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吳勝的驚嘆,楊夢龍則淡定得多,在他看來,這場勝利完全是意料之中,儘管他帶來的部隊裡有三分之二是新兵,他仍然認為取勝是理所當然的,他就是這麼臭屁。河洛新軍沒有辜負他的信任,那些新兵在戰場上爆發出令人膽顫的強大戰鬥力,幾乎是以輾壓性優勢粉碎了叛軍主力,整場近乎一邊倒的戰役看得他暗爽不已。唯一有點鬱悶的就是戚虎盯得太緊了,他沒有辦法上戰場上廝殺一番……下次再打仗,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要再帶上那個老頭子了,靠!
「趕緊統計傷亡,救治傷員!」從頭到尾都只能充當一個看客的楊二貨不甘寂寞,跳出來刷存在感了。
事實上,不用他說,河洛新軍都在統計傷亡和救治傷員了。傷亡還是挺大的,一百多人陣亡,三百多人受傷,河洛新軍減員十分之一,但考慮到他們面對的是數千叛軍騎兵的瘋狂衝擊,以這麼點傷亡擊潰叛軍,已經稱得上是一大奇蹟了。以此為代價,河洛新軍斬首四千三百多級,俘虜三千多人,還繳獲了五百多匹戰馬,十四門火炮,以及大量炮彈、火藥,還從叛軍身上搜刮出好幾萬兩銀子,算是大豐收了。看著大批帶血的戰利品在自己面前越堆越高,這個錢串子眉開眼笑,搓著手掌興奮的說「收穫真不錯哈,僅這一仗便把本錢給撈回來了!」拿起一擲足足有五十兩重的金元寶,用袖子擦拭著上面的血跡,笑得合不攏嘴「那幫王八蛋可把登萊給禍害慘了,地皮都讓他們刮去了三尺不止!僅僅是從他們身上就搜到了這麼多戰利品,要是將他們的老窩端了,還不知道有多少進帳呢!」
戚虎一盆冷水潑了過來「孫元化在就任登萊巡撫的時候對登州城城牆進行過大範圍的修繕鞏固,他本人是個了不起的土木工程師,經他加固過的城牆足以抵禦重炮轟擊!」
楊夢龍莫名其妙「跟我說這些幹嘛?」
戚虎說「他們的老窩就是登州!」
楊夢龍呃了一聲,這才想起歷史上收復登萊的戰役打得異常殘酷,幾萬官兵三面圍攻,打了三個多月也沒能將登州拿下,最後還是孔有德撐不住了,帶領叛軍乘船出海逃往遼東,明軍才收復了登州。孫元化千辛萬苦加固的登州城城牆在抵禦叛軍的時候沒有起任何作用,倒差點讓明軍把血給流幹了,真是諷刺!想到這裡,他哆嗦了一下,古代的攻堅戰可是異常殘酷的,圍城數月甚至數年都拿不下來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讓河洛新軍在山東打長達數月的攻堅戰……他非得破產不可,不行,絕對不能讓孔有德他們逃回登州城!
這個二貨將手裡的金子一扔,翻身上馬,抄起一支馬槊,叫「老爺子,你慢慢打掃戰場,我帶騎兵繼續追殺,說什麼也不能讓孔有德和李九成逃進登州城!」
戚虎本想反對,但是一想,叛軍已經被打得損失近半了,只要這個二貨別一頭扎進登州城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於是他點了點頭「大人放心去吧,我們打掃完戰場馬上跟上!」
楊夢龍還真擔心他又反對呢,沒想到這個老闆的老頭子居然破天荒的同意了,高興的說「放心吧,我會小心的!」沖他那少得可憐的親兵衛隊吼「跟我上!把那幫狗日的叛軍穿成肉串!」一挺馬槊,帶頭朝著叛軍逃竄的方向追了過去。
看他那殺氣騰騰的樣子,戚虎真的很難放心得下來!
老頭子向薛思明下令「儘快打掃戰場,安置傷兵,我們必須趁叛軍還沒有回過神來之際端了他們的萊州大營,然後進攻登州。每拖延一個時辰,將來我們將來就要在登州城下犧牲成百上千的將士!」
薛思明說「要不屬下先帶一千人與騎兵一起追擊叛軍,留下新兵繼續打掃戰場?」
戚虎說「這樣也行,去吧!」
薛思明馬上點了一千老兵,火速去追擊叛軍,那迅捷的調度看得吳勝羨慕不已,浙軍是萬萬做不到這一點的。
「趕緊打掃戰場,清點傷亡!」戚虎對吳勝下達命令。事實上,他是沒有權力對這位浙軍參將發號施令的,好在經此一役,吳勝已經對河洛新軍那恐怖的戰鬥力以及這個老頭子的指揮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愉快的接受他的指揮。當然,浙軍也非常愉快的接受吳勝的指揮,在死人堆里翻找著他們的戰利品,一件相對好一點的衣服,一件比較精良的兵器,一堆銀錢,一位叛軍軍官的腦袋,都是他們哄搶的對象,打掃工作亂鬨鬨的,看得吳勝十分無奈……河洛新軍和天雄軍可不是這樣的!
楊夢龍追出了十幾里路,只見前方沙塵沖天,殺聲雷動,連綿數里的村鎮中,田野里,到處都有成堆的士兵正在作殊死廝殺,直殺得血流滿地。細看一看旗幟,好傢夥,劉澤清所率領的魯軍,鄧圮所率領的川軍,高起潛那個死太監所率領的京營,都正在殺得兩眼發紅呢!當然,最搶眼的還是吳襄父子所率領的一千五百關寧鐵騎,現在這支鐵騎在吳三桂的指揮下往來衝殺,縱橫於千軍萬馬之中,大肆砍殺,如入無人之境,直打得叛軍節節敗退狀態之神勇,與在遼西戰場相比,簡直就不是同一支軍隊!
事實上,關寧鐵騎在遼西戰場上的表現只能用「窩囊」來形容,既不能戰,也不能守,每次後金髮動大規模進攻,他們都只有抱住腦袋挨揍的份。但是到了中原戰場,這幫傢伙集體進入屠幼模式,曹文詔指揮一千關寧鐵騎將流寇從甘肅一路攆到湖北,祖寬、祖大樂指揮三千關寧鐵騎就敢悍然向高迎祥三十萬大軍發動進攻,與天雄軍合作一舉將其擊潰,這類戰績那是層出不窮……關寧軍還真是一支神奇的部隊!
現在這支神奇的部隊正在大發神威,鐵騎橫衝直撞,一把把馬刀在空中揮舞,構出一幢幢青灰色的合幕,刀光閃過,鮮血四濺,與他們苦苦僵持的叛軍騎兵紛紛落馬,死得那叫一個難看。其中一支關寧騎兵還手握近五米長的騎矛,排成騎兵牆向叛軍發動猛烈的衝鋒,不斷有叛軍帶著一截斷矛慘叫著從馬背上栽了下來。關寧騎兵並沒有真正掌握騎牆衝鋒的技巧,隊形排得亂七八糟,但叛軍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蠻不講理的打法,愣是給沖得站不住腳。一大漢揮舞馬刀在亂軍之中來回衝撞,好幾名關寧騎兵被他斬於馬下,大呼酣戰,頗為驍勇,想必他就是叛軍的頭目李九成了,關寧騎兵將他當成重點照顧的對象,騎弓和三眼銃不斷照著他開火,火力很猛,效果也很感人李九成挨了好幾個鉛彈,甲葉上更是掛了十幾支箭,整個人跟個刺蝟似的,卻屁事都沒有,反倒有兩名用三眼銃朝他開火的關寧騎兵讓他一刀給劈了。從戰場的形勢來看,叛軍是輸定了,但是困獸之鬥,威力還是不容輕視,官兵一時半刻想取勝,還真不容易。
對了,河洛新軍三百多名獵騎兵————和一千多名槍騎兵正老老實實的呆在戰場邊緣,看著友軍跟叛軍大打出手。楊夢龍大為納悶,策馬過去問「鍾寧,許弓,你們在幹嘛?」
鍾寧、許弓等將領趕緊朝他抱拳為禮,紛紛叫「大人,你可來了!」
楊夢龍問「怎麼了?打得天翻地覆的,你們為什麼呆在這裡一動不動?」
曹峻鬱悶的說「監軍大人不讓我們參戰!」
楊夢龍眼都大了「啥?不讓你們參戰!?」還真是奇了怪了,哪個總指揮不是嫌家的兵力太少,惱友軍出力太少?那個死太監倒好,居然嫌參戰的兵力太多了,直接放了河洛新軍的假!他問「你們沒有去向監軍大人請戰啊?」
許弓說「怎麼沒有!可監軍大人說我們剛剛打了一場惡戰,人困馬乏,不宜再戰,讓我們暫且在一邊休息!」
楊夢龍說「休息他大爺啊!瞧他們打的是什麼爛仗,讓我們上的話最多半個時辰叛軍就全垮了,他們這樣打,得打到什麼時候才算完!」
鍾寧說「朱巡撫說我們擊潰叛軍主力,斬獲數千級,已經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了,吃相不能太過難看,得讓友軍也有立功的機會!」
楊夢龍破口大罵「我操,這他媽算什麼歪理!」
他看著像歪理,其實在官場上,可是真理。官場講究的就是個和光同塵,鋒芒畢露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上位者必須掌握拉一派打一派的技巧。河洛新軍鋒芒畢露,以寡擊眾,一舉擊潰了兩萬叛軍,殺傷近半,已經將平叛大軍搶去了老大的一份,如果再讓他們上,高起潛和朱大典毫不懷疑他們能夠輕鬆的擊敗甚至殲滅殘餘的叛軍,但是……其他人怎麼辦?川軍、浙軍、京營、關寧軍不遠千里跑到山東來,總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吧?出於平衡的考慮,說什麼也得將這頭猛虎摁住。最最重要的是,吳三桂這個沒臉沒皮的傢伙可是認了高起潛當乾爹的,高起潛當然得拉這個乾兒子一把,沒辦法,只好委屈河洛新軍啦,誰讓楊夢龍既不肯認人家做乾爹,又不肯孝敬半毛錢給高起潛,不壓你壓誰?
楊夢龍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鍾寧、許弓、曹峻等人更加不明白,只好繼續呆在一邊看人家打仗,越看越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