮火箭炮沒頭沒腦的一頓猛轟,死傷慘重,士氣大衰,現在又面臨四面圍攻,突圍計劃登時就被打亂了。事實上,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明軍居然敢離開營壘跟他們夜戰,總是一廂情願的以為只要他們四面佯攻就一定能讓明軍顧此失彼,露出破綻來讓他們順利突圍,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東江軍頂得這麼狠,更沒有想到明軍居然不顧缺乏夜戰經驗的劣勢,主動開出營壘與他們決戰!措手不及之下,後金吃了大虧,被揍得連連後退。
但後金畢竟是百戰勁旅,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豪格和莽古爾泰連斬十餘名後退的後金士兵,穩住了陣腳,蒼涼的號聲中,兩千索倫死兵披甲兩重,手持虎槍迎了上去。迎接這些索倫死兵的,是一千兩百名重裝步兵手中的巨斧。精鋼鑄造的大斧厚重而鋒利,十六七斤的份量再加上重裝步兵那驚人的臂力,一斧下去,哪怕是披甲兩重,也得連人帶甲一併劈開!當然,索倫死兵手中破甲能力非常強悍的虎槍也給重裝步兵帶來了巨大的威脅,這種有著令人生畏的血槽的長槍是用精鋼打造的,看起來並不尖銳,但索倫死兵全力一槍刺出,足以洞穿重裝步兵最厚重的胸甲,直貫後背。縱橫戰場所向無敵的重裝步兵遇到了強勁的對手,兩支重裝部隊狠狠的撞在一起,巨斧劈開鎧甲斬裂肉體的聲響令人牙酸,虎槍貫穿鎧甲撕裂血肉的悶響讓人毛骨聳然,雙方都不斷有人倒下。
河洛新軍見狀,馬上吹響號角,長槍兵集體扣旋轉,方陣改為斜線陣,避開兇悍絕倫的索倫死兵,一座山似的朝後金的戰兵壓了過去。幾千杆步槊在沖天火光之下閃耀著令人膽寒的寒光,這是步兵手中最為霸道的兵器,不管是長度還是破甲威力都遠強過其他武器,不管披的是棉甲還是鐵甲,不管披了幾重甲,挨上一下都只有透心涼的份了。後金步兵被成排的刺倒,長槍兵無視嗖嗖飛來的利箭和噴濺的血花,從一具具還在抽搐的屍體身上踩開,翻滾著向前推進。踩過去的時候還不忘用槊杆尾部那尖銳的長釘照著倒在地上的後金步兵補上一下,徹底消除他們重新站起來的可能。後金濁浪似的涌過來,卻絕望地發現整個槍陣幾乎牢不可破,不管他們從哪個方向發動進攻,都會在瞬息之間被撞得粉碎!
碼頭方向,手雷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弩箭呼嘯。不到五千名水兵組成的方陣同樣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與河洛新軍廝殺的鑲紅旗發動向心攻擊,長槍兵用凌厲而整齊的刺殺將當面之敵無情地刺倒,處於方陣中心的射士手中的破陣弩一刻不停,朝遠處來回調動的敵軍射出一排排凌厲的弩箭,而擲彈兵揮舞著投石索,將一枚枚手雷四處亂甩。這種近乎全方位的攻擊讓後金痛苦不堪,不知道多少士兵被呼嘯而來的弩箭射中,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那冰雹般落下的手雷炸得斷手斷腳。尤其是那手雷,最讓人頭疼不過了,那麼大一顆砸過來,轟的一下,碎片鐵釘層層激射,什麼甲都擋不住,挨上了就得倒下!那乒桌球乓地炸個不停的的手雷讓後金的戰馬驚恐不已,這就更加劇了混亂了。真應了楊夢龍那句話遇上他,誰也別想舒舒服服的打仗,他就是有辦法叫你心驚肉跳,他就是有辦法叫你十成戰鬥力發揮不出一成!
無數火把匯成一條條暴怒的火龍在衝撞撕咬,無數利箭在夜空中穿飛,槍聲一陣密過一陣,數萬人的怒吼猶如滾滾驚雷,響徹天空,這樣的情景,也足夠壯觀,足夠瑰麗了。
傅宗龍鬍子都在哆嗦,捏緊拳頭,喃喃說「能贏,這仗能贏!」
那幾個讓楊夢龍當眾扔出中軍帳的文臣對視一眼,都露出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神色。楊夢龍在旅順一戰扭轉乾坤,殲敵過萬,又招降了七千多蒙古兵,戰功之隆,自藍玉在捕魚兒海擊滅北元之後就不曾有過了,現在又壓著後金殘餘的兩萬來人暴打,再讓他殲滅這支後金大軍,那他的聲望可就要壓倒溫體仁,成為當朝第一人了!有了這麼一個變態搗局,明朝維繫了近兩百年的以文制武的格局將被徹底掀翻,武將將強勢崛起,又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力氣才能將他們壓制下去啦!要命了,在軍功衰微的明末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個變態!這幫傢伙心驚膽戰,聚到一聲竊竊私語
「那武夫如此飛揚拔扈,再讓他立此大功,還有誰治得了他?」
「武人氣焰越發囂張,國勢卻越發的衰微,只怕非大明之福!」
「要不勸勸傅大人,讓他趕緊傳令全軍,停止進攻?」
「沒用的!姓傅的現在都激動得恨不得親自上戰場廝殺一番了,誰勸得動?」
「我去找盧大人,請他放開一道口子讓建奴突圍!此乃老成謀國之舉,他會理解的!」
「同去,同去!」
……
束手無策之下,這幫傢伙想到了盧象升。剿滅建奴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以文御武的格局可不能壞,盧象升也是文臣,他應該能理解大家的苦衷吧?如果他們能說服盧象升放開一個缺口讓建奴突圍出去,溫體仁肯定可以以此為藉口狠狠打擊一下楊夢龍的威信,他們立下這等大功,首輔說什麼也得有所表示,讓他們加官進爵吧?至於讓這兩萬後金精銳逃回去之後會給大明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就不是他們要考慮的了……不是還有軍隊頂著嘛!一激動,這幾個傢伙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帶著一點親隨朝天雄軍那邊跑了過去,為了立功都豁出去了,連命都不要了。
然後,傅宗龍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些活寶了。
戰後,明軍打掃戰場,很意外的發現了幾堆裹在髒兮兮的文官官服里的肉泥,就算把他們老媽找來也得做dna才能確定哪個是她們兒子了。
那幫倒霉蛋到死都沒能見到他們寄予厚望的盧象升,因為此時盧象升已經帶著少數親兵離開了天雄軍的步兵方陣。實戰已經證明,採取三段射的結膛燧發槍的火力已經足以將後金的正面突擊打得稀巴爛,那令人生畏的三棱軍刺加上精湛的拼刺技術也讓後金即便成功地衝到天雄軍面前也占不到任何便宜,他沒什麼好擔心的,放心的讓雷時聲自由發揮,自己跑到了槍騎兵那邊。
在戰場外圍,明軍的騎兵已經集結完畢,規模空前的龐大。河洛新軍、天雄軍、關寧軍,三支勁旅竟拼湊起了整整四千槍騎兵————在二王屯,盧象升率領兩千槍騎兵一次衝鋒就衝垮了後金四萬大軍,現在後金四萬大軍只剩下一半,而他所率領的槍騎兵卻多出了一倍!獵騎兵和蒙古騎兵加在一起,超過八千輕騎,一萬兩千鐵騎集結到一起的規模是何等驚人?看得他心潮起伏,感慨萬千。四年前,他帶著天雄軍入京勤王的時候,上萬人馬里只湊得出區區幾百騎著瘦馬的騎兵,現在卻有一萬兩千鐵騎在他面前俯首聽命了,不敢想,真不敢想啊。
鍾寧、錢瑜這兩位槍騎兵的指揮官向盧象升一拱手,承認了他對騎兵的絕對指揮權。沒有辦法,如此龐大的騎兵軍團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統帥,而他們的聲望、資歷都不足以勝任,至少祖大樂和祖大弼是不服他們的,還是盧象升來比較好。祖大弼策馬跑過來,急吼吼的問「盧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發動衝鋒?」
祖大樂叫「對啊,再不動手,人可就讓河洛新軍殺光了!」
不急不行,他們跑到復州,就是來戴罪立功的,這一仗沒趕上的話,他們就白跑了。
盧象升說「別急,再等等,等步兵把建奴的士氣打垮了再上!」
祖大弼皺著眉頭說「什麼都要依靠步兵,那還要我們這些騎兵幹嘛!要我說,小楊帥把攻擊序列搞錯了,應該讓我們騎兵上,把建奴軍陣沖亂了再讓步兵壓上去,一舉打垮他們!」
盧象升失笑,看來這位關寧軍猛將雖然依葫蘆畫瓢練出了一支槍騎兵,但是對槍騎兵的作用還是不怎麼了解啊。對於騎兵而言,陣列森嚴的步兵方陣是最麻煩的,直接衝擊的話,就算能贏他們的損失也會很慘重的,如果那個步兵方陣還有騎兵掩護的話就更麻煩了。必須設法削弱敵軍的戰鬥力,讓敵軍的軍陣陷入混亂,槍騎兵出擊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否則光是撫恤金都能叫天雄軍和關寧軍破產!
阿術也湊了過來,叫「大人,讓我們上吧,那兩萬多顆頭顱已經成熟了,正等待著我們揮刀收割呢!」這位仁兄的心思很簡單,既然打定主意要投靠大明了,就要立個大功,拿幾百顆後金武士的腦袋當投名狀,買定離手嘛,想贏怕輸的人永遠也沒有辦法成為贏家的。眼下成堆成堆的投名狀就在眼前晃悠,他自然手癢得很。
盧象升正要說話,驀地,東江軍方向一枚紅色信號彈沖天而起,他精神一振,從親隨手中接過馬槊,朝信號彈衝起的方向一指,聲若雷霆「保持秩序,跟我來!」拉下面罩,策馬朝東江軍那邊慢慢跑了過去。天雄軍驃騎營緊緊跟上,河洛新軍的槍騎兵緊隨其後,兩千關寧騎兵精神振奮,同樣排成一千人一橫列的隊列,策馬慢跑。蒙古騎兵雖然不知道明軍為什麼跑得慢騰騰的,但是也不敢多問,握緊苗刀慢慢跟上。他們控馬的能力非常強,配合得也相當默契,儘管沒有接受過騎牆衝鋒的訓練,隊列也是有模有樣的,就是不知道打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一萬兩千鐵騎逆時針旋轉,繞過戰場直奔東江軍的防線,這多少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因為東江軍仍在勉力支撐,他們的防線還沒有被衝垮!
阿巴泰明顯的感覺到地面在震動,一萬兩千騎兵奔馳起來,那聲勢太嚇人了,哪怕戰場已經打得昏天黑地了,也瞞不住他這個沙場老將。他憑經驗判斷出明軍騎兵是在朝東江軍這邊運動,但速度不快,不禁有些困惑明軍這是在搞什麼鬼?是因為步兵混戰成一團了,騎兵無法參戰,所有用這支強大的騎兵向他們施加壓力,順便鼓舞一下步兵的士氣嗎?
按正常情況來看,他的判斷還是有道理的,但是跟楊夢龍打仗你壓根就別想能碰到正常情況!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太單純了,單純得像梵蒂岡大教堂兒童唱詩班裡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