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河洛風雷 六十 沙河戰役4

  孔有德帶領騎兵,朝著河洛新軍直衝過去,無數隻馬蹄捲起漫天煙塵,大地像被無數只有力的鼓槌狠命擂擊的大鼓一樣轟隆隆的震響,聲勢駭人。

  然而,一排弩箭激射而來,鋒線上的騎兵連人帶馬滾作一團,幾乎被一掃而空。河洛新軍這次是在騎兵離他們還有一百二十步之遙就開始漫射,在這個距離,初速極快的弩箭仍然給叛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他們的皮甲和棉甲一箭就穿,根本無法抵擋。河洛新軍中占絕大多數的新兵面對潮水般洶湧而來的騎兵,同樣面色微微發白,他們也是肉眼凡胎,人生爹媽養的,怎麼可能不怕?但嚴酷的軍紀和強烈的榮譽感壓倒了對死亡的恐懼,每個人都很清楚,如果他們當逃兵,馬上就會被憲兵就地處決,親人也會因此而蒙羞,甚至會被趕出南陽,這遠比戰死還要可怕!但如果他們戰死在戰場上,家人不僅會得到一筆一輩子都不見得能攢到的撫恤金,還會得到十幾畝良田,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投來尊敬、羨慕的目光,白痴都知道應該怎麼選!因此,面對千軍萬馬集團衝鋒所帶來的可怕壓力,一向沉默寡言的陝西冷娃越發的沉默,一言不發,只是以最快的速度上弦,裝箭,射擊,箭雨一排接著一排傾泄而出。

  薛思明大聲問楊夢龍「是否讓槍騎兵出擊?」

  楊夢龍把目光投向戚虎。 ✻✲

  戚虎搖頭「不用,步兵抵擋得住!」

  楊夢龍馬上說「不用,步兵抵擋得住!」說完一踢馬腹,往後退。

  戚虎一把將他揪住「上哪去?」

  楊夢龍嬉皮笑臉「我……我到槍騎兵那邊看看!」

  戚虎面無表情「不用了,槍騎兵那邊有鍾寧和曹峻看著,時機成熟後給他們發出擊信號就行了!」

  楊夢龍說「我總得過去看看才放心得下……」

  戚虎說「你是一軍統帥,得學會指揮全軍作戰,那種斬將奪旗的事情,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王銳,看好他,要是再讓他跑去帶領槍騎兵衝鋒陷陣,我要你腦袋!」

  王銳大聲應「遵命!」斜眼看著楊夢龍,意思是大人你別讓我難做。

  楊夢龍嘆了一口氣,這個老頭子盯得這麼緊,看樣子是沒辦法去過一把衝鋒陷陣的癮啦!他當然有辦法甩開王銳溜到槍騎兵那邊去,問題是戚虎放出狠話了,如果王銳沒有看住他,就砍王銳的腦袋,說到做到!他可不敢拿王銳的腦袋開玩笑!

  這時,嘭嘭嘭————又是那種大鞭炮在鐵桶里炸開一樣怪異的聲響,十幾個炸藥包被發射藥爆炸的衝擊波給拋了出去,落入叛軍騎兵中間……叛騎兵實在太多了,都不用瞄了,閉著眼發射都能打中。只聽到一聲聲似乎要將人的毛孔都給生生震裂開來的爆炸巨響,一團團桔紅的火沖騰衝而起,很多叛軍連人帶馬被掀起半空,更不知道有多少精銳鐵騎在毀滅性的大爆炸中倒地哀號,恐怖之極。河洛新軍血脈賁張,發出狂嗥「大風!大風!大風」高亢的嗥叫聲中,射士頂著飛蝗般射來的利箭,三排強弩同時發射,接著,三百火槍手上前,三百支擎電銃端平,粗大的槍管一頓一頓的轉動,噴射出一道道一隻多長的膛焰,河洛新軍的方陣前沿頃刻之間便被濃煙火光籠罩槍聲爆米花似的響起,完全分不清點數,尖頭凹底鉛彈密得叫人睜不開眼。衝鋒的叛軍騎兵已經忍受了整整五輪強弩射擊,死傷累累,好不容易接近到距離河洛新軍三四十步處,又遭到三排強弩齊射,幾乎是一堆堆的倒下,當密集得分不清點數的槍聲響起時,僥倖沒有中招的叛軍打心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天哪,還有完沒完了!」這仗打得太憋屈了,從一開始他們就讓河洛新軍的遠程攻擊火力壓著打,炮兵被沒良心炮轟得靈魂出竅,步兵被河洛新軍的射士射得叫苦連天,現在換騎兵上,還是被強弩和火槍打得人仰馬翻!見鬼了,什麼時候步兵變得這麼難對付了!

  好像是只過了十幾秒鐘,又像是足足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那密集得可怕的槍聲終於停止了。白茫茫的硝煙中,幾匹渾身是血的戰馬馱著同樣渾身是血、身上還插著幾支弩箭的騎兵悲嘶著撞入河洛新軍的陣列。馬上,無數支四米長、尾端釘入地面的長槍毫不留情的將戰馬刺成了篩子,被刺中的戰馬發了狂似的向前撲,將槍桿壓成了弓形……按以往的經驗,這些長槍肯定會被發狂的戰馬扭斷,長槍兵會被戰馬撞死或者壓死。但是,這一幕並沒有出現,那些長槍雖然被壓成了弓形,卻並沒有折斷,就這樣將戰馬死死的頂住,使之成為一面肉盾!

  噗噗噗噗————整道戰線上,槍刃入肉的的悶響不絕於耳,試圖依靠戰馬衝刺的速度撞開槍陣,然後肆意砍殺的叛軍騎兵紛紛被穿成了肉串。讓叛軍大跌眼鏡的是,他們的戰馬沒能像以前那樣將長槍的槍桿撞斷,反倒被長槍穿著架在那裡,成為河洛新軍的肉盾!孔有德親眼看到,很多槍桿都繃成弓形了,可就是不斷!

  見鬼了,這槍桿是用什麼木材做的,居然如此堅韌!

  孔有德同志弄錯了,河洛新軍現在裝備的長槍槍桿不是用木材做的!大凌河之戰,河洛新軍以步拒騎,讓後金死傷無數,但是自己傷亡同樣極其慘重,他們的長槍槍桿太長了,往往刺穿戰馬之後馬上被發狂的戰馬扭斷,然後長槍兵被戰馬撞死、壓死或者踩傷。回到南陽後,楊夢龍讓大家開動腦筋,把槍桿做得堅韌一些,不能再如此脆弱了,工匠們拿出來的改進方法就是不再用木材做槍桿,而是以一根比小指略細、彈性十足的鋼筋作裡脊,用泡過桐油、不容易開裂變形的竹條以鋼筋為中心膠合,再塗以生漆,裹以葛布,製成一條條雞蛋粗細的槍桿。對了,在槍頭處還加裝了一個勾鐮,可以用來勾割敵人的小腿,但更重要的作用還是起到停滯作用,當槍頭齊根刺入敵人或者戰馬的身體後,這個勾鐮就會阻止槍桿進一步深入。這種槍桿沒有龍筋木那麼高端大氣上檔次,但是極富韌性和彈性,哪怕是衝擊力最強大的戰馬,也無法將它撞斷,最多也只能讓它變形而已。用這種方式製作槍桿倒是少見,至少叛軍沒有見過,頭一回遇上,他們的騎兵可吃盡了苦頭。衝上去試圖馬踏槍陣的騎兵無一例外,被刺穿馬體的長槍死死的架住,變成了肉質,槍陣牢不可破,壓根就無法撞開,而方陣中弩箭雨點般飛出,那些射士站在馬車上端著強弩照著被槍陣阻擋,無法前進的叛軍騎兵猛射,讓他們人仰馬翻。

  孔有德見勢不妙,趕緊帶領一部份精銳騎兵繞過這跟刺蝟似的的槍陣,試圖尋找槍陣的薄弱處。非常遺憾,這個空心方陣是沒有薄弱處的,就算他們找到了較為薄弱的地方,河洛新軍也可以迅速從兵力雄厚處調來長槍手,迅速增援,這就是空心方陣的好處。他繞著空心方陣轉了兩圈,沒能找到破綻,正自頭疼,空心方陣中傳出一聲呼哨,上百枚狀似罐頭盒的、冒著煙的傢伙越過槍陣,落在叛軍中間。叛軍汗毛都豎了起來,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但是生物規避危險的本能告訴他們,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果然,那些看似精美的罐頭盒落在叛軍騎兵中間,轟隆隆的爆炸開來,火光迸發,灼熱的鐵釘從中飛濺而出,嗚哩嘩啦的向四周激射,深深的扎入叛軍士兵或者戰馬的身體裡。河洛新軍正面處騰起了一道可怕的爆炸帶,叛軍被炸得血肉橫飛,慘叫聲撕心裂肺的響了起來。河洛新軍沒有半點手下留情的意思,隨著又一聲呼哨,擲彈兵掄圓胳膊,又一排手雷飛了出去!

  叛軍再度人仰馬翻。

  李九成要瘋了!

  孔有德要瘋了!

  叛軍騎兵已經被打瘋了!

  這打的是什麼破仗,從一開始就讓人家壓著打,根本就沒有還手的餘力,現在短兵相接了又讓可惡的鐵骨槍死死擋著,那無數杆長槍就像一道鐵籬笆,怎麼撞都撞不開,這也就算了,裡面還有一大幫人在不停的黑他們,又是弩箭又是手雷,神仙都被他們玩死了!那些遼兵甚至想念後金八旗了,後金八旗雖然兇悍絕倫,但他們好歹還有一點還手的餘地,可是跟河洛新軍打,他們從頭到尾都只有挨揍的份!挨了幾百枚手雷,叛軍騎兵的陣腳開始混亂,軍心浮動,他們已經沒有多少繼續打下去的勇氣了!

  戚虎揚起了一面黑旗。

  王鐵錘一挺手中陌刀,叫「該我們上了!」拉下了面罩。他身邊的號兵吹響號角,把叛軍頂得夠嗆的長槍兵左右分開,讓開了一道缺口,已經被打得昏頭轉向的叛軍昏頭昏腦的沖了進來。

  迎接他們的,是如山如牆的刀光斧影。

  六百名重甲猛士排成三排,在大凌河之戰中砍得建奴哭爹喊娘的那一百名老兵以王鐵錘為中心,站在第一排,同時掄起了手中巨斧。

  率先衝進來的是李九成的寶貝兒子,李應元。當第一眼看到那堵銅牆鐵壁的時候,他的眼睛便瞪得比豬尿泡還大,發出一聲狂叫「不!!!」

  回應他的,是王鐵錘手中陌刀劈裂空氣的嘯響。刀光閃過,他那匹戰馬的馬頸被齊刷刷的斬斷,戰馬轟然倒下,將他給掀了下來,摔得眼前發黑……他極力瞪大眼睛,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把挾著狂風猛劈下來的巨斧……

  發動登萊叛亂的罪魁禍首之一,李九成的長子李應元,被河洛新軍的重甲猛士斬於馬下,人馬俱碎。

  和李應元一起倒下的,還有他那幾十名心腹親兵。這些親兵同樣面色慘白,沒等他們的兵器遞到重甲猛士的身上,巨斧就劈了下來,如此猛烈的劈砍讓他們毫無招架之力,連人帶馬一併被劈翻。六百名重甲猛士三層交替著前進,巨斧不斷揚起,落下,斧光所向,人馬俱碎。叛軍射出的利箭,投過來的標槍也不斷落在他們身上,但毫無作用,都是一沾就彈開了,以騎兵裝備的投射武器,想要打穿錳鋼製成的重甲,難過登天,如果他們用鏈錘、狼牙棒之類的鈍兵器可能還有點用,馬刀和弓箭?省省吧!如果說騎兵是坦克,是裝甲車,那麼,這些重甲猛士就是披著厚厚裝甲的推土機,一路平推過去,所到之處血漿四濺,碎肢亂拋,慘不忍睹。

  重甲猛士緩慢而不可阻擋的突擊幾乎打垮了叛軍騎兵的所有勇氣和信心,面對這些刀槍不入的怪物,他們都嚇得亡魂直冒。孔有德駭然變色,他發現自己的處境很不妙了,左翼被河洛新軍壓著打不說,在右翼,他們也處於下風,天雄軍一千名火槍手三個一組,背靠著背,用三棱刺刀照著叛軍的要害猛捅。他們的刺殺技術極為精湛,出手快如閃電,叛軍往往已經被刺中要害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叛軍往往上去二十幾個人都無法解決這樣一組火槍手,即便解決了,也得付出五六倍的傷亡。浙軍的表現同樣兇悍,河洛新軍和天雄軍凌厲的攻勢已經將他們的士氣完全調動起來了,他們組成鴛鴦陣,揮舞著兵器與叛軍展開慘烈的廝殺,把出征以來一路受的鳥氣毫無保留的發泄到叛軍身上,直殺得叛軍哭爹喊娘!他們雖然沒有辦法一直壓著叛軍打,但是也將叛軍殺得節節敗退。說白了,叛軍雖然兇悍,但是終究是一群烏合之眾,全靠起兵以來這幾場勝利撐著,才滾雪球般壯大,一旦將他們那點傲氣打掉,讓他們意識到官兵比他們還要兇悍得多,他們就會軍心浮動,甚至崩潰!現在不管是河洛新軍、天雄軍還是浙軍,都發揮出強大的戰鬥力,叛軍想不驚恐萬狀,那是不可能的!

  李九成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叫「收兵!收兵!重新整隊再戰!」

  叛軍金鼓齊鳴,催促正跟官兵絞作一團的部隊退下去。

  可惜,戚虎不會給他們機會的。這個老頭眯起眼睛,下令「槍騎兵出擊!」