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洋鬼子們,楊夢龍正要撲進錢堆里高歌一曲「金夠敗」,聖旨來了速度的打點行裝滾到北京去,皇帝老大要見他!
楊夢龍略心虛,問前來傳旨的死太監曹化淳「那個……曹公公,皇上為什麼突然要召我進京?」
曹化淳斜眼睨著他「怎麼,別人盼星星盼月亮盼著皇上召他進京,眼睛都盼瞎了也沒盼到,輪到你了,你倒不樂意了?」
楊夢龍乾笑「怎麼可能呢?我是納悶啊,現在流民大量湧入中原,流寇越鬧越凶了,而襄樊那一帶的叛軍更是如同燎原大火,大有席捲湖廣之勢,我都焦頭爛額了,這個時候要我進京,萬一我離開之後出了點差錯,可如何是好?」
曹化淳哼了一聲「焦頭爛額?我看你是賺錢賺得焦頭爛額吧?」隨即嘆了一口氣,「皇上……皇上苦啊,楊將軍你去年獻給皇上的一百萬兩銀子才幾個月就花清光了,西賊卻越鬧越凶,大有禍亂中原之勢,幸得洪督師和曹大將軍圍剿得力,河洛新軍和天雄軍又沿著伏牛山脈和太行山脈一路堵截,才沒有讓他們闖進中原來。好不容易西北的局勢有了點起色,湖廣又出事了,皇上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想見見將軍,聽聽將軍的意見而已。」
楊夢龍用力掐了一下人中,勉強擠出兩滴芝麻大的眼淚來「唉,皇上真是太苦了,可憐喲……」
曹化淳直想抽人「得了得了得了,別裝了,你再怎麼裝也不像。趕緊帶上幾個隨從,跟咱家進京!」
楊夢龍嘿嘿直笑,點了十幾個隨從,又準備了一點土特產,然後乘上四輪馬車,跟著曹化淳火速北上。
從南陽到汝州再到洛陽,河洛新軍管轄的地區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古老的運河已經重新疏通了,滿載著貨物的小船往來穿梭,將南陽的水泥、糧食、水果運到汝州和洛陽,將汝州的焦炭、煤焦油,洛陽的生漆、桐油、花卉運往南陽,水道是越來越繁忙了。隨著灌溉技術的改進和大量流民的湧入,越來越多的荒地被開墾出來,能種糧食的種糧食,不能種糧食的種苜蓿,到處都是緊張勞作的場面,跟其他地方流民蔽野、遍地餓蜉的慘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曹化淳看在眼裡,嘆息「楊將軍不愧是軍政全才,不僅能打仗,治理地方也是一把手……如果當初把襄樊交給你治理,估計這場叛亂就不會發生了。」
楊夢龍驚恐的叫「千萬不要再讓我去治理哪裡了!為了治理好汝州、洛陽,我都欠了一屁股的債了!還有登萊,簡直就是個天坑,都不知道要往那裡砸多少錢才能見到起色呢,再劃地盤給我,我乾脆自殺得了!」
曹化淳笑笑,沒說話。
其實河洛新軍在洛陽這邊的發展只能算是差強人意,跟南陽那邊沒法比。在南陽,河洛新軍已經完全融入到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是在洛陽,河洛新軍仍然時不時會遭到排斥……老百姓是不會排斥他們的,但洛陽的藩王、地主、官吏明顯不歡迎他們,眼睛一直盯著他們開墾出來的軍田和千辛萬苦建起來的工廠,挖空心思想將他們擠走,然後瓜分這些資產,即便河洛新軍正在伏牛山山區與流寇苦戰不休,保護著洛陽的安危,,他們也沒有忘記要扯個後腿,捅一記軟刀子,弄得薛思明十分火大,多次說要撤出洛陽,把軍戶和工廠通通搬到汝州去,汝州的官吏和百姓對他們的態度可友好得多了。但即便是這樣,河洛新軍在洛陽屯田所取得的成就也讓曹化淳刮目相看————現在他們已經擁有四十萬畝軍田了,並且建起一百五十多座工廠了!
出了洛陽,離開了河洛新軍的勢力範圍,就完全是另一個世界了。跟去年一個鳥樣,今年春季旱得要命,降雨量少得可憐,土地都裂開了。有些地方打出了灌井,或者豎起了水車,正利用這些技術絕望地與乾旱對抗。但是,「禍不單行」這四個字用在自然災害身上也是很恰當的,長年乾旱使得土地里害蟲滋生,麥田裡剛剛露出一點綠意,害蟲便撲了過來,趕不走,抓不完,不把麥田裡最後一絲綠意掃清光它們是不會停下來的。南陽人和汝州、洛陽的軍戶還可以用魚藤酮粉和殺蟲菊粉殺蟲,這些地方的老百姓沒有這樣的農藥,只能拋下被啃得一乾二淨的莊稼,別井離鄉,加入了流民的行列。整個中原現在已經變成了炸藥堆,只要一點火星,它就會轟然爆炸,將帝國炸個粉碎,而導火索就在陝西、山西快速燃燒,離這個炸藥堆越來越近了,有心的人都能聽到導火索燃燒時那越來越清晰的嘶嘶聲。不過,現在大家都沒心情去管這些了,埋頭趕路就是。
這一天,車隊行經安陽的時候,後方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閒得無聊騎著黑鋒邊走邊看風景的楊夢龍扭頭一看,好傢夥,只見一白衣書生儒冠歪歪斜斜,神色驚慌,騎著一匹青驄馬疾沖而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小心還以為後面有老虎在追他呢!再一看,後面還真有一頭老虎在追他————母的,這頭母老虎一身嫣紅的衣裙,騎著一匹棗紅馬咬牙切齒的窮追不捨,她的身後還有好幾名勁裝大漢,都帶著兵器,頗為剽悍,活脫脫就是土匪的做派,換他他也會跑得腳跟打後腦勺的。楊夢龍樂了,女子追男子喲,還追得這麼凶,別說在明朝,就算是在現代也不多見嘛。他叫「這位兄逮,你跑什麼呢?」
白衣書生的馬一個勁的噴著白沫,眼看就跑不動了,他還一個勁的踢著馬腹催著馬匹趕緊跑,沒空搭理楊夢龍。那位紅衣女子的馬也沒好到哪裡去,也有點跑不動了,但是她吹了個口哨,一匹空著鞍的黑馬跑了過來,她縱身一躍就跳到了黑馬背上,馬速不減,繼續追。楊夢龍嘖嘖稱讚,帶著兩匹馬就是能占便宜啊,不僅可以輪著騎,減輕了馬匹的負擔,碰到單雙號限行也不怕了。那紅衣女子厲聲喝「姓李的,你跑,你使勁跑,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今天我非逮住你不可!」
那白衣書生回過頭去,帶著哭腔叫「姑娘,求求你了,別追了,再追李某的馬就要吐血了!」
紅衣女子格格一笑「姑奶奶今天就是要追斷你這匹馬的腿,看你還怎麼跑!」
話音未落,白衣書生那匹馬便停了下來,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每一個毛孔都湧出一串串黃豆大的汗珠,濕淋淋的,四條腿哆嗦得厲害。白衣書生還在拼命的踢著馬腹,催它快跑,蔣正看不過去了,叫「別催了,沒看到你的馬已經跑不動了嗎?再踢,再踢今晚你就可以燉馬肉了!」
白衣書生大概是直到現在才留意到自己前面僅十幾步處有這麼一隊人,騎著高頭大馬,他一骨碌跳下馬,看到救星似的撲了過去,向眾人團團作了個揖,急切的說「各位壯士,李某正被強人追趕,請各位行行好,借李某一匹馬用以逃跑,回頭李某必有重酬!」
楊夢龍饒有興趣的問「兄台貴姓啊?那女子為何要追你?」
白衣書生可沒有心情解釋這麼多了,他急得直跳腳,就要動手硬搶馬了。然而,一聲忽哨間,紅衣女子已經帶著那隊勁裝漢子追了上來,完全無視保護車隊的這十幾名士兵,雙手往腰間一叉,瞅著白衣書生格格直笑「跑啊,繼續跑啊,怎麼不跑了?」
白衣書生一咬牙,嗆一聲拔出長劍,厲聲喝「姑娘,在下看你是個女子,才一再相讓,你莫要不識抬舉!再這樣苦苦相逼,別怪李某對你不客氣了!」
紅衣女子扭了一下脖子,笑著說「對我不客氣?好啊,我就要看看你對我怎麼個不客氣法!」
紅衣女子身後一名三十來歲的國字臉漢子笑著說「李公子,你都跑了幾百里路,還是沒逃脫,依我看你就別折騰了,跟我們當家的回去吧,有這功夫,都拜完天地開始度蜜月啦!」
白衣書生脹紅著臉,說「婚姻自古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明媒正娶,李某早已有婚約,姑娘你花容月貌,也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何必苦苦相逼?」
哇噻,搶親咧,還是女搶男咧!
楊夢龍、蔣正、扎吉沖翁、石天保等一干人等眼睛一下子變得比燈泡還亮,就連曹化淳等一眾死太監也豎起了耳朵……這個,雖說他們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部件,註定是無法娶妻生子了,但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太監也沒能例外,難得碰到這樣的奇事,豈能錯過?楊夢龍興致勃勃的問「我說,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底在幹嘛?」
紅衣女子掃了他一眼,又掃了楊夢龍身後的護衛一眼,目光迅速回到白衣書生身上,一臉不耐煩的說「小屁孩一邊去,沒你的事!」
楊夢龍覺得自己被嚴重鄙視了「小屁孩?你說誰呢?你說誰小屁孩?我告訴你,哥哥我年紀雖然不大,但已經是坐鎮一方的大將,圍著半個大明打了一圈了!」
紅衣女子嗤之以鼻「哎喲,小小年紀就成了坐鎮一方的大將啦?姐姐好怕喲!」捏著嗓子說得陰陽怪氣的,怎麼聽都不像怕的樣子,說完了,掏出一塊東東扔了過來「接著!」
楊夢龍接住一看,是塊小小的鏡子,裝飾得還挺漂亮的。
「你什麼意思?」他問。
紅衣女子笑「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讓這位坐鎮一方的大將照照看自己嘴唇上的乳毛褪盡了沒有!」
楊夢龍差點沒讓她給氣歪鼻子。
紅衣女子說「小屁孩,扮夠將軍了就閃一邊去,姐姐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沒空陪你玩……算你們命大,要是在雞公山一帶撞到我,你們恐怕就得留在那裡肥地了!」
老大又被人鄙視了,蔣正等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沒啥反應,但石天保和扎吉沖翁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情,正義感爆繃……老大被人鄙視就等於他們所有人都讓人鄙視了,這還得了!這兩位不約而同的翻身下馬,上前一步盯著紅衣女子,沉聲喝「大膽女子,竟敢對我們將軍無禮!」
充滿壓迫感的低沉嗓音,還有那充滿野性的凌厲目光讓紅衣女子心頭一震,暗說「好嚇人的目光,跟野獸似的!」她身邊那幫原本在笑眯眯的看好戲的大漢也斂起了笑容,神色凝重的圍攏過來,各自握住了兵器。
紅衣女子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笑容「小屁孩,不錯嘛,找了兩個高手當保鏢,可惜,嚇不倒我的!」
楊夢龍把鏡子丟回給她,瞪著眼睛叫「算了,本將軍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我看你們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放平時我非把你們通通抓起來扔進農場勞改不可,不過今天本將軍要趕路,算你們走運。趕緊走,再在這裡糾纏了!」
紅衣女子說「好像是你在瞎搗亂吧?應該趕緊走的是你!」
楊夢龍哦了一聲「走就走,誰怕誰了!」手一揮「我們走!」
白衣書生大駭,擋在黑鋒前面,隱隱帶著幾分哀求,叫「這位公子,千萬別走,務必助李某一臂之力啊!」
楊夢龍氣惱的叫「助個屁啊!我連你們姓甚名誰,到底在幹嘛都不知道,怎麼助你一臂之力?」
白衣書生臉又紅了,吱吱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紅衣女子笑吟吟的幫他說了「姐姐叫紅娘子,當響馬的,看中了他,想抓他上山去當寨主,怎麼著,小屁孩,想替他出頭?」
抓他上山去當寨主?
曹化淳等人下巴險些脫臼,這女子也太生猛了吧!難怪這位書生要逃,真找了這麼個老婆,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楊夢龍指著這位倒霉的白衣書生,問「她叫紅娘子,你叫什麼名字?難道你叫李岩?」
白衣書生一臉鬱悶的拱了拱手,說「在下姓李名岩……公子認識在下?」
楊夢龍哈哈大笑「原來你就是那個被紅娘子逼親追得屁滾尿流的李岩啊?真是太沒出息了,虧你還是……」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笑聲突然戛然而止,眼珠子瞪得滾圓,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位狼狽不堪的書生,聲音猛然提高了十二調,發出一聲尖叫「你就是李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